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澤把王承運調來的人馬放進城來,安排這些人在城內空地上安營扎寨,果然引起城內進一步的恐慌。大軍進城,不就是要出大事了嗎?幸而項澤從幾天前就開始,暗中允許外地尚不知情的商隊進城,把他們的貨物,特別是糧食,先收進來再說,不然光是糧食問題就足以引起騷亂。
王承運比柯陽堅定,志在必得。他算過兵力戰力,項澤的五萬人都是精兵強將,先帝每年都親自去看他們演練;自己掌控的東境兵馬,也比其它三境的要強,因為東邊的小成國風險比較高,陛下更重視一些。這樣兩股人馬加起來,再加上孫漸遠的人馬殿后,先帝沒有勝出的可能。現在就看孫漸遠那邊有沒有捷報傳來,是不是有進一步的動作得手。
這一晚,王承運睡得很遲,籌劃著等先帝真的成為先帝之后,新帝登基的一些細節。如果我當了國丈,那就要一個太師的官位,再要一個國公的爵位,封號嘛,就鎮國公吧。王承運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是在做美夢。
第二天太陽升起之時,柯振龍親率的五萬大軍就到了城門下。先頭部隊的三百壯士擺開馬陣,旌旗飄揚,鼓樂震天。守城門的那隊官兵一看,這是我們京城衛戍軍的旌旗啊,看來是離京的哥兒們回來了,于是對著下面喊:“下面的兄弟們莫急!我們現在不能擅做主張開城門,需先稟報項將軍!”
“上面的兄弟們聽著!”帶領這三百人的驍騎校大聲喊回去:“陛下回京!曾易將軍隨行!請項將軍速來接駕!”
“陛下,哪一個陛下?”城頭上的官兵們不解,反問下面:“難道城外還有一個陛下嗎?”
“你們說什么?”驍騎校怒了:“陛下當然在城外!陛下一個多月前領兵到南境,留下安王監國!速開城門!叫項將軍接駕!”
“哦,你說的是先帝!他駕崩了!”城頭上的隊長顯得很不屑,心想我看你們是兄弟,對你們很客氣了,你居然還光火,我都懶得跟你計較。
“大膽!竟敢詛咒陛下駕崩!”年輕的驍騎校忍不下這口氣,吩咐身邊的兄弟:“你去后面,請陛下上前來,讓他們親眼看看!”
“是!”
等到柯振龍在全副皇帝的儀仗簇擁下,騎著他的紅棕寶馬威風凜凜地到了城門之下的時候,城頭上就一片肅靜了。柯振龍每年都親臨演練,不少普通的兵士都見過他,他就這樣往那里一站,抬眼向城頭上看一圈,不用開口,那氣勢就鎮住人了。
“陛下回來了!速報項將軍!”隊長驚叫一聲,幾個小兵哥趕緊去報信。
然后隊長忙不迭地帶人把城門打開了,奔出來跪叩:“小的不知陛下尚在,實在是不知!新帝,不,安王命項將軍封鎖城門,小的們都是奉命行事,求陛下開恩!”
“你們都起來,朕恕你們無罪。”柯振龍并不發火,聲音平靜。
這幫人站起身,還是心慌,隊長討好地說:“恭請陛下進城!”
柯振龍淡淡一笑:“朕如何能這樣進城?叫項澤來!叫安王來!叫王承運來!不見見他們,朕這樣進城,恐怕真的要成為先帝了!”
幾個小兵跑到項澤那里,其中一個大喘氣地匯報:“將軍!城門外!先帝,不,陛下,回來了!”
項澤并不吃驚,自從昨天見了安王之后,他已經知道陛下還在,雖然沒料到陛下這么快就回來了,但是陛下用兵就是這樣迅猛,這是安王不可企及的。
項澤決定先去見了陛下再說。不管安王如何威脅他,陛下到而為人臣者不去接駕,就是無視君上。什么新帝,現在看來安王即位就是竊取帝位!是逆反賊子!
項澤匆忙出城門接駕,跪地叩首:“項澤有罪!不知陛下御駕回鑾,迎接來遲!”
柯振龍在馬上面不改色:“項澤!朕龍體康健,安王即位實屬無稽之談!叫安王,還有王承運同來見駕!城內兵馬,一律繳械!你親自去督陣!”
“陛下有令,微臣自當遵旨!然而王承運的幾萬東境大軍就在城內,微臣對那幫人沒有把握。若是同室操戈,后果很可能慘烈!”項澤據實稟報。
“東境將軍羅永強來了嗎?”柯振龍問道。
“來了,就是他率領東境大軍。”項澤為難地答道:“他本來不該受王承運調配,卻聽從王承運之命前來,這本身就很說明問題了。”
“他們抱團,不是一年兩年了。”柯振龍微微皺眉說:“他們一向對朕陽奉陰違,是時候徹底整治了。”
“陛下,馬上就是早朝的時辰了,”項澤建議說:“待微臣在早朝上告知眾人,就說陛下御駕回鑾,特命羅永強,王承運和安王一同到城門接駕。群臣就會知道陛下駕崩乃是安王的謊言,安王不是即位,是逆反篡位!”
