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先覺改變了主意,不想見司徒菀了。可是司徒菀卻真的來了。
“先生,”司徒菀邊敲門邊說:“請開門!”
左先覺開門一看,司徒菀不是一個人來的,有司徒茜陪著她。
“先生,”司徒菀客氣地問道:“阿全叫人來跟我說,先生要見我?”
不等左先覺回答,司徒茜加了一句:“先生,我知道你沒說要見我,我是陪三姐來的。”
“哦,好。三小姐四小姐請進(jìn)。”左先覺答得溫和平靜,客氣得體地請兩姐妹進(jìn)房來。
司徒菀來之前已經(jīng)猜到先生應(yīng)該是聽說她訂婚了,想要當(dāng)面問個清楚明白。她做好了準(zhǔn)備要說實話,但是要盡量禮貌委婉,不能讓先生難堪。她叫司徒茜一起來,是因為她只想跟先生點到為止地談一談,多一個人在,先生就不能把話說得太深。還有一點,自從上次先生在走廊上強拉她的胳膊以后,她就對先生有戒心了,她要避免與先生單獨相處。
兩姐妹進(jìn)了左先覺的房間,司徒菀很沉著,反而是司徒茜有點不自在。說到底司徒茜是同情先生的,也是佩服先生的。先生喜歡三姐而三姐不喜歡他,他天天要裝著沒事一樣堅持來上課,這么久了都沒發(fā)過脾氣,也沒出過破綻,一般人是做不到的。
左先覺招呼兩姐妹:“三小姐四小姐請坐,喝茶。”
司徒菀司徒茜都是有禮貌的學(xué)生,同時說了聲:“先生請坐。”
左先覺也不客氣,自己先在正對著門的位子上坐下來。他是先生,應(yīng)該坐上座。司徒兩姐妹這才一左一右地在桌邊坐下來。
見桌上已經(jīng)有兩盞茶,司徒菀自己動手,用多余的茶杯又泡了一盞茶,雙手遞給左先覺,說道:“先生請喝茶。”
“好。”左先覺接得大大方方,學(xué)生向他敬茶是應(yīng)該的。此時的他,顯得完全沒有私心,好像從來沒有對司徒菀產(chǎn)生過師生之外的感情。
司徒茜覺得有點奇怪。先生是不是還不知道三姐訂婚了?他怎么如此平靜呢?那么一會兒等他知道了,他會不會受不了?
她想到這里,擔(dān)心地看了先生一眼。左先覺也正看著她,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樣,左先覺說了句:“四小姐長大了,懂事多了。”
司徒茜靦腆地笑笑說:“先生是在說我以前不懂事嗎?”
左先覺意味深長地嘆息說:“豈止是你,我以前也不懂事。都要經(jīng)過一些事,才能得到教訓(xùn),才能懂事。”
司徒茜不大明白先生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知道自己只是一個陪客,所以就拘謹(jǐn)?shù)匦πΓ辉僬f話了。
三個人各自飲茶。司徒茜不安地看看三姐,又看看先生,見他們都是不想馬上說話的樣子,她覺得氣氛壓抑,緊張而又小心地呼出長長的一口氣。
司徒菀不忍心四妹為了自己的事這么緊張,主動開口又問一次:“先生叫我來,有什么事嗎?”
左先覺輕描淡寫地說:“哦,是我記錯了,以為三小姐年末考試的詩文還沒有交上來就去了北境。剛剛?cè)坑终伊艘槐椋呀?jīng)找到了。讓三小姐白跑一趟,不要怪我啊。”
司徒菀狐疑地看著左先覺,直覺告訴她,先生沒有說實話。她想,大概是因為四妹在這里,先生就根本不愿意談私事吧。這樣也好,到五月她就嫁到北境去了,只要這段時間里都不跟先生單獨相處,那以后就永遠(yuǎn)不必再面對先生了,也不必對他解釋什么了。
左先覺當(dāng)然感覺得到司徒菀眼光里的懷疑,但是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在意她的反應(yīng)了。他回看司徒菀,目光里的輕蔑鄙夷非常明顯。他以前為什么那么高看她呢?她不就是一個跟樂坊浪子裹在一起的輕浮女子嗎?她的名聲已經(jīng)壞了,當(dāng)真是浪費了她的好出身。
左先覺想到這里,忍不住輕輕地從鼻孔里“哼”了一聲。他從來不能接受人家輕視他,雖然他得不到司徒家的三小姐了,但是自尊不能丟,傲氣不能打折。是他不想要她了。
司徒兩姐妹都聽到先生“哼”了一聲,那么輕蔑,那么冷漠。
司徒菀覺得沒有必要再說什么了,她不欠先生什么,她出嫁本來就用不著跟先生解釋。先生要見她,她來了,是對先生的尊敬;先生現(xiàn)在這個神氣,不像為人師表的樣子,她用不著委屈自己去迎合他。
