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日陳信衡向正德告了假,要在家休息,正德自然關懷一番,陳信衡先是稟報了近日情況,又道,微臣身子無恙,是回家去爲天子守株待兔而已。正德笑罵道你們這些文人好不爽快,非要弄得周折遷回,本想說有話就讓他們講,有屁便讓他們放,卻不敢失禮,硬生生把話吞了回去,想起這罵人話,便想起馬二牛和張元吉,於是令劉瑾安排出宮,去訪二人。
二人到了張元吉鋪子,那鋪面管帳先生依稀認得正德,忙著人去通告少東家。
須臾,便見張元吉出來,兩個月不見,只見張元吉神氣充裕許多,見到正德便笑道:“朱賢弟,什麼風把你吹來了?這多日不見,你卻壯實了不少。”
正德看看自己,笑道:“張大哥,我早些日子出了塞外一趟,和韃子們打了個照面,歸來後是早午晚都打磨身子,盼的是有一天去教訓他們一番?!?
張元吉驚道:“這可有損傷?”說罷上前拉住正德,上下仔細打量。
正德見此,心中一暖,想道張大哥心裡是真的關切我,便道:“不曾損得一根毛髮,張大哥有心了?!?
張元吉皺眉,氣道:“都是那個馬二牛瘋話太多,激得你去冒這險,下次見他,少不了嘮叨他幾句。朱賢弟你也是,怎麼和他這般見識,如若沒來由的損了身子,我心裡這輩子都難受。”
正德更是心裡暖火一團,便笑道:“近來家裡有事,今日方得個閒,是來請張大哥和馬大哥喝酒?!?
張元吉笑道:“也好,今日也得閒,我來做個東?!膘妒前才帕说暄e事宜,便和正德去外城南找馬二牛。
那馬二牛在外城南角租了個簡陋小院子,那小路塵土飛揚,曲曲折折的繞了良久纔到,巷子裡也是髒臭,正德不由掩鼻,張元吉道:“賢弟不若外面等我。”正德卻不肯,非要進去。
那守院的僕人是個老者,稱作馬叔,是馬二牛的族人,認得張元吉,忙迎衆人入內,院子倒是乾淨了些,只是雜亂,馬叔讓衆人安坐了,才道馬二牛去了河邊牙行,且去通知他。
張元吉與正德飲茶敘話,心情極好,道:“這些日子皮貨生意極好,沒日夜的打造,工人也不夠用,作坊裡也容不得更多人?!?
正德道:“何不擴大作坊?”
張元吉嘆口氣,道:“城裡地價頗貴,自是買不起,城外倒是便宜些,但也不是小數,苦無錢銀。”
正德笑道:“這錢銀倒是小事,張大哥要多少,小弟借你多少。”
張元吉搖頭道:“賬不是這麼算的,這生意最怕是做大了,本錢也上去了,卻回不了本?!?
正德笑道:“你只管借,我不催你還就是。”
張元吉道:“你這不是做生意,是在花錢找樂子。”
正德眉毛一揚,道:“張大哥,你是笑我不會做生意?”
張元吉怕他胡鬧,只得笑而不答。
沒多時,只聽門外馬二牛嚷道:“小吉哥,小吉哥,怎麼這白天最忙時來尋我?!敝灰婑R二牛登登的大步走了進來,看到正德,喜道:“我就知道小吉沒空子來找我開心,原來是朱賢弟來看我?!?
三人鬨笑一番,見已晌午,便去尋個酒樓吃飯。
席間,正德得意洋洋,把自己出塞的經歷說了番。
馬二牛聽得正德出塞打量了正德幾番,忽地豎了個大姆指,讚道:“好小子,俺老馬似你這般大,連長城都沒見過呢?!碑斦抡f到幾人擋住小王子巴圖蒙克大軍,擊敗那日鬆,與巴圖蒙克比試箭法,馬張二人都張口結舌,正德傲然道:“大丈夫不說胡話,馬大哥,你可是不信?”
馬二牛拍案而起,死死看著正德,道:“這可是真的?”
