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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新豐美酒斗十千(二)

張?zhí)笠膊粸殡y李東陽,對正德道:“先生要你坐,你就坐吧。”正德跪了半天,見他們一會兒君君臣臣,一會兒父母師長的,已不耐煩,但始終是小孩子心性,總有點怕母親,忍著氣不敢動。這刻聽得此話,如獲大赦,霍地站起身來。

張?zhí)蟮溃骸斑€不快謝過李先生。”正德小嘴一撇,低聲說道:“謝過李先生。”張?zhí)蟮溃骸爱?dāng)年你父皇對三位先生都是客客氣氣的,你還記得么。”

正德一聽,頓時想起父皇在時對自己的諸般好處,不由悲由中來,眼眶一紅,咬咬牙,躬身向三位大學(xué)士執(zhí)了個學(xué)生禮。劉健三人連忙下跪回禮不迭。

張?zhí)蠛吡艘宦暎趯m女摻扶下走入涼亭,坐北朝南在主位坐下,正德面東坐下相伴,劉李謝三人面北坐在下席。

張?zhí)笙葎窳艘淮尉疲溃骸叭幌壬绾筮€有公事,哀家只勸此杯。”劉李謝三人謝恩飲了。

張?zhí)笥謷读艘粔K紅燒肉給正德,道:“皇上今天在大內(nèi)跑了半天馬,怕是早就餓了,多吃些吧。練好身體,下次跑出承天門,到六部衙門門前跑他兩圈,讓那些文臣武將們都來看看我們的皇帝多威風(fēng)。”

正德一聽,頓時滿臉通紅,喃喃道:“這,這是驚了馬嘛,不是故意的,下次,下次不敢了。”

張?zhí)笮Φ溃骸昂κ裁葱甙。@刻怕已經(jīng)寫入起居注了,今后千百年,無數(shù)的臣民都知道我大明天子的威風(fēng)了,哀家看,是件流芳百世的好事。”

正德羞得坐也坐不住了,只得起身向張?zhí)蠊淼溃骸半拚娴闹e了。”

張?zhí)蟮溃骸澳闶翘熳樱蔷酰翘煜鲁济竦谋砺剩闳翦e了,自是應(yīng)向天下臣民百姓下罪已詔,向哀家認(rèn)錯做什么。”

正德一時語塞,呆立不語。

劉健起身行禮道:“太后,天子年紀(jì),年紀(jì),這個,年紀(jì)還輕,只要假以時日,習(xí)以圣人之道,將來定不失人君之道。”

張?zhí)蠓畔驴曜拥溃骸芭叮f起年紀(jì)輕,哀家倒聽聞數(shù)日前,皇帝在乾清宮求教過劉先生一個伯和的問題,皇上,是么?”

正德喃喃道:“那,那是朕這幾天看《漢書》,有點不懂,所以問劉先生。”

張?zhí)蟮溃骸半y得皇上這么好學(xué),哀家很是安慰。三位先生,既然皇上如此好學(xué)不已,哀家懇請三位為其增加午晚二課,不知三位先生可愿親躬?”

劉李謝三人連忙領(lǐng)命。正德一聽,暗叫命苦。

張?zhí)笥值溃骸爸劣诹觾航袢盏氖ФY之處,還請三位見諒。”

劉健三人一聽,心中清楚,張?zhí)筮@是給大家臺階下,但增加了皇帝的功課,倒是好事。忙稱遵懿旨。

余下所謂家宴,大家還是按了《常宴禮》的規(guī)矩,按部就班,正德自然是食不知味。

宴罷,劉健三人謝恩后回了內(nèi)閣辦公,亭子里只剩下母子二人。

張?zhí)笸鴿M湖春水,不發(fā)一言。

張?zhí)笃鋵嵑苣贻p,她十五歲便嫁入皇家,十九歲生的朱厚燳,算來,今年才三十三歲。此時,她的表情就如這一湖春水,平靜得不起波瀾,只有眼中不時閃爍的那點神采,才像那水里的幾點漣渏,讓人覺得有點青春的生氣。

過了很久,張?zhí)筝p聲道:“燳兒,你過來。”

正德應(yīng)聲,走到張?zhí)笊砗螅眯∪^輕輕為她捶著背。

張?zhí)筠D(zhuǎn)身一笑,眼中充滿了幸福的神采,道:“你現(xiàn)在多乖啊,就如你小時候…..”像是想起了什么,張?zhí)笥滞飧h(yuǎn)的天空,面上滿是甜甜的笑意,喃喃道:“那時候,我們一家子多好啊,還有你父皇可以管得著你…….”正德心中一酸,想過去年過世的父親、這半年來有如扯線木偶的日子還有今天的罰跪,禁不住嘩一聲大哭起來。

