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那也不是個很精彩的動作,無非就是很突然地向九十九號的腳邊快速翻滾過去。
而九十九號呢,怕被他抱住當然趕緊躍開,卻誰知還是慢了那麼一點點,右腿還是被熊倜手中的鏈索給緊緊地纏繞起來,九十九號正待舉劍再次向他身上砍去,卻見他又躺倒在地翻滾起來,直叫九十九號整個人身不由己摔到了地上去!
就在這時,又忽見熊倜猛然跳起,抓起他的右腿居然滿地繞起了圈子!九十九號開始感到了頭暈,卻是忍不住暗暗歡喜:幸好自己剛剛故意慢了一步,讓他順利得手!
在繞了十幾圈以後,熊倜終於鬆開了九十九號的右腿,又猛地撲過身去,一隻腳跪壓著他持劍的手,飛快地將手中的鏈索繞住他的頸部,然後呢,一邊用力地拉,一邊卻說出了簡直能雷倒在場所有王公貴族、老少奴隸的話。
他到底說了什麼?
只聽他低聲說道:“快,鬆開手中的劍……我不想殺你,你只需假裝暈死即可。”
九十九號打從心裡冷笑:想得倒美!與你相鬥,求死何其不易,現在此等良機,又豈能錯過!
想到這裡,唯恐他鬆開鏈條,便趕緊咬碎嘴裡的蠟丸,急急咽入,費力地咬出來兩個字:“謝謝……”
熊倜見他道謝,正待鬆手,卻又感覺得很不對勁,這個木頭人,爲何在轉眼間就突然變得渾身僵硬、手腳冰冷呢?
是不是剛纔自己用力過猛了一些?可他何必還要對自己說“謝謝”呢?莫非是,他還感謝自己成全了他的尊嚴麼?
熊倜情不禁也輕嘆一聲:這真是個怪人!
卻說正在此時,二樓的貴賓臺上,可就炸開了鍋,原本滿臉鐵青的晉國太子忽地煥發出了滿面的紅光,而原本滿面紅光的楚國世子,卻忽地變成滿臉鐵青。
晉國太子一邊撫掌,一邊開心地笑道:“這實在是一件極其有趣的事情,俗話說得好,有賭未必輸,一場賭局的勝負,往往僅決定於最後幾秒,只可惜,如此簡單的道理,某些人就是不懂。”
說完,他掃了一眼楚國世子,又環顧了一下四周那一雙雙發愣的眼睛,忽地猛一拍身邊幾個侍衛的腦袋,大聲斥道:“狗奴才,是不是眼睛都叫驢給踢了?還不趕緊地將桌上這一大堆害人之物收起?”
看著侍衛們小心翼翼地將那一大堆的黃金與美玉,裝進一個大大的箱子裡,太子忍不住又補上一句:“磨蹭什麼,看傻了是吧?叫你貪心!叫你貪心!”說著,又提掌狠狠地拍了幾下他們的腦袋。
楚國世子冷哼一聲,拂袖走下臺去。
這一天,熊倜意外地上場角鬥,而且意外地贏了九十九號,於是,也就意外地成了擂主。
但明天呢?明天會不會還能出現某種意外?
傍晚過後,天色已然昏暗。
還是那個“閻王殿”。
“閻王”,還是昨夜的“閻王”,無常,還是昨夜的無常,可是,九十九號呢?
此刻的他雖然也在“閻王殿”裡,卻顯然已經不是昨夜的九十九號,因爲,他已經不會說話。
“他是不是真的死了?怎地還不醒?”黑無常看著這個躺在地上的人,奇怪地問。
“閻王”居然笑了,他說:“這是好事。”
“好事?”
“大凡吃下這種藥的人,求生意念越強,就醒得越快。”
“那如果有人連一點求生的願望都沒有,還能不能醒?”
“醒總是能醒的,”“閻王”輕嘆道:“就是要多等些時候。”
接著他又說道:“最優秀的殺手,往往都出自這種人,因爲他連自己的性命都不愛了,那麼,在這個世上,他還會剩下什麼?”
“仇恨!”白無常笑道。
“閻王”點頭道:“普天之下,最鋒利的殺人武器,從來不是刀,也不是劍,其實,豈非正是仇恨?”
半晌,黑無常忽地又問:“那如果他將所有的仇都報了呢?”
“閻王”輕聲嘆道:“一個人,如果當仇恨已經成爲習慣,那麼他就永遠也擺脫不了仇恨,他就永遠只能在仇恨裡尋找快樂。因爲,他的心中已經失去了愛!”
說罷,他擡頭望向土牆上方的一個小窗。
窗外,月朗星稀,秋風驟起,隱約間有簫聲傳來,哽咽如泣,好像在控訴著某個斷腸的往事。
往事?
往事隨風,不可再追,可是驀然回首,卻依然歷歷在目,如影隨形。
一個人,如果總是生活在往事裡,是不是一件極爲痛苦的事情?
但他如果不生活在往事裡,又能生活在哪裡呢?
是不是還有一個更好的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