正德道:“當然是真的,我這僕人那時也與我一起?!?
劉瑾苦笑道:“那時我倒是嚇得全身發軟,全是主子一人在前面擋著?!?
馬二牛忽地大笑道:“想不到,我大明居然出了一個少年英雄,若是天橋底那個說書的知道了,賢弟的事蹟必傳遍我大明?!闭f罷,便嚷要拿大碗來喝酒。
正德哈哈大笑,道:“這可不必,我約了小王子,過五年,嗯,那時我也就十八歲了,便去草原找他再鬥一番。待我凱旋歸來,包保讓那說書的說個三日三夜也說個不完。”
馬二牛用力拍著正德肩膀道:“賢弟,到時我還不老,我要和你一齊去?!?
正德笑道:“好,咱們併肩子上?!?
馬二牛嘆道:“可惜今天下午還有事做,喝不得許多酒。不然不醉無歸。”
正德道:“來日方長,還怕沒酒喝?!?
於是二人又說了些草原風物,越說越是高興,卻見張元吉一旁冷落,於是換了話題。
馬二牛道:“聽說皇帝老爺要爲沈家平反,小吉哥你在城裡可有消息?!?
張元吉點頭道:“據說是真的,錦衣衛已是緹騎四出去找沈氏後人,這兩天京中有飛奴的(注一),都收了蘇州消息,錦衣衛把沈氏主宅都收回來了。這下倒是還了沈家一個公道,商家多有拍手稱是的?!?
馬二牛又道:“皇帝老爺向來看不起商人,怎麼這次想起爲沈家平反,這都百多年前的事了?!?
張元吉道:“這個不清楚,不過,近日倒還聽說朝庭要開海了?!?
馬二牛拍案道:“這開海倒是好事,說不定把海漕也一併開了,這運河兩岸的百姓從此少了許多苦處?!?
正德一聽,便問:“這運河兩岸有什麼地方是困擾百姓的?”
馬二牛嘆口氣,簡約說了。原來這運河受到黃水、淮水水患所困,幾乎年年受災,爲保證漕糧輸京,光是這築堤、疏浚、改道等便是年年徵發徭役,不知耗了多少錢財,壞了多少人性命。
馬二牛喝了口酒,低聲罵道:“這運河裡流的是百姓的血,這漕糧便是百姓的肉,那堤堰堆的是百姓的枯骨?!?
正德心裡一寒,心道怕是運河兩岸的百姓天天都在罵我。卻聽張元吉道:“這倒把話說過了,水漕總比海漕來得安穩,至於漕治,也不是你說的這麼黑,這運河溝通南北經濟,沒了它可不成?!?
馬二牛白了張元吉一眼,也不作聲。
正德沉吟片刻,便道:“若是漕糧折銀輸運,又會如何呢?”
張元吉吃了口菜,道:“這倒是好,總比在途中折損浪費來得經濟,又變相免了徭役,百姓必定喜歡。”
馬二牛道:“只是這銀價便要急升了,反是害了農人。我說朱賢弟,你這消息可是真切?”
正德笑道:“朝庭在考慮著呢,最快也得徵繳完夏稅纔可發文,明年開始才改徵?!?
張元吉點頭道:“這便好,銀價不至升得太快。說來奇怪,這新天子登基,倒是出了幾條善政?!?
正德不由心中歡喜,只道明君莫過於此。
吃罷酒飯,三人才散了,張馬二人問及正德宅所,正德只得望著劉瑾,劉瑾也一時怔住,張元吉便道:“也罷,不打緊,你家門規守的緊,有空便來找我們玩耍?!闭f完和馬二牛作揖道別。
正德回得宮中,心裡惱氣,便要劉瑾在宮外幫他尋個宅子,劉瑾嚇了一跳,道:“主子,留宿宮外,這。。。?!?
正德罵道:“有宅子就得留宿麼?朕意思是,至少有個宴客的地方,這事你快些去辦,不然人家笑我連個家都沒有?!?
劉瑾只得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