張?zhí)笥檬纸仯壑谐錆M慈愛,為正德抹去眼淚,輕聲道:“哭什么,你現(xiàn)在是萬人的君父了,這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樣子。”正德抽泣著:“父皇棄世時,那禮部的尚書還告訴我什么時候哭,什么時候不能哭,哭多久,還要換著衣服哭,換著地方哭呢,朕為什么不能哭。”

張?zhí)舐牭眯乃幔詮?qiáng)笑道:“就你聰明,整天的貧嘴,是要氣死我這個作娘親的了。”正德一聽大驚,道:“莫要莫要,娘親要陪著朕,莫隨父皇去了。”

張?zhí)笞屨驴揄樍藲猓阏溃骸盎噬习。Ъ襾韱柲悖憧芍@天下的江山是誰的?又是誰來治理的?”

正德奇道:“這自然是我朱氏的江山,由我朱氏的天子司牧萬民。”張?zhí)笮Φ溃骸澳翘鏍斦f與天下讀書人共治江山,是何道理?”正德一言語塞。

張?zhí)蠖俗溃骸斑@江山這么大,我朱氏人再多,又如何管得過來,還不是要靠那些讀書人去管,大學(xué)士們是士林的領(lǐng)袖,你和他們作對,這與天下人作對有什么區(qū)別?”

正德不服氣地說:“那這江山究竟是誰的?”張?zhí)蟮溃骸澳亲匀皇腔噬系模实鄹挥兴暮#释林疄I莫非皇土,但這治嘛,卻不得不靠讀書人。”

正德反駁道:“既然是讀書人治江山,那不是連朕也一塊兒治了。這半年,朕全沒半分自由,那三個老頭,整天要朕這樣那樣,就連這內(nèi)宮里調(diào)幾個人,都被那些言官奏折上個不停。朕看,過得幾年,他們連朕娶個妃子都要管了。”

張?zhí)舐勓裕坏每嘈Γ瑖@口氣道:“這生在帝王家的,有四海之富,但卻無片刻之閑,與大臣說話時有治起居錄的官員在旁寫著,睡覺時有司寢監(jiān)的人在看著,還有一堆的御史和給事中在挑刺。哀家是婦道人家,學(xué)識不多,也不便談?wù)撨@朝政的事兒,你還是多看圣賢之書,從中學(xué)習(xí)這帝王之道吧。”

母子二人又說了一會兒話,便各自起駕回宮。

正德回到寢宮,忽覺力倦神疲,便爬上龍床小睡。這一個小睡,直睡得掌燈時分方才醒來。正德伸伸懶腰,打個呵欠,只覺得渾身上下甚是舒坦,肚中卻是咕咕作響,想起中午吃得甚不爽快,這會兒已經(jīng)是餓了,于是叫聲人來,有人應(yīng)聲入來,原來是劉瑾。

劉瑾笑道:“皇上起來了,可是要用膳?”正德笑道:“你這奴才倒是朕肚子里的一條蟲,朕確是餓了。”

劉瑾叫得一聲,外面的小太監(jiān)已經(jīng)流水般將膳食傳上來,樣樣都是熱氣騰騰。

正德奇道:“這倒像是剛烹飪好的。”劉瑾躬身道:“奴才剛才見皇上翻了個身,便知道是要起床了,于是吩咐尚膳房起菜。”正德拍手道:“不枉你跟朕多年,確是知我者劉瑾也。”

正德正想起筷,忽笑對劉瑾道:“朕今天得了豹兒,還未打賞谷大用,也罷,你把你們八兄弟都叫來,朕與你們對酌幾杯。”劉瑾忙喚人去傳召。

正德又道:“這宮中可有新到什么美酒?”

劉瑾略一思索,道:“前日隨大宛馬入大內(nèi)的,還有新豐的貢酒。”(注一)

正德問:“這新豐貢酒好么?”

劉瑾豎起一個大姆指道:“是天下聞名的好酒。”

正德點頭:“那就拿十壇來吧。”劉瑾忙又著人去取酒。

約一盞茶時間,那八虎已經(jīng)來齊,九人也不顧君臣禮儀,圍臺而坐。正德坐上首,劉瑾谷大用二人相陪,余者分坐,開懷大吃起來。

正德吃得半飽,問劉瑾:“你那新豐酒在哪里?”

