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公子從后院回前廳的路上,遇上匆匆跑來的驛館小吏,小吏埋怨道:“公子!我給你行個方便讓你進來,沒說你可以跑到后院來啊!這里可是皇家驛館,進退都有規矩的!”
“對不住!”牟公子說得很客氣,心想我以后還要來的,少不了還要跟這驛館里的上下人等打交道。
小吏囑咐道:“公子是司徒小姐的故人,我當然要給公子面子。不過,請公子千萬不要告訴旁人說你來過這里,見過司徒小姐,否則我恐怕不好交差了。”
牟公子便探問:“為何不能說呢?故人到此,我來探訪,有何不妥?”
看在銀子的份上,小吏答道:“上面有令,貴客的身份特別,所以要保密。”
牟公子點頭表示理解。司徒家是名門貴胄,還出了位皇后,說司徒菲身份特別一點也不為過。
小吏放了心,客氣地恭維:“公子真是明白人。”
牟公子趁熱打鐵:“兄臺,每日這個時辰都是你當差嗎?請問尊姓大名啊?”
“哎喲,不敢當!”小吏見一身超凡氣派的牟公子稱自己為兄臺,頓覺面上有光:“我名叫秦有義,每日這個時辰,我把門。敢問公子貴姓?”
“免貴姓牟。”牟公子客氣地提出要求:“秦兄臺,以后我每日就這個時辰過來,請你行個方便。”
秦有義立刻明白了:“牟公子……就怕上面知道了……”
“上面我兜著。”牟公子很有底氣:“你放我進來就行了。還有,找個可靠的仆婦幫我給司徒小姐傳話。”
“那就讓我老婆傳話吧,她也是這里當差的。” 秦有義答道,期待地看著牟公子,心想,尊駕這樣的氣勢,一定是大把銀子撐出來的吧。
牟公子會意:“每日自有見面禮,其余的就拜托兄臺夫婦了。”
秦有義滿面笑容:“公子就叫我老秦吧,我老婆人稱秦嫂。那我們就等著給公子效勞了!”
當日午后,牟公子來到雅韻樂坊,昨天跟簡天書說好要拜師練琴的。以前牟公子來聽簡天書的演奏,是因為簡天書才藝高名氣大,昨天聽見司徒菲叫簡天書三姐夫,牟公子便決定要跟簡天書交好。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牟公子虛心傾聽簡天書的指教之后,認真地演練了一曲。簡天書點頭稱贊:“牟公子的琴藝很不錯了!自娛自樂的話,綽綽有余了。簡某恐怕也指教不了公子多少了。”
他的意思是,如果不必以此謀生的話,牟公子沒有拜師苦練的必要了。
牟公子有意拉話:“先生過謙了。小生景仰先生的大名,除了琴藝音律,還有文采。小生拜讀過先生與尊夫人司徒菀合著的《怦然心動》,驚艷不已,十分佩服!”
簡天書笑而不答,猜想牟公子還有未盡之言。昨天牟公子把玉簪還給司徒菲的時候,那眼神就把他的心思出賣了。簡天書是過來人,最初動心的時候,往往自己覺得藏得很深,可是旁觀者清。
牟公子一看簡天書那心中有數的神情,便知道裝不下去了,干脆鼓起勇氣道:“其實小生想拜先生為師,也是因為……昨日遇見的那位小姐。”
看看,招了吧。簡天書心中暗笑,有意要再從牟公子嘴里擠出點話來。他以前捉弄袁景的時候,就覺得好玩,經歷了顛沛流離之后,一旦安定下來,他的促狹玩心又復活了。
牟公子陷入被動,只好再往下說:“我知道她是尊夫人的妹妹,出身名門,才貌雙全。故而……有心想通過先生前去結識。還請先生勿怪。”
“公子你很誠實。”簡天書對牟公子印象不錯,終于開了金口:“昨日那位小姐正是拙荊的七妹,我或許可以幫你。”
“多謝先生!”牟公子欠身一揖,十分誠懇:“其實我今日一早見過菲小姐了,可是她不肯多言,沒說幾句話就跑掉了。請問先生,她是否有難言之隱?”
“還不都是因為戰亂。”簡天書嘆道:“公子沒聽說興朝正在苦戰先朝嗎?”
“確有耳聞,”牟公子道:“不過我所知不多。這么說菲小姐到西京來是為了躲避戰亂?”
“一言難盡啊。”簡天書便將昨天從司徒蕊那里聽來的戰況簡要地轉述給牟公子。
“原來開戰兩邊的皇后都是菲小姐的姐姐啊。”這是牟公子的第一反應。
簡天書以為牟公子在擔心出身不夠,便鼓勵道:“出身不是最重要的,我就不是世家子弟。公子不必多慮。”
“先生說得對。”牟公子似乎并不為出身煩惱,而是問道:“那么菲小姐向著哪一邊?興朝還是先朝?”
