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迅速在騎士、圣騎士、書記官之間散播開來。像是某個混蛋在平靜的湖面中狠狠的丟了一塊磚,砸得那些波紋晃晃悠悠的到處擴散。
“她這么快就回來了?”貝多芬和身旁的長老交換顏色,對方肯定地點點頭:“是她,絕不會錯。”
幾位心懷叵測的長老低聲交談幾句,最后一齊看向坐在最高長老位置的甘布拉。老頭看上去已經快要不行了。他半閉著眼,兩手垂落在扶手上,單薄的胸膛緩緩的起伏,生命之火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他聽到了那個消息嗎?西蒙望著最高長老。他一定知道了,但為什么卻是這副漠不關心的表現?甘布拉就好像是睡著了——
所有人聽到開門的聲音都不自覺回頭。西蒙注意到甘布拉的眼皮終于跳了一下。稍后,證明自己還活著的最高長老抬起頭來,打量那個站在環形會議桌正中央的人。
是漢尼拔將軍。
將軍打量與會的每一位長老,最后鎖定坐在最高位置的甘布拉。他微微頷首:“最高長老,各位長老。桑德拉·埃利奧特帶回了來自南方的消息。”
甘布拉點點頭,嘴角仍然緊緊抿成一條線,讓人猜不透他內心的想法。將軍自覺地退到一邊,坐在一旁的旁聽席上。所有人都在焦急等待著,直到靴子聲響起。埃利奧特穿著那身鋼鐵兄弟會的戰斗裝甲,走到環形會議桌的正中央。
埃利奧特脫掉頭盔,先打量中間的長老席,在甘布拉的臉上稍稍停留片刻;然后是左邊的五位將軍和十幾位圣騎士;最后,則是右邊整齊劃一紅袍的書記官和一名不尋常的騎士。看到那名戴著頭盔的騎士時,埃利奧特明顯愣了一下。
“那么,你回來了,埃利奧特,”最高長老費力的睜開眼,說話的同時額頭上的血管微微蠕動,顯得很費力,“嗯…我希望你已經有所發現了。那么,諸位,會議馬上開始。各位有什么異議嗎?”
左邊席位的一名將軍站了起來。是約翰·弗朗將軍。
“呃,最高長老,請容許我缺席一小會,”弗朗說話的同時卻瞪著那名扎眼的騎士,“我需要…一點時間。”
甘布拉也看了看那名騎士,后者則恭恭敬敬的坐在位置上,好像這件事跟他根本無關。“我們可以稍等一會。”最高長老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埃利奧特,從位置上起來,在兩名“黑火”戰士的攙扶下前往洗手間。
弗朗將軍立刻從那堆圣騎士中擠出來,走到右邊的旁聽席,看著那名騎士并命令他:“騎士,呃,請你過來一下,就幾分鐘。”后者從容不迫的從一片紅的海洋中站起來,在旁人迷惑不解的目光中走到將軍身邊,跟著他走到會議廳的角落。
埃利奧特不管別人如何看,她立刻抱著頭盔追了出去。
最高長老佝僂著背在洗漱間洗手。當他從鏡子里看到逐漸走近的埃利奧特時,立刻努力把背挺直,裝出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樣。“你好啊,我的女孩,”甘布拉努力擠出一個微笑,卻掩蓋不住蒼白的臉色,“感謝你幫我…幫鋼鐵兄弟會做了這么多。到頭來,我卻幫不了你。”
埃利奧特輕輕扶住最高長老,發覺他的胳膊比之前瘦了許多。那些堅硬的肋骨上只剩下一層薄薄的皮包裹,讓人感到不寒而栗。“為什么會這樣?”她看著那雙枯萎而突兀的手,緊緊握住其中一只,卻只感到冰涼、粗糙,像握著一截朽木,“只有短短幾天,還不到一個星期……”
“不,埃利奧特,我終于想通了,”甘布拉示意女孩幫他撕掉一張紙來擦手,“我也決定把這些話說出來。沒有人真正左右我,也沒有人在我耳邊低語,暗示我該怎么去做。一切都怪我自己。”
甘布拉擦干凈手,埃利奧特踩下踏板,看著最高長老把紙丟進垃圾桶。他在做這個動作的同時還不得不扶住她才行。“讓我說完,我的女孩,”甘布拉開始咳嗽,他的肺喘息起來就像千瘡百孔的破風箱,并且咳出血來,“我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埃利奧特扶著最高長老,在走廊里慢慢走。那兩名“黑火”戰士不緊不慢的跟著他們。
“英克雷的出現出乎我們的意料。他們擁有‘飛鳥’,更先進的裝甲,更強的武裝。他們把我們拽了下來,逼迫我們承認,鋼鐵兄弟會并不是廢土上最強大的勢力。在他們面前,鋼鐵兄弟會什么都不是。還有NCR,他們的組織不斷發展壯大,讓我們不得不對他們加以重視。”
“這讓我們恐慌,讓我們寢食難安而坐臥不寧。所有人都渴望變革,渴望改變,希望鋼鐵兄弟會重新站到最高的那個位置上,站到整個食物鏈的頂端去。他們已經不再滿足于在地底統治我們孤立的小王國了。他們希望鋼鐵兄弟會真正的站出來,來管理整個廢土。”
埃利奧特伸手推開門,重復了一遍:“管理整個廢土?”