劉瑾道:“已經(jīng)來了。”

正德道:“都拿上來吧。”

羅祥問道:“劉公公,那可是新豐美酒斗十千的新豐酒?”

劉瑾怪眼一翻,道:“就你讀得書多,說句話也五個字七個字的,尋常的劣酒咱家哪敢給皇上喝,自然是那千年稱道的新豐酒。”

正德奇道:“這詩是誰寫的,斗十千是何意?”

羅祥道:“回皇上,這是王摩詰《少年行》里的詩句,意思是一斗酒值萬錢,言其酒極為昂貴。”

正德想了想,又問:“魏彬,你現(xiàn)在管著御用監(jiān),你來說,這一萬錢是很多的錢么?”

魏彬看了看劉瑾,才道:“皇上富有四海,這御用監(jiān)里值幾萬錢的東西多了去,一萬錢不算多。”

正德點了點頭,望見墻角有個放畫軸的半人高立身花瓶,又問:“那你說,那個舊花瓶貨值幾何?”

魏彬雖新掌御用監(jiān),卻長了見識,見那花瓶是青花五彩大器,便道:“此瓶折成現(xiàn)銀,怕要八萬錢。”

正德點頭:“這么個舊花瓶,在宮里多的是,可見一萬錢也不是很多。”

這時酒已上桌,頓時酒香四溢,正德喜道:“這香氣,端是好酒。”拿過一杯仰飲而盡,口中嘖嘖作聲,搖頭道:“王摩詰,誠不我欺。”各人也一飲而盡。

劉瑾見正德高興,便道:“皇上今天得了寶馬,大家且敬皇上一杯。”眾人一哄而起,舉杯敬正德。

正德哈哈一笑,道:“好,盡飲此杯。谷大用辦了好差事,朕代豹兒敬你一杯。”

谷大用忙起身回禮,道不敢不敢死罪死罪。

正德道:“你我不要學(xué)外面那些酸儒,弄些虛情假禮,且盡了此杯。”

眾人又盡一杯。如此杯來盞往,不覺十壇酒將盡,正德大叫取酒來,劉瑾道:“皇上今天喝的多了,不如…..”

“只管來,咱們不醉不歸。”

“那叫人再拿三壇來吧。” 劉瑾眨眨眼道。

“朕是九五之尊,自然是要九壇。”

劉瑾忙稱是。

正德又道:“著人走馬取來。”

劉瑾嚇了一跳,喃喃道:“皇上,這走馬。。。”

正德一拍桌子,怒道:“這內(nèi)宮是朕的家,朕要走馬就走馬,誰敢說個不字。”

劉瑾連稱是是,出門小聲吩咐小太監(jiān)們?nèi)ト【疲唤行√O(jiān)們往死里跑,然后著幾個腳力好的體壯太監(jiān)也往死里跑的送過來。

劉瑾回席,與眾人打個眼色,然后和正德左右扯談起來,正德自是將中午之事和盤說出,正說到這增加午晚兩課之事,忽聽殿外“呯”的一聲,似有陶瓦破裂之聲。

張永、谷大用及錢寧三人箭步?jīng)_出殿外,看了看,然后喚劉瑾。

劉瑾也急步出去,只見十?dāng)?shù)個精壯太監(jiān)氣喘如牛,其中八人各抱一壇酒立在殿外階下,其余幾人手打著燈籠。和著燈光月色,見得地上有個太監(jiān),正口吐白沫,也不知死活,懷中酒壇打破,倒了一地都是。

劉瑾低罵聲:“狗奴才,拖出去埋了。”四人回殿,正德問是何事,劉瑾只道是太監(jiān)失手打爛了花盆,正德也不多問。

正德年少,終是酒量有限,此時已是大醉,哈哈笑道:“這新豐酒何止值萬錢,朕說,比那個舊花瓶好得多,朕說,至少要值十萬錢。”眾人齊聲附和。

正德又喝了兩杯,不勝酒力,伸手要劉瑾摻扶,左搖右擺向內(nèi)室走去,一下子倒在龍床上,呼呼就睡。劉瑾親自為正德蓋了被,又吩咐司寢值班太監(jiān)和宮女小心著意正德,便退了出去。