“朕現在不需要證明安王是篡位,朕要制服羅永強的兵馬,”柯振龍居高臨下,盯住項澤,加上一句:“還有你的兵馬。”
“陛下!”項澤深深叩首,不敢抬頭:“微臣的兵馬,都是陛下的兵馬,微臣是為陛下帶兵!”
“好!”柯振龍跳下馬背,上前扶起項澤:“項愛卿平身!朕也不想同室操戈,就派你帶著朕的尚方寶劍,去向羅永強傳朕的口諭:命他只身前來見駕,不必上朝去見安王。你多帶幾個人去,小心自己的安危。”
項澤知道,陛下這是要親自勸誡羅永強,讓他脫離王承運和柯陽,這樣才能避免兵戎相見。
“微臣遵旨。”項澤起身,領命而去。
柯振龍看著項澤的背影,心里估算,羅永強遵旨前來的可能性只有三四成,畢竟他跟王承運是多年的知交。王承運在兵部,負責各方軍隊的軍餉,補給和軍需配備,他多年來特別關照東境軍隊,拉攏羅永強,直到兩人成為鐵桿。柯振龍登基之后,多次試圖要拆散他們這對鐵哥們,但是在控制和削弱各地方兵力的大方向下,羅永強感到了壓力,越發把王承運抱得緊了。現在,羅永強既然敢在陛下未曾宣召的情況下進京,信號已經很明顯:他寧肯聽王承運的,也不聽陛下的。
那么唯一的辦法就是,把王承運和羅永強這對鐵桿一起打掉!
柯振龍在等待項澤回來復命的時間里,對曾易等將領做了一番布置。
項澤見到羅永強,把尚方寶劍捧在手里,客氣地說:“羅將軍,陛下從南境返京,在城門外等候。請你只身覲見。”
羅永強“呵呵”一笑,大大咧咧地把尚方寶劍拿過去,細看一遍,笑瞇瞇地說:“我怎么才能確定,這尚方寶劍不是從先帝的梓宮里偷出來的?”
“很簡單,羅將軍只要去了,便可以親眼看見陛下。”項澤耐著性子回答,伸手要把尚方寶劍拿回來。
誰知羅永強大喝一聲:“大膽項澤!從先帝的梓宮里偷出尚方寶劍,招搖撞騙!侍衛們,將他拿下,與我同上朝堂,面見新帝!”
項澤剛才進來時,他帶來的侍衛們已在羅永強大帳門口被攔下,眼下他只身一人,只能使出輕功縱身一躍,抓住了大帳的梁架,大聲警告羅永強:“羅將軍!休得胡來!陛下健在,想必你心知肚明!”
這時候正門外面雙方的侍衛都聽到動靜了,都要沖進來護主,互相牽制著打斗著,一時沒能進來。
項澤瞅準機會,凌空跳下,一腳踢中羅永強,另一腳一鉤,那尚方寶劍就被拋向空中。然后項澤就地一滾,再一個鯉魚打挺,正好接住了往下落的尚方寶劍。
羅永強吃了一腳的虧,冷笑一聲:“項澤!本來看新帝和王尚書的面子,我還想跟你在新朝共事,現在你我這算是撕破臉了!侍衛們!上啊!”
這一回,是另一批侍衛,從大帳后門沖過來的。顯然,羅永強做了兩手準備。
項澤只能往前門那邊退,然而身后又來了羅永強的兵士們。
項澤遭到前后夾擊,寡不敵眾,被綁了。
羅永強又把尚方寶劍握在了手里,邪氣地笑了笑說:“項澤,你又不是書生,為何這般迂腐?撿了個尚方寶劍,就真的以為可以替天子行事了?要不是王尚書叫我留下你號令你那五萬兵馬,我現在就可以把你砍了。走吧,隨我上朝去。”
項澤明白了,自己的價值在于可以號令五萬兵馬,看來安王和王承運還沒有在衛戍軍中籠絡到可以替代自己的人,萬幸。
于是項澤沉默不語。羅永強手一揮,叫手下人:“拉著他,跟著我,上朝。”
他們走出前門時,項澤才看到,自己帶來的侍衛們與羅永強的侍衛們混在一起,都倒在血泊中。這便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同室操戈的一個縮影。這才幾十個人,如果大面積開打,死傷將成千上萬。京城里有一百多萬人口,有數代人建起的宮殿,樓宇,廟堂,店鋪,民宅……真的開打,所有的文明和繁華,很可能都會毀于一旦。像陛下那樣的英明君主都不見得能在有生之年重建,更不要說像安王那樣的昏庸二世祖了。
“羅將軍,”項澤定下神來:“我們不上朝,私聊,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