“離開吧,埃利奧特,”最高長老抽揮手,艱難地朝自己的位置走去,“趁還有機會。鋼鐵兄弟會馬上就要變成一個怪物了,沒人認識它,卻不得不跟它拼命。”
金發女郎咬著嘴唇回到自己該待的位置,注意到角落的弗朗將軍和那名游俠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很好,各位,”甘布拉環視整個會議廳,聲音雖不大,但卻足夠清楚的傳到每個人的耳朵里,“現在,會議正式開始,請諸位在這個過程中保持安靜。稍后,將是提問時間。埃利奧特,請開始吧。”
埃利奧特深吸口氣,開始了她的講述:“這個故事,要從一個獨自生活在大教堂更南方的一位老人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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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是……射擊訓練場,”安東尼撒了個小小的謊,“我們在這里進行特殊訓練,訓練最棒的狙擊手們。”
“狙擊手們?”陸風伸手擋住刺眼的光線,望了望遠處那個身影,覺得有些熟悉,男孩回過頭問上校,“那一共有多少人?”
安東尼聳了聳肩,伸出2根指頭:“不多也不少,2個。”看到男孩有些驚訝的表情他又補充一句:“目前只有2個。你,和那個家伙。”
陸風繼續前進。男孩想要看看和自己一樣厲害,或者說起碼在同一個級別的高人是誰。那名狙擊手屏氣,把食指從護圈挪到扳機上。漫長的等待后,槍聲響起,一枚次口徑榴彈從槍管中飛出,發出破空的尖嘯。
狙擊手從地上站起來,掏出一個灰色的小盒子,捏出什么東西丟進嘴里,按下肩頭的通話鍵:“艾爾弗麗達,結果?”對方的回答顯然讓他感到滿意。狙擊手朝遠處望了片刻,推起軟帽打量來人,朝男孩和上校走來。
陸風突然一個箭步沖到對方面前,在安東尼來不及反應之際,一拳打在狙擊手的面頰上。
對方也同樣措手不及。但狙擊手的反應很快,快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上校看到他在拳頭即將砸中鼻梁并把它砸斷的那一丁點反應時間內,突然把自己的臉微微挪了挪——
于是那一拳正好打中柔軟而脂肪充足、痛覺神經并不非常敏感的臉頰上。力道之大,讓狙擊手仰面倒在地上。男孩收住出拳的余勢,沖被他打倒在地的狙擊手伸出手。對方猶豫片刻,握著他的手從地上起來:“小子,你不會再給我一拳吧?”
男孩搖搖頭,語氣平靜:“我從喬伊那里知道了一部分。現在我想讓你告訴我剩下的。”
“嗨,嗨,我說——”手已經搭在腰間電擊槍上的安東尼伸出手打算阻止雙方繼續“交流”下去,“我不允許我們的安全承包商在工作期間因為個人矛盾而造成損失。你們最好現在就給我住手,有問題私下里文明的解決。”
墨菲向上校投去滿不在乎的一瞥:“這么說你找到的人選就是他了?”安東尼點點頭。狙擊手又打量著從上次分別后顯得成熟而老練許多的男孩:“你變了不少啊,小子。手上的人頭數已經兩位了,沒猜錯吧?”