眾人見劉瑾出來,知是正德已睡,便也撤宴散去,值班的值班,睡覺的自回寢房。

此時更樓上恰恰響起了三更鼓,月上中天,皇城一片寂靜,潔白的月色灑在乾清宮前庭的青磚和檐上的瓦片上,有若魚鱗一般。

第十章 紈绔誰知黎庶苦第四章 出門俱是看花人(一)第九章 春風(fēng)走馬出京城(三)第四章 出門俱是看花人(二)第五章 相逢意氣為君飲(一)第六章 少年意氣快哉風(fēng)(一)第九章 春風(fēng)走馬出京城(四)第四章 天下熙熙俱為財(二)第五章 從來高處不勝寒(四)第三章 偏坐金鞍調(diào)白羽第五章 相逢意氣為君飲(二)第十二章 塞外鴻儒一布衣(二)第四章 天下熙熙俱為財(三)第四章 天下熙熙俱為財(四)第十二章 塞外鴻儒一布衣(四)第九章 春風(fēng)走馬出京城(二)第四章 天下熙熙俱為財(一)第十一章 笑向蒼云試射聲(二)第九章 春風(fēng)走馬出京城(四)第十四章 僧非僧兮道非道(三)第十一章 笑向蒼云試射聲(四)第十章 紈绔誰知黎庶苦第九章 春風(fēng)走馬出京城(四)第二章 新豐美酒斗十千(二)第五章 從來高處不勝寒(四)第五章 從來高處不勝寒(二)第十五章 莫道天子不早朝(三)第九章 春風(fēng)走馬出京城(一)第十二章 塞外鴻儒一布衣(一)第六章 百尺明堂坐天子(一)第九章 春風(fēng)走馬出京城(二)第十三章 一槊橫行三軍前(二)第十三章 一槊橫行三軍前(三)第八章 不到天明未肯休(二)第十四章 僧非僧兮道非道(一)第十章 紈绔誰知黎庶苦第九章 春風(fēng)走馬出京城(二)第八章 不到天明未肯休(二)第十三章 一槊橫行三軍前(二)第十五章 莫道天子不早朝(二)二十四衙門第四章 天下熙熙俱為財(三)第五章 從來高處不勝寒(一)第三章 幾家歡喜幾家愁(一)第九章 春風(fēng)走馬出京城(四)第四章 出門俱是看花人(一)第五章 從來高處不勝寒(一)第十四章 僧非僧兮道非道(二)第五章 從來高處不勝寒(一)第十四章 僧非僧兮道非道(三)第四章 出門俱是看花人(一)第十四章 僧非僧兮道非道(一)第三章 幾家歡喜幾家愁(四)第十四章 僧非僧兮道非道(三)第十一章 笑向蒼云試射聲(三)第十一章 笑向蒼云試射聲(一)第十一章 笑向蒼云試射聲(三)第四章 出門俱是看花人(一)第十四章 僧非僧兮道非道(一)第四章 天下熙熙俱為財(三)第二章 家有萬金也空貧(二)第十章 紈绔誰知黎庶苦第四章 天下熙熙俱為財(一)第八章 不到天明未肯休(二)第三章 幾家歡喜幾家愁(二)第十四章 僧非僧兮道非道(一)第四章 天下熙熙俱為財(一)第十一章 笑向蒼云試射聲(三)第二章 家有萬金也空貧(二)第六章 少年意氣快哉風(fēng)(一)第四章 天下熙熙俱為財(二)第十一章 笑向蒼云試射聲(四)第十五章 莫道天子不早朝(二)第五章 從來高處不勝寒(四)第十二章 塞外鴻儒一布衣(二)第十五章 莫道天子不早朝(一)第二章 家有萬金也空貧(一)第九章 春風(fēng)走馬出京城(三)第五章 相逢意氣為君飲(一)第十二章 塞外鴻儒一布衣(二)第二章 新豐美酒斗十千(二)第十四章 僧非僧兮道非道(一)第十二章 塞外鴻儒一布衣(三)第四章 天下熙熙俱為財(四)第十四章 僧非僧兮道非道(一)第三章 幾家歡喜幾家愁(三)第五章 從來高處不勝寒(四)第十二章 塞外鴻儒一布衣(二)第十二章 塞外鴻儒一布衣(二)第二章 新豐美酒斗十千(二)第十一章 笑向蒼云試射聲(三)第六章 百尺明堂坐天子(二)第八章 不到天明未肯休(二)第六章 百尺明堂坐天子(一)第十三章 一槊橫行三軍前(二)第九章 春風(fēng)走馬出京城(一)第四章 出門俱是看花人(一)第五章 從來高處不勝寒(三)第七章 東郊春意盡逍遙第二章 家有萬金也空貧(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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