“那么,先生沒別的事的話,我們走了。”司徒菀站起身來,客氣地加了一句:“今天算是給先生拜個早年,祝先生萬事順意。”
她的意思是,整個假期,都不想再見先生了。
左先覺也站起來,客氣而疏離地答道:“三小姐走好。”
司徒茜這個陪客此時也只好尷尬地站起身。她還沒完全弄明白先生和三姐這個冷漠寡言的對陣,事情就要結(jié)束了。
“先生,我也走了。”司徒茜小心地說:“我也給先生拜個早年,祝先生心想事成。”
左先覺對司徒茜要溫和許多,他微微一笑說:“今年我就在太師府過年了,四小姐回去跟幾位小小姐說說,有時間的話,來書房里一起玩玩猜謎填字的游戲吧,誰玩得好,先生有獎品。”
司徒茜見先生態(tài)度這么好,松了一口氣說:“好啊,我會跟她們說的。我一會兒就去告訴母親,先生今年在府里過年,母親會派人把過年的東西送來的。”
左先覺心里覺得舒服多了,感激地對司徒茜說道:“讓四小姐費心了,代我先謝謝夫人。”
他說這話的時候,看也不看司徒菀了。
司徒菀覺得這樣也好,她和先生之間再無瓜葛了,過完年后平平淡淡地堅持上幾個月的學(xué),等到五月出嫁,這學(xué)堂里的一切就可以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第二天,司徒茜帶著兩個丫頭刺兒和蜜兒,把過年的禮物送到左先覺的廂房里。
司徒茜很客氣地對左先覺說:“先生,母親叫我把這些年禮給你送來。她說先生辛苦了,一點小意思,聊表謝意。”
左先覺很高興:“還麻煩四小姐跑一趟,辛苦你了。代我多謝夫人。”
兩個丫頭放下東西之后,就站在門邊上等著。
左先覺對她們說:“你們出去等著,我問四小姐幾句話。”
兩個丫頭不敢怠慢,出去了。
左先覺這才語氣沉重地問道:“三小姐要出嫁了,是嗎?”
司徒茜一下子就緊張了,答道:“是的,父親在北境把三姐許給了簡公子,定下了五月十五來迎娶。”
左先覺輕輕“哼”了一聲,司徒茜聽出他的怨憤與壓抑,但是看他的神情,卻又是輕蔑和不屑的。
“先生,我知道你喜歡三姐,可是······”司徒茜想勸先生,這樣的事不能勉強啊,但是她怕傷了先生的面子,后面的話就不知道該怎么說了。
“誰說我喜歡三小姐?”左先覺一把抹得干干凈凈:“我還不了解三小姐的性子嗎?她喜歡風(fēng)流才子吹噓的風(fēng)花雪夜,真正有用的學(xué)問她從來都看不上眼。她跟我,從來就不是一路人。”
司徒茜知道先生這是要面子的話,迎合地說:“是啊,先生才華橫溢,志向高遠(yuǎn),三姐欣賞不了。”
左先覺聽了這話很是欣慰,問道:“你也瞧不上那個簡天書吧?”
司徒茜趕緊搖頭:“先生不要問我,我不認(rèn)識簡公子。三姐一向有主見,她選中簡公子,自然有她的道理。”
左先覺冷笑:“她腦子出了毛病,才會把自己和簡天書那樣的人攪在一起,讓世人恥笑。”
司徒茜小聲反駁說:“父親都同意了,簡公子應(yīng)該是不錯的。”
這正是左先覺想不通的地方,他追問道:“你知道太師為什么會同意這門荒唐的婚事嗎?是不是有什么蹊蹺在里面?”
他懷疑司徒菀在北境被簡天書怎樣怎樣了,太師無奈,便來個許婚遮丑。
司徒茜卻不明白左先覺的意思,根本沒往別的事情上想,搖搖頭答道:“父親沒說過什么,我不知道。母親也不反對呢。先生你······想多了吧?”
左先覺心想,太師夫人也不反對,那就更說明問題了。豪門大家的夫人,哪個會不在意門第?把女兒嫁給簡天書那樣的人家,說出去都掉價啊。
左先覺更加堅信,司徒菀肯定是在北境跟那個簡天書茍且偷歡了。她可真夠臉皮厚啊,昨天見面時,她竟然像完全沒事一樣。左先覺開始慶幸自己已經(jīng)醒悟,而且拿得起放得下。
“是,我大概是想多了。”左先覺的語氣變得淡然:“我擔(dān)心我的學(xué)生吃虧,所以多了幾句嘴。既然太師和夫人都贊成三小姐的婚事,我也就放心了。以后不會再提這件事了。”
司徒茜松了一口氣,感激地說:“先生這么關(guān)心三姐,我代她謝謝你!有先生這樣的人教我們,我們姐妹都很幸運!”
左先覺聽了這句話,心里一動,眼睛亮了起來,光芒重現(xiàn)。眼前這個四小姐,已經(jīng)長成了,雖然比不上三個姐姐搶眼,但也是個美人。她光潤如美玉,和順如流水,是宜室宜家的類型。她的出身,跟三個姐姐完全一樣,毫不遜色。
左先覺心中的漣漪剛蕩到這里,被一個念頭打斷了:只可惜,四小姐跟邱俊逸已經(jīng)情投意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