陸風沒想到他會這么問,一愣,但還是誠實的點了點頭。墨菲伸手拍了拍男孩的肩膀,領著他:“跟我來,你現在還有2星期多的時間來熟悉這套ARGS。你將會是這次任務的備選射手。”
“任務?”男孩回頭看著上校。安東尼裝作沒聽到他們的談話,交代一句:“墨菲,好好教會他。讓他先練習幾輪,熟悉熟悉。”然后自顧自趕緊走到一邊,又同那些守衛叮囑幾句,轉身離開。
狙擊手走到那支沉重而碩大的榴彈發射器前,蹲下來,拿起一枚榴彈丟給男孩。“看看這些大塊頭,30mm口徑線膛槍管,20mm次口徑的尾翼穩定脫殼破甲榴彈。”男孩握著那枚榴彈,仔細打量著透明塑料外殼內的圓頭。
“想想看,小子,由激光瞄準器照射目標并反射激光,由彈頭的接收裝置接受激光信號并調整尾翼改變飛行軌跡。無論他距離我們有多遠,我們都能做到一擊斃命。我們才是他媽的真正的牛仔。”墨菲說著伸手做了個槍的樣子,用“biu”來模仿槍聲。
“這是為了殺誰?”陸風抬起頭來,看著榴彈底部的出廠銘文——這枚榴彈居然來自H&K公司——不經意的問,“NCR總統么?”墨菲小心的掃了掃周圍,壓低聲音:“你可真他媽的是個天才,小子。一般人絕對想到不會去想,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男孩拉開沉重的槍機,把榴彈從拋殼窗塞進去,再推入彈膛內。這個動作讓他很驚奇:“這居然是一支栓動的榴彈發射器?”狙擊手做了個“本來就是這樣”的表情。“私下里告訴我這是怎么回事。”陸風馬上又換成所有人都聽得到的聲音,“這玩意可真費力的。”
墨菲有些心不在焉的盯著趴在毯子上進行瞄準的男孩。狙擊手確實沒想到陸風也會摻和進這件事來。他現在只有一個依靠了。希望齊默爾將軍收到了他的信息,并決定采取行動,不然……
天知道他會怎么選。一邊是NCR的總統,一邊是莉莉絲和迪克。這道選擇題看上去似乎真的很簡單,難的是做出不后悔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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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利奧特在沉默中走下演講臺。沒有掌聲,沒有歡呼,沒有不滿,也沒有謾罵。
這種近乎于死寂一般的尊重讓金發女郎從骨子里感到寒冷和不詳。她并不害怕結果那是遲早都要到來的東西,逃避是無用的;但她無法接受沉默。沉默是唯一會讓她不知所措的東西。
即使連甘布拉都保持著沉默。患上肺癌的最高長老在整個過程中甚至沒有咳嗽一聲。埃利奧特退到他身邊坐下。甘布拉微微偏頭看了她一眼,輕輕握著她的手。
“下面,請漢尼拔將軍上臺。”將軍從位置上起立,不慌不忙的經過一個又一個位置。那些圣騎士和書記官們都帶著熱切的盼望和期待,就像若干年前,他們的父母也曾同樣的狂熱和崇高盼著甘布拉一樣。
漢尼拔終于在萬眾期待中走到了演講臺前。將軍伸手握住話筒,閉上眼深吸口氣,睜開眼,開始了自己的演講:
“最高長老、諸位長老、將軍們,還有圣騎士們、書記官們和騎士們。”漢尼拔沖在場的眾人點頭示意,把另一只手也搭在演講臺上,微微前傾,“我來此,站在這,說出這番話的目的很簡單:那就是鋼鐵兄弟會,這個組織,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邊緣。”
真是吊足了胃口啊。埃利奧特冷哼一聲,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將軍,千萬別搞砸了。
漢尼拔略作停頓,幾秒后,他轉過身指著大屏幕:“我想,讓我們先來看一段經過我個人剪切的視頻。”將軍打了個響指,會議室頓時暗下來,大屏幕上出現倒計時,然后切換到了那些所有人都熟悉的畫面。
毫無準備的突襲…那些看不見的幽靈…騎士和圣騎士用身軀組成人墻…卻依然無法阻止他們…一個又一個戰士倒下…血噴濺的到處都是。還有慘叫和哀嚎…直到那個怪物面無表情的跨過最后一道門…沖那些抱著必死決心的戰士們瘋狂開火……
幾位長老面色蒼白,而許多騎士和圣騎士則無法壓抑自己內心的憤怒。或許,還有憤怒之下的幾分恐懼。
漢尼拔環視整個會場,指著背后的屏幕。畫面定格在那張巨大頭盔上,哪個有著猩紅色電子眼的怪物冷冷的望著所有人。“我們不能再欺騙自己了!”漢尼拔喊出這句話,“我們都看到了,都聽到了,都經歷過!敵人把我們狠狠踩在腳下,把我們當成路邊的野狗碾死!”
