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貴生醒來的時候,他已躺在一張簡易的木床上。一個身穿藍色土布上衣的小伙子坐在他身邊,說:“你受傷了,不能用力,就躺著吧。”
貴生問:“這是什么地方?”
小伙子說:“這里是蒲城縣的喬家溝,今天我們幾個伙計跟著我家老爺到山上砍壽材,碰上了你,老爺要我們把你背了回來。你可真有本事,一個人打死三只狼?”
貴生不理他,又問:“你家老爺是誰,我要謝謝他。”
小伙子說:“我家老爺姓喬,你不用急,我會告訴他,你就等著吧。”
貴生說:“大哥你怎么稱呼,我怎么感謝你呀。”
小伙子笑笑說:“我叫呂鐵,是喬家的伙計,你叫我呂鐵就行。”
貴生說:“謝謝呂鐵大哥的救命之恩。”
呂鐵說:“先別說謝,你的腿被狼咬傷了,地上流了不少血,你得好好養傷才行。”
貴生說:“我和喬老爺素不相識,怎么能老住在他家里,我還是走吧。”這時外面有人咳了一聲。呂鐵趕忙說:“喬老爺過來了,你把情況向他說說。”說著迎了出去。
喬老爺是一個白白凈凈的小老頭兒。個頭兒不高,一身白色粗布褲褂,很干凈,很平整。頭頂上有稀稀的、短短的、有點謝頂的頭發。圓圓的、胖胖的臉似乎總是笑笑的。他躬腰站在貴生床前,象一個慈祥的父親一樣。貴生掙扎著坐起來,被喬老爺按住,說:“年輕人,好好躺著吧,你太累了。”
貴生說:“我的腿被咬傷了。”
喬老爺說:“年輕人,你怎么稱呼呀,順著你流的血跡,我們可是找到了三只狼。”
貴生說:“喬老爺,我叫程貴生,是河南尉氏縣程家莊人。家鄉發了大水,又遭了蟲災,活不下去,來逃難的,多謝喬老爺救命之恩哪。”
喬老爺嘆息說:“你們那里來逃難的人,我們這里也有不少,這戰亂年代,不但有土匪,日本人的飛機也常來轟炸,這里的老百姓也是不得安生呀!”
貴生以為喬老爺收留自己有難處,急忙說:“我不會在這里待很久,只要腿稍微好一點,我就會離開。你們快到山上去吧,順著我下來的方向,山上還有一狼,一只豹子。”
喬老爺驚訝地說:“你小小年紀,怎么有這么大本事。”
貴生淡淡地說:“不是我有本事,是用槍打的。”他在身上摸摸,又摸摸床頭,早已沒了手槍,那槍已不知丟到哪里去了。
喬老爺坐在他床邊,看了看他的傷腿,又問了些別的情況,囑咐他好好養傷,不要著急。又囑咐呂鐵好好照顧他,便告辭出去了。
呂鐵不解地問:“你一個外地人,深夜到山上干什么,你不知道山上有狼、有豹子?”
貴生望著外面明媚的陽光,似乎看到了翠翠燦爛的笑容。翠翠跳著、笑著,扭動著細軟的腰肢,一閃,又沒影了。
他的翠翠消失了,連句話也沒有留下,眨眼就不見了。
翠翠,你到底去哪兒了?
貴生在床上躺了十多天,再也躺不下去。因為喬家畢竟不是自己家里,看著呂鐵為自己跑前跑后,端湯端水,很是過意不去。抬腿看看傷口,腿肚子上還有一片青紫瘀塊,四顆犬牙幾乎把腿肚子咬透,上面涂滿了紅黃色的的藥泥。還是疼,不過骨頭已經不疼,可以下地走幾步。喬老爺有時也來看看,目光中并沒有趕他走的意思。可是作為一個和喬家沒有關系的外人,長時間待在這里并不合適,自知之明是必須有的。所以,他除了感謝喬家收留之外,仍然表示要盡快離開,他并不想留在這里,也不能留在這里。他的翠翠如今還不知生死,是福、是禍,他都要去尋找。母親和岳母要他們兩個出來逃難,是要逃活命的,找不著翠翠,他怎么回家?怎么見自己的娘,怎么見翠翠的娘呢?
喬老爺了解了他的情況后,說:“我知道翠翠在你心中的份量,你們從小一起長大,又是新婚不久。可是她失蹤了,沒有一點線索,你到哪里去找她?你出來找她,這一次不是差點送了命嗎?盡管你打死了一只豹子,打死了幾只狼,你不也受傷了嗎?要是出來十幾只狼呢,幾十只狼呢,你還有活命嗎?”
貴生說:“那我就死定了。”
喬老爺繼續說:“所以,我建議你留下來,一來養好傷,恢復身體;二來順便打聽一下翠翠的下落,翠翠是個大活人,早晚得有個消息。我讓所有的人都幫你打聽,總比你自己強吧,只要一有她的消息,你馬上就可以去找她,這樣不好嗎?”
聽喬老爺這么一說,貴生不禁淚盈滿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