楊果護著我,媽媽更加憤怒,拉扯變成了錘打。
“你帶她去的?你當爛人還要拉著她!”
“你干什么,打我兒子!”楊果的媽媽氣勢洶洶地從屋里沖出來,楊叔叔緊跟在后面。
我知道事情嚴重了,哭喊著叫楊果放手,他卻充耳不聞,死死抱住我不斷地喊著‘不關她的事,不關她的事。’他的爸媽本要對媽媽發難,可見他這樣子都轉來拉拽他。
三個大人毫不留情地對我們拖拉錘打,我的一縷頭發不知道被誰抓住,叫喊聲中耳邊仍能聽到發絲斷裂的聲音。驚嚇和恐懼早已超過了我的承載,我連哭也哭不出來,唯一能做的就是緊緊抱住楊果,驚濤駭浪中抱住我唯一的一塊救命浮木。
“你們打我好了,別打她,別碰她!”他終于松開了一只手,掄起拳頭朝三個人揮打過去。
“你反了你!翅膀硬了,敢打你老子!”
楊叔叔怒不可遏地吼著,我聽到了他抽皮帶的聲音。楊果趁打開了他們,拉著我跌走幾步到了院中央的大梧桐樹下,全身護住我抵著粗壯的樹干。楊叔叔的皮帶即刻抽過來,打在他的背上發出驚耳的嘭嘭聲,他只悶喊了一聲就咬牙忍住不出聲,下巴壓在我頭頂鉆得生疼。
“果果!果果!”
皮帶抽了一下又一下,我沖破喉嚨凄厲地叫起來,雙手掙脫他的鉗制穿過他的腋下伸出去抓那抽打的皮帶。
“啊———!”
可怎能抓得住,手背不過挨了一記就覺得痛不欲生。他飛快拉回我的手藏在胸前,更用力地將我壓在樹干上,輕聲說:“唯雅別動,就這樣。”
就這樣,就這樣,就這樣一起被他們打死也好…
后來的事,不太記得,只記得兩個媽媽慌了,只記得院子里的男人們把楊叔叔架走了,只記得楊果抱著我摔到了地上,只記得他快死了…
就是這一次,我的愛人第一次為我‘死’。
※
聞訊趕回家的爸爸和媽媽大吵一架后向醫院請了假在家里陪了我三天。三天后我走出家門楊果的家已空無一人,敞開大門的屋子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院子里的小孩告訴我‘果果哥哥家已經搬走了,搬到新房子里去了。’
龍婭莉說其實他們家早準備好要搬的,只是楊果一直鬧著不同意,還因此和楊叔叔吵了好幾次。我問是什么時候的事,她說是剛開學、安東生日那會兒。已經有五個月那么久,他竟然能鬧過父母不搬走,不過他們家一向主張男人爺們兒做主,十五歲,他已長成男人爺們兒了么…
七月一日,這一回我記住了他的生日,買了一個男生中流行的帶著鏈子和小刀的鑰匙扣,他總把鑰匙弄丟,送給他正合適…我要怎么給他,去他的學校么,我不敢也沒有臉再見他…
婭莉,把這個拿給楊果好嗎?
這是什么,賠罪的還是謝禮啊?
生日禮物。
真的生日禮物?那我幫你帶給他好了,你現在最好別和他見面…
龍婭莉知道我害楊果差點被打死以后對我沒了好臉色,提到楊果她就冷嘲熱諷,從前做夢也想不到我和她的角色會調換,在楊果身邊的人再不是我,連送生日禮物也要經她的手。可這些都是我自找的。
※
又是一年暑假,傳呼機捎來安東的一條消息,他說有工作要忙,大概會有兩三個月見不到我,我回他一句‘知道了。’事情發生后這一個多月里我只和他見過一次,他拼命地說對不起,想要抱住我給我安慰。我躲開他的懷抱,告訴他暫時不要見面。他不是楊果,我不要他的擁抱。
沒有舞蹈課的時候我都待在靜寧家,一本接一本地看她那一書架的‘愛情寶典’。看過之后我還是不懂,不懂什么是愛情。我曾經以為我是懂的,我和安東‘是’,與楊果‘不是’。可是為什么突然之間我對安東像是澆熄的火爐,再沒有從前的熱度。
靜寧說我是被楊果所感動,所以才會迷失了自己,她說感動和感激不是愛情,她還說我對安東大概也不是愛情。如果不是愛情,是什么呢?
“最初吸引你的是他‘王子的裝束’,也激起了你這個校花小姐的征服心,讓他那樣的人對自己傾心有很大的成就感吧?”
“我沒有這么想…”什么叫王子的裝束,什么叫激起了我的征服心…
靜寧打斷我的話繼續說:“到現在那個安東已經對你非常、非常傾心,所以你覺得膩厭了,對他沒有感覺了。”
“我說過我對他沒有感覺了嗎!”為什么要把我說得那么不堪!
她噘了噘嘴說:“你也別怒羞成怒,我只是分析一下,每個人都有這種心理,得不到就當作寶,得到了就當作草,人之常情嘛。”
靜寧的話戳破了我最難堪的一面,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的一面。那時候我總把她的話當作真理,她說我遇上我的王子就會明白我和楊果連半個愛情都不是,可她現在又說我和安東之間也不是,對誰都不是么…想來那時候年幼無知,才會去糾纏這沒有答案的東西。愛情是什么,是一個黃毛丫頭弄得清楚的嗎?
※
漫長的假期,偶爾我會想安東,大多時候想的是楊果。我想見他,想和他說說話,想問問他喜不喜歡我送的生日禮物,想看看他背上的傷好沒好,想……
“果果他們家啊,不就在…”
晚飯過后聽到院子里納涼的阿姨們說起楊果的新家,我趕緊走出屋子,假意走過她們身邊,豎起耳朵仔細聽著。
第二天沒有舞蹈課,我早早起床告訴爸媽要與靜寧去郊區玩,媽媽打電話向靜寧證實了才同意我出門。我們沒有去郊區,而是去了阿姨們說的那個地方,楊果的新家。
從靜寧的家坐公車十五分鐘就到了,下了車我站在原地不敢邁出一步。靜寧沖著面前漂亮的大樓感嘆楊果家真有錢,然后拉著我往大門走去。
“等等。”我甩開她的手,退后兩步說:“我們就這么進去?”
“對啊,要是被他的爸爸媽媽看到就糟糕了,你告訴我他家在哪一層樓幾號,我幫你叫他出來。”
“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還硬要來。”她無奈地嘆了口氣,指著門口的值班室說:“好吧,我去問問那邊的大爺。”
“嗯!嗯!”我說出楊叔叔的名字,退到街邊遠遠看著她走向大門,見她皺眉苦臉地走回來心馬上沉了下去,“沒問到?”
她點頭,“大爺說這里沒這一家。”說完她哈哈大笑起來,“騙你的,在四樓三號,走吧。”
“我就在這里等著…”
“楊…”
我捂住她的嘴,飛快拽起她的手越過面前的花臺,跳到美發店的臺階上。玻璃門里,楊果和媽媽從身后走過,他雙手提著幾袋東西,有菜有肉還有水果。提著一堆東西也不老實,手不斷地前后晃悠,一不小心晃出了兩個青色的果子,被媽媽掐了一下胳膊,疼得他直跳腳…
“唯雅放手,我去追他還來得及。”
“不了,我們回去。”
我偏開臉走在前面,不讓靜寧看到我濕了的眼睛。為什么會變成這樣,要見他一面,也成了奢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