埃利奧特有些擔心的看著會場。騎士和圣騎士開始交頭接耳,好多人緊繃著臉,握著拳,咬牙切齒。他們憤怒起來了,認真起來了。可能,馬上就要失控了。
“增派守衛,要快,”漢·佐伊將軍擦了擦額頭確認自己沒有出汗,“第1排1班、2班,立刻到會議廳來。其他在第四層待命。命令第2、3排緊急集合待命。”
“這里還有一些數據,一些讓人看了后,不會怎么開心的數據。”漢尼拔按下遙控器,大屏幕的畫面立刻切換,變成了整個加州的地圖。在地圖上,那些紅色、藍色、黃色、綠色的亮點不斷閃爍著。地圖右上角寫的很明確,藍色——鋼鐵兄弟會;紅色——英克雷;黃色——NCR;綠色——三藩市。
“我毫不懷疑。在座的各位,包括我在內,曾認為鋼鐵兄弟會是廢土最強大而先進的組織,”漢尼拔把手握成拳,舉到空中,“我們擁有先進的、獨有的科技。嚴格的軍事紀律和靈活而高效的組織結構。還有領先于所有人的生存意識。”
“但現在,各位,現在,”將軍轉過身,用激光教鞭在地圖上指指點點,“看看這幅地圖吧。英克雷,NCR,三藩市。這些我們曾不放在眼里、或未曾料到的組織已經開始公開侵蝕我們的領地了。英克雷把我們的哨所一個接著一個拔除掉,三藩市的教徒到處宣傳他們的理論而排擠我們,NCR則公開強行逼迫一個個城鎮脫離中立而對他們表示屈服。
我們的生存空間越來越少,我們的朋友也越來越少。連年的戰斗和沖突讓我們的傷亡居高不下。好多人失去了朋友,兒女,父母,一個一個熟悉的人就那么倒下,永遠地消失了。我們到底換來了什么?
我們被迫從地表轉入地下,收縮勢力,放棄一個又一個前哨站。為什么?因為那些城鎮不歡迎我們,那些該死的平民公開仇視我們。只因我們獨占科技而不肯分享,只因我們不關心他們的死活,只因我們在他們眼中是徹徹底底的異類!”
真…讓人震驚。不僅僅是騎士們,將軍們,連那些書記官和長老也不自覺用表情來支持他的說法。埃利奧特不自覺嘆氣,這個家伙很會演講。他懂得如何抓住人的弱點和禁區,誘導他們,激怒他們,使他們感同身受。
“我們都有著崇高的理想,我們都愿意為偉大的目標而付出。付出一切,乃至我們的生命,和親人的生命!”漢尼拔指著背后的大屏幕,指著那些瘋狂搜索被打死的鋼鐵兄弟會騎士的軀體的暴民,“但這些強盜、畜生、人渣!他們目光短淺而狂妄自大,不僅毀了自己,還要摧毀一切,只因為他們覺得生活對他們不夠公平!”
那些只是暴民而已……但埃里奧特不得不承認,這張照片拍攝的非常有技巧性。充血的眼睛,張開的嘴和嘴角的口涎。奇形怪狀的牙齒,還有臟兮兮的皮膚和破爛的服裝。那些極具攻擊性的人骨飾品和扭曲的符號。
他們到底是誰……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們確實很有效的讓所有人都憤怒起來了。
“我們給了他們太多,我們只要求一點點回報!我們寬容而仁慈,而他們卻還給我們深深的敵意和毫不掩飾的仇恨,”將軍不得不停下來緩一口氣,然后繼續,“是時候了,我的同胞們,是時候了!我們不能再容忍下去,讓這種狂妄自大的無名小卒占據著土地,浪費掉資源,我們不能再自欺欺人的躲藏在地下度過夢中幻想出來的美好的明天了!
他們正在壯大,正在逐漸長出鋒利的獠牙,正養精蓄銳而羽翼漸豐。他們在尋找我們,就像狼循著血腥味尋找地洞里的幼崽;那些幼崽過慣了安逸而舒適的生活,它們又聾又瞎,它們來不及反抗,就會被狼徹底撕碎!”
漢尼拔用手捶著桌子,用一句話結束自己的演講:“如果我們想擁有明天,而不是被明天殘忍的拋棄掉。那么,請聽我一句,我的同胞們!是時候了,為了你自己,為了你的親人,同胞們!我們該走向地表,我們該向世界展示自己的實力,該讓這個世界好好看看了,看看我們到底是綿羊,還是兇猛的惡狼!”
掌聲,瘋狂的掌聲。
雷鳴般的掌聲響徹整個會議廳。那些匆忙趕來的“黑火”戰士們全副武裝,他們井然有序的悄然無聲從后門進入會場,迅速控制了每個角落,把自己隱藏在柱子后,嚴陣以待。
埃利奧特看著半圓形會議桌正中央沉默不語的最高長老,等著他回應自己。
漢尼拔將軍陰沉著臉離開演講臺,把它留給下一位參選者。在他轉過身的一剎那,最高長老抬起頭來,直視對面的埃利奧特。
快走,離開這兒。再也別回來。
金發女郎咬著嘴唇,慢慢后退。等到遠離了那些座位上正陷入狂熱的鋼鐵兄弟會成員后,她立刻轉過身,朝著出口狂奔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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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詞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