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我十二歲了,少女情懷開始萌芽,漸漸懂得我和楊果要好不只是好朋友好玩伴那么簡單,可那也不算是愛情。那是什么,一個詞最貼切,青梅竹馬。青梅竹馬是一種很純很凈的感情,即使里面包含有‘污穢’的男女情可在我看來那是最為純潔的。青梅竹馬,我理所當然地與楊果親近,沒有任何負罪感也不會認為自己是那些搞早戀的壞女生。
挨罰的第二天早上媽媽給我做了豐盛的早餐,我沒吃多少她也不感到奇怪。在她眼里她的女兒是很經得住餓的,每回罰一天不準吃飯第二天還是生龍活虎的。她不知道,如果不是楊果救命我早餓死了好幾回。
吃過早飯騎上自行車到了第一個街口拐角處等楊果。今天他晚了,也沒騎車是跑著來的。
“你的車呢?”我問。
他搖搖手說:“別提了,那破玩意兒。我爸說明天給我換輛新的。”
“有錢人。”我不屑地哼了一聲。“那現在怎么辦,你走路去學校?”學校離得遠,走路要花上半小時。
“李唯雅你也太沒良心了!”他哇哇跳起來,“看在昨天的雞腿份兒上,怎么著你也得搭上我。”說完沒等我同意他就叉腿跳上我的自行車后座,事出突然我險些沒穩住車。
“下去,過了桂花橋全是坡,我可載不動你。”
“那換我來載你。”他跳下后座,搶過我的車將我推上后座。
我看了看他的表,再不走就要遲到了,只好說:“你騎穩點兒,我還想多活幾年。”
“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吧。”也不知是他故意使壞還是車起步不穩,他剛這么說就來了一個大晃蕩,我尖叫一聲趕忙抱住他。還好后來騎得平穩了,不然我一定把他攆下車。
車騎得很快,迎面的風吹得我睜不開眼睛,低下頭看見楊果那腿兒轉得像風火輪。不過一到上坡的路就慢了下來,到了陡坡中段定了格,幾秒鐘過去車輪還沒轉一圈。楊果喊著不行了不行了,我抓住他的衣服像是策馬一樣為他打氣。
“果果加油,果果用力,加油啊,用力蹬啊。”
我的打氣起了效用,他站力起身屁股對著我的臉一鼓作氣向上沖。車搖晃的厲害我怕摔下去,緊緊揪住他的褲兜不放。
“李唯雅別扯我褲子!”他氣急敗壞地喊。
“哦。”我放開手,改抱車座。經過氣象局的大鐘見還有不到十分鐘的時間,我再次抓住他衣服又拉又扯地喊,“果果騎快點兒,遲到了!果果聽到沒有!”
‘果果’不是我對楊果的昵稱,他的爸媽叫他果果,院子里所有人上到林婆婆下到她咿呀學語的小孫子也叫他果果。我曾經一度認為他的名字就叫果果,姓果名果。叫他果果不包含任何的情愫,后來知道他不喜歡我這樣叫他,說是聽其起來在叫一個小弟弟。
進了學校楊果去停車我先去教室,在樓梯上遇上同班的一個女同學,她問我是不是坐楊果的車來的,我點頭說是。那時我和班上女同學關系都不錯,可很少和男生說上一句話,對楊果卻是很明顯的例外。我沒有因為在學校就和他疏遠,同樣在同學面前‘親昵’地叫他果果。如果換作其他人一定會被說成搞不正經的男女朋友。但我們是誰,我們是李唯雅和楊果,是全年級成績最好的人,是所有老師最得意的學生。我是班長,他是三條杠的大隊長,我和他就算手牽手上學也會被認為是為了學習共同進步。老師也常在班里說,要學習李唯雅和楊果,像他們那樣互相幫助。
感情含蓄的年代,年幼不知事的我們,被說成男女朋友是非常難堪的閑話。那時我和楊果的親密程度已夠得上閑話的標準,可沒人敢說一句。
放學時我正要走出教室,一位男同學叫住我,“李…李唯雅,可不可以給我講一下這道數學題。”
“可以啊。”我俯身撐著課桌耐心地給他講起來。同學要我講解習題我都不會拒絕,包括男生。
“李唯雅你到底走不走?”走出教室的楊果返身回來催促。
“等我一會兒。”
給男同學講完題我才離開教室,楊果在外面等著見我出來一語不發地走在前面。到了自行車棚只剩下寥寥幾輛車,我走到自己的車前開鎖,他突然伸手推我一個踉蹌。
“你干什么!”