“這還用問嗎?”簡天書立即答道:“岳父岳母如今都在興朝的廣平城里,眼看就要保不住了,七妹是跟著二姐來搬救兵的!二姐就是興朝□□皇帝的未亡人,鐵了心要跟興朝共存亡的!”
啊呀!牟公子開動腦筋,一下子明白了為什么驛館里要對貴客的身份保密了。原來是因為興朝□□皇帝的未亡人也住在那里,她是菲小姐的二姐。
牟公子恍然大悟道:“原來菲小姐到西京來,是有重任在肩的。”
“七妹還小,她是陪二姐來的。”簡天書解釋道:“重任在二姐肩上,她才是最著急最痛苦的那個。這里的陛下對二姐避而不見,發兵相救的希望極為渺茫,二姐幾近絕望。”
牟公子安慰一句:“發兵不是小事,陛下肯定要慎重。我看她們姐妹住的驛館相當不錯,想來陛下至少是盡了地主之誼的。”
“可是我怕二姐撐不了幾天了。”簡天書難掩擔心:“興朝恐怕也撐不了多久了。若是岳父岳母遭遇險境,拙荊和她的姐妹們都會傷心啊。”
牟公子也擔心起來:“若是興朝真的撐不住了,依先生看,她們姐妹還會回去嗎?”
“二姐肯定是會回去的。我跟拙荊就說不定了。”簡天書看著牟公子,認真強調:“至于七妹……她還未出嫁,或許還有別的可能性。”
牟公子很急切:“請先生趕快幫我!我想把菲小姐留在這里!”
簡天書微微點頭:“公子若有誠意,便應該花些心思讓七妹動心,鐘情于你。比如說,七妹也會撫琴,技藝與你相當,你何不找她演練合奏?她也擅長詩文,你何不與她應答切磋?”
“多謝先生指教!我知道了!”牟公子興奮起來:“她還習武練功,這個我也會!”
“不過,”簡天書提醒道:“雖然出身并非最重要的,但是公子你的過往……”
牟公子立刻澄清:“小生今年十九,未娶妻,亦未訂婚。因為家母兩年前亡故,要守孝三年,拖到現在真可說是因禍得福了。”
“很好,很好。”簡天書連連點頭,心想,小子你歷史清白,穿戴不俗,四個隨從跟著,家境肯定不錯,若能得到七妹青睞,你這事應該比我當年順利些吧。
牟公子告辭之后,簡天書才想起來,匆忙之中連人家的名字都忘了問,等會兒回家怎么跟娘子說啊?不過,牟公子說今早見過七妹,那他自己應該已經把姓名家世都跟七妹說清楚了。
簡天書對這事還挺上心,他哪里知道,此刻司徒菲已經決定不再見牟公子了,因為二姐剛剛跟她說要盡快回廣平城去。那么她和牟公子就注定只能是彼此生命里的一縷清風,剛剛有一點感覺就消散了。
可是第二天早上牟公子又來了,來得更早了,她剛剛走到昨日練功的芭蕉樹后,就發現牟公子已經眼巴巴地在等她。
“菲!今日我同你一起練功可好?”牟公子一見司徒菲就熱情洋溢。
司徒菲驚得轉身就跑。
牟公子情急之下幾個大步跨過去,擋在司徒菲身前:“菲!別怕!我是真心的!我只想看到你,絕不會害你!”
“請公子不要再來了,”司徒菲后退一步,輕嘆一聲:“我很快就要離開這里了。茫茫人海,擦肩而過,何必放在心上?公子的真心,恕我不能領受。”
“怎么這么快就要走了?”牟公子一下子著急了:“我昨日見了簡先生,他說你還沒出嫁,還有留下的可能啊!”
司徒菲糾正他:“公子弄錯了,我是陪姐姐來西京辦事的,當然要陪姐姐回去。姐姐身心俱疲,一路上我要照顧她。所以我不會留下來。”
牟公子一下子蔫了:“這么說,是令姐決定馬上要走嗎?她的事情沒辦成,是嗎?”
司徒菲點頭,為二姐傷心,為興朝擔憂,為自己遺憾,猝不及防就眼泛淚光了。
一見佳人的眼淚,牟公子立刻心疼,趕緊遞上手帕:“菲,不哭,或許可以再想想辦法。”
本來就心酸,被人疼惜了就自憐起來,司徒菲一瞬間就泣不成聲了:“還有……什么……辦法啊?”
牟公子從來沒覺得手帕可以幫他這么多!右手用手帕給司徒菲擦淚,左臂便自然而然地環住了她。
司徒菲此刻的嬌弱傷心讓牟公子覺得自己一定要給她一個依靠。
“菲,不是還有我嗎?”牟公子柔聲道:“我去想想辦法。”
司徒菲這才驚覺自己已經在牟公子臂彎里了,趕忙掙脫了他,道歉說:“我失態了!請公子不要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