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白玉蘭。此時玉蘭收了笑容，木木地看了看他，回到屋里。

貴生問：“玉蘭姐，你怎么會在這里，怎么干這個呢？你不是成了親，嫁了人嗎？”

玉蘭撲簌簌滾下淚珠，說：“是呀，我是嫁了人，你們程家不要我，你也不要我，我不嫁人還等什么，等長成老姑娘嗎？”

貴生說：“玉蘭姐你別這么說，這個事我做不了主，我對不起你，俺爹娘從小就給俺說下了。俺不知道，真的沒辦法。”

玉蘭說：“算了，不說了，你現在已經有了翠翠，我也早嫁人了，說這個還有啥用啊？”

貴生說：“你怎么會在這里，你這幾年怎么過來的。”

玉蘭嘆了口氣，說：“你娘不去俺家提親，俺還不知是啥意思嗎？俺不小了，不能再等，就嫁給了白莊的米老三，米老三的爹爹和俺爹是老相識，也是同行，在城里開有藥鋪，也賣膏藥。那米老三就跟他爹當學徒，后來我也在那里學。黃水來后，城里的店鋪被搶劫了，店鋪也干不成了。我們回到白莊，白莊的房子也倒塌了，婆婆被淹死了，兩個哥哥嫂子也沒有了影蹤。后來，瘟疫又來了，公公就讓我們來陜西逃活命。我們坐著官家的火車來到渭南，又轉到這里。想不到我卻患上了瘧疾，躺在床上幾天幾夜，不吃不喝，差點死了啊。那沒良心的米老三大概以為我好不了了，竟撇下我，偷偷跑了。多虧了店老板，為我端湯端藥，把我救了過來，我這才撿回一條小命。”

貴生說：“原來你也受了這么多苦。你病好了，怎么不去找米老三，怎么會干起這個？”

玉蘭怒道：“我上哪兒找米老三去，在我快要死的時候米老三撇下我，我還找他干什么？”

貴生說：“那是，這個米老三真不是個東西。”

玉蘭說：“那旅店老兩口待我不薄，可是我卻無以為報，那米老三把所有錢都拿走了，一分錢也沒給我留下，我不掙錢怎么報答人家，人家救了我的命呀。”

還沒等貴生說話，玉蘭又抹抹淚，說：“我一個女子，人生地不熟的，上哪兒找工作去，我不干這個干什么？反正離家遠，丟人就丟人吧，爹娘也不知道。我連命都差點沒了，還要臉干什么，我還要臉干什么呀！”

貴生慌忙說：“玉蘭姐，你別這么說——”說著又說不下去，只好冷冷的坐著。

玉蘭說了一通，似乎也發泄完了，看貴生不吭，也悶了一陣，問：“你怎么會找到這里來，你的翠翠丟啦？”

貴生簡單說了說翠翠的情況，問她：“你愿不愿出去？”

玉蘭反問：“你說呢，你以為這里是好地方嗎？”

貴生說：“那好，我想辦法贖你出去。”

玉蘭說：“算了吧你，他們在這里有錢有勢，你斗不過他們。他們可是有達官貴人撐著腰呢。”

貴生說：“天王老子我也不怕，你等著吧。”說完辭別玉蘭，扭身下樓。

老鴇扭動著豐盈的腰肢，站在樓梯口，笑盈盈地問：“怎么樣小兄弟，俺那‘柳如是’味道不錯吧。”

貴生說：“我要為她贖身。”

老鴇笑了笑，說：“你口氣不小哇，她可是我的搖錢樹。”

貴生說：“老板你不要毀人一輩子嘛，姑娘大了要出嫁，天經地義的事，你怎么能攔著呢？”

老鴇說：“出嫁，你說她？她告訴你要出嫁嗎，嫁給誰，嫁給你？你要得起她嗎？”

貴生被噎了一下，爭辯說：“你別管她嫁給誰，你開個價，我給你錢就是了。”

老鴇說：“年輕人，聽你說話倒像是個財大氣粗的樣子，你說說，你是哪里的財主老爺呀？”

貴生說：“我不是什么財主老爺，你也不要這么啰嗦，讓你開價你就開個價，說那么多干什么。”

老鴇叉起了腰，提高了聲調，說：“嫌我啰嗦，別往我這里來呀，我可沒請你來，是你管不住自己那玩意兒，自個兒跑來的。嫌我啰嗦是吧，嫌我啰嗦說那么多廢話干什么，拿錢呀！”

貴生緩下了口氣，說：“老板，我就是想贖人，你總得開個價，我可是真心實意的！”

那老鴇也干脆，說：“好，既然你堅持要她，那也是她的福氣，兩千塊大洋，拿來吧。”說著伸出了手。

貴生說：“老板你太黑了吧，要那么多錢？”

老鴇笑了，說：“嫌多了，拿不出了？我說過她是我的搖錢樹，拿錢少了我會讓她走嗎？你想得倒美！”

貴生還想說，老鴇已不耐煩，大著聲喊：“你要拿不出錢就別再煩我，我還忙著哪，張虎、張豹，送客。”兩個彪形大漢立即過來，連推帶罵：“走，走，走，快走。”

貴生惱了，“噌”地掏出手槍，呵道：“哪個敢動。”

兩名大漢停住，回頭看那老鴇。老鴇卻冷笑一聲，說：“來頭不小啊，想不到在老娘這一畝三分地上還有人敢掏槍，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德性，張虎、張豹，還愣著干什么？”

兩名大漢得了令，突然出手，迅疾間就下掉了貴生和呂鐵手中的槍，又一人一個把他們反剪雙手，壓下身子。老鴇吹著煙圈，笑道：“怎么樣，小伙子，還有招兒嗎？有招你就使出來。”

想不到張虎張豹兩位大漢這么迅捷有力，兩人來不及反應就被下掉了手槍，反綁了雙手。這一下什么尊嚴都沒有了，小看了這個地方。貴生只得求道：“大姐，是我瞎了眼，知道這是什么地方了，請您搞抬貴手，放了我們吧。”

老鴇撇撇嘴：“怎么，軟啦？你剛才的威風呢？這么快就求上我啦？”

貴生紅了臉，說：“老板，真是對不住，我也是一時沖動，還望老板開恩哪！”

老鴇憤憤地說：“告訴你年輕人，敢在我怡春院耍橫的人還沒生出來呢，在這里舞槍弄棒，你嫩得很。告訴我，你是哪里的人，干什么來的，說得好了，饒了你，說得不好，今天休想走人。”

貴生只得把住在蒲城縣喬家溝喬老爺家的情況說了出來，同時也說到了自己來找人的經過。老鴇聽了，哈哈一笑，說：“看你說話倒也老實，好吧，看在喬老爺的面子上，我先饒了你，以后你再敢來搗亂，看我怎么收拾你，滾吧。”

貴生和呂鐵狼狽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