他瞪眼咬牙,抬手指著我的領口處大聲說:“這衣服你還穿,是不是也要給他看到才高興!”
“我…我衣服…”我愣了一下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血液瞬間涌上臉頰,捂住寬大的衣領氣得說不話取下背上的書包恨恨朝他砸過去,然后飛快騎上車沖出車棚。砸死他砸死他!真希望書包是□□包炸死他算了!我哪里要給人看,我里面穿上了小背心的!
隱約記得,那是楊果第一次惹我哭。我不是愛哭的人,可為什么因為他一句話就哭了呢?那時的我不懂。
※
晚飯過后爸媽說帶我去看電影《世上只有媽媽好》,我借口要做作業讓他們自個兒去。聽同學說那電影能哭死人,我才不去,今天還沒哭夠嗎?
沒了書包做不了作業我只好站在窗邊發呆等著,等著可惡的楊果把書包給我送回來。原想爸媽走后他很快就會來扣門,可想不到他是猴子當上了癮不走門偏要來爬窗戶。突然一顆頭從窗下竄出來嚇得我魂飛魄散,可以預見以后我將經常飽受這樣的驚嚇。
“拿去,你的書包。”
我接住書包準備關窗戶,他伸手攀住窗臺挑釁地抬起下巴。愛攀就攀個夠吧!我坐回書桌前拿出書本和筆寫作業,寫完數學寫語文,寫完語文寫自然課的,最后是每日一篇習字。至始至終我都沒看一眼窗邊的人,直到脖子酸得不行才不得不抬起來活動一下。
“你看什么?”我朝身后望去,沒什么東西啊,他干嘛看得目不轉睛。
“沒看什么…”他轉開眼撓了撓腮,果真是猴子。“喂,李唯雅,你考哪個中學,一中還是四中?”
我不理他繼續寫字,又過了一會兒他還攀在哪兒。“你還不走?”
“能不能讓我進來錘錘腿,我腿麻了下不去。”他可憐兮兮地說。
當然不能!可想著閣樓很高他要是腿一滑說不定就會摔死,就同情他一回好了。“兩分鐘。”我轉過小鬧鐘說。
得到允許他笑開了臉,雙手一撐跳進來,動作靈活壓根不想腿麻的人。“今天…算我對不起,我道歉。明天請你吃牛肉面好不好?”
“你下次再那么說,道歉也沒用。”看在牛肉面的分上我就原諒他這一次。
“我也不是想那么說的…你還沒說,一中和四中到底選哪個?”
“四中吧。”一中和四中都是市里最好的中學,不過一中離得遠需要住校舍。
“四中啊。”他走過來拿起我的小鬧鐘把玩,“我聽說那里的體育老師還會教武術,真想學學。”
“你還需要教?”我唾棄地說。打架王,學會了還不知怎么欺負人。“你…你又在看什么…”這回我逮著了,他是在看我。
他紅了臉,“沒想到…你也挺好看的…”
我的臉比他更紅,“哦…是么…”
那時候我不完全懂他的話,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生氣。每每想起我們的經典對白就忍俊不禁。后來夸贊我漂亮的人有很多,可那種甜甜澀澀的感覺除了他再也沒有人能給。
以后幾天那位男同學都找我給他講解習題,我漸漸感覺到班里的同學看我眼神不對勁。準確地說是看我和楊果的眼神,很有問題。
這天上體育課自由活動,因為吃壞了肚子我一直在廁所里蹲著。不一會兒班上的幾位女生也進來了。
“我就說嘛,他們早就好上了。”
“很明顯啊,李唯雅成天果果、果果地喊,不是那種關系才是怪事。”
“你們別亂說,人家住一個院子要好也不奇怪。”
“誰亂說了,是楊果親口對班上男生說的,他還警告羅浩俊別打李唯雅的主意。”
“羅浩俊,咱們班長能看得上他?癩□□不知丑。”
“李唯雅又怎么了,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學習好。”
“陳璐你是嫉妒她吧,有人說你喜歡楊果,是不是真的?”
“我…”
我站起身推開遮擋門從容地走過幾個說閑話的人,一出廁所馬上撒腿跑起來,在操場找到踢足球的楊果,上去拽上他就走。
“她們說的是不是真的?”我冷冷地問。
“是,是我說的。”他干干脆脆地點頭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