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朗正在教訓兒子“皇宮裡一點也不好玩”,外面有人急急忙忙地敲門:“大姑爺!開門!”
袁朗開門,客氣地招呼一聲:“劉媽媽,有事嗎?”
門外是田莊上的主管劉升的老婆。對,當年柯振龍第一次夜裡去見司徒蕊,就是這個劉媽媽去幫忙叫門的。幾年過去,她顯老了。
“大姑爺,這個女人找你,她說是你的親戚。”劉媽媽說著,指指身後幾步遠一個蹲在地上的女人。
袁朗愣了一下,看那個女人像是很虛弱,身上都是灰土,頭髮散落下來,遮了大半個臉。袁朗思忖,這是哪位親戚?肯定不是袁家的,難道是從我母親原籍來的?
袁朗放下袁韌,走過去蹲下身子,問道:“請問你是……?”
“姐夫,救救我,宮裡出事了,我是逃出來的。”女人的聲音很細小。
還會有誰,這個女人當然就是落難的皇后司徒蕊,她竟然自己走到這裡來了,比司徒蕓回來得還早。
袁朗一聽宮裡出事了,想也沒想就問:“蕓兒呢?”
然後那一聲“姐夫”纔在袁朗腦袋裡起了作用,他反應過來,試著輕輕問了一聲:“你是……二妹?”
“姐姐先回太師府報信去了。”司徒蕊這話夠簡練,既道明瞭自己的身份,又回答了姐姐的去向。
袁朗簡直不敢相信眼前就是皇后司徒蕊!這要出多大的事情,才能把一個皇后整成這樣啊!就算當年柯振龍逼宮,他們袁氏一門出皇宮的時候也沒有這麼慘,到底還是有車馬送出來的。
“父親,她是誰啊?”小袁韌忍不住走過來問道。
袁朗竭力定下神來,抱著袁韌站起身,對劉升的老婆說:“劉媽媽,這是我母親孃家的親戚,麻煩你把她扶進去。”
“哦,好,好。”劉媽媽一看大姑爺認了親戚,趕緊上來扶司徒蕊。
司徒蕊撫著下身,勉強跟著劉媽媽挪進了房裡,坐到椅子上。
袁朗一看司徒蕊行動艱難,表情痛苦,心想,壞了,八成是動了胎氣了。
“劉媽媽,你不要走。”袁朗一著急,只能拉劉媽媽幫忙:“我這個親戚有身孕,你先照應一下她。我去找個大夫。”
“不,不要去!”司徒蕊慌忙制止。怎麼能讓大夫看見自己?現在越少見人越好。
司徒蕊很欣慰,劉媽媽顯然已經認不出她了,而袁朗夠機警,沒把她的真實身份讓劉媽媽知道。
袁朗猜到司徒蕊有顧忌,也就不再堅持去找大夫。但是司徒蕓還沒回來,袁朗著急啊。宮裡到底出什麼事了?皇后都這樣了,蕓兒回太師府能安全嗎?
袁朗開始心慌,他覺得這田莊上也不一定安全。
“劉媽媽,我要請你幫個大忙。”袁朗極其誠懇地編了一個謊言:“我這個表妹是從老家逃婚出來的,夫家在追她呢。我得把她藏起來,可是她這個身子,要有個人照顧,蕓兒還沒回來,你先幫幫手,等蕓兒回來,我讓她來替你。”
劉媽媽一愣一愣地:“額?都有身孕了還逃婚啊?”
袁朗知道自己編的故事欠周密,不容劉媽媽多想多問,抱著袁韌就往外走:“劉媽媽,快點,等追她的人來了,麻煩就大了!”
“有太師啊!”劉媽媽不服氣地說:“誰敢找麻煩,讓太師整死他!”
可是她的腳已經在動了,手也扶住了司徒蕊,不愧是田莊主管的老婆,動作就是利索。
司徒蕊當然希望被藏起來,就咬咬牙站起身,跟著他們走出去。
袁朗親自駕一輛馬車,帶著司徒蕊,劉媽媽,還有小袁韌,跑向一個他原本希望一輩子都不用去的地方。
皇子出身的袁朗,駕馬車真是蹩腳,再加上天漸漸黑了,路都看不清楚了,那馬車顛簸不已,司徒蕊在上面痛苦不堪。劉媽媽懷裡摟著袁韌,還騰出一隻胳膊攬著司徒蕊,儼然一個保護神的樣子。這裡就她是個大無畏的壯勞力,她只能當保護神。
好容易到了目的地,袁朗先下車去摸索了一陣,纔回來讓三個婦孺下車。此時司徒蕊已經閉著眼睛,有氣無力了。
“大姑爺,我們這是去哪兒呀?”劉媽媽一看四下裡一片荒涼,連燈火都沒有,擔憂地問起來。
“要躲人,當然只能到僻靜的地方。”袁朗解釋說:“這裡應該沒人來,安全一點。”
袁朗抱起袁韌,小傢伙本能地覺得害怕,但卻懂事地閉緊嘴巴不出聲,只是緊緊地貼在父親身上。
袁朗帶他們走進一個寬敞的開口,進了一個空穴,黑魆魆的也不知道是個什麼地方。袁朗放下袁韌,囑咐他:“兒子,父親要回去接母親,你乖乖地跟著婆婆,等我們回來。”
袁韌問了一句:“那我在哪裡睡覺?”
原來小傢伙已經困了。袁朗連忙脫下自己的袍子鋪在地上,對兒子說:“就在這裡睡吧。”
然後他交待劉媽媽:“劉媽媽,只能委屈你了。我回去給劉總管帶個口信,讓他放心。”
“大姑爺,你總要帶點吃的用的來吧?”劉媽媽提醒說:“這裡怕是什麼都沒有吧?”
“對,我回去拿。”袁朗看不清司徒蕊現在怎麼樣了,但是能感覺到她很虛弱,就對劉媽媽說:“那我表妹,就先拜託你了。”
“哎喲,她懷著身孕逃跑,挺可憐的。算了,不多說了。”劉媽媽催著袁朗:“大姑爺快去快回吧。”
袁朗走了。
就一件袍子,劉媽媽體貼地讓司徒蕊躺上去,她自己坐了一角,把袁韌抱在懷裡。今天這個事夠突然的,不過太師一家對田莊上的佃戶們很厚道,劉升夫婦的油水也不錯,所以劉媽媽倒也不介意給大姑爺出點力。
柯陽的人把皇宮搜了個遍,天快黑的時候,還沒找到司徒蕊。柯陽氣急敗壞,親自跑到大正宮去找。
大正宮的宮女太監全都抖抖索索地侍立一旁,不知道這個二世祖會如何發落他們。
“你們最後是什麼時候看見司徒蕊的?在哪裡看見的?”柯陽耐著性子問道。
宮女太監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是什麼時候?他們每天看見皇后無數次,哪次算最後?
“蠢貨!這麼簡單的問題都沒人回答!”柯陽已經瞪紅了眼睛,就要大發作。
“陛下!”先前賣力表現的那個大太監答話了:“今天早上司徒家的大小姐進宮了,會不會是她幫著司徒蕊逃出宮去了?”
一天之間,連太監都敢對皇后直呼其名了。其餘的人又是面面相覷。
“到司徒家去搜!”柯陽終於找到一個突破口,再不做點什麼,他就要瘋了。
柯陽親自帶人到太師府,見這裡好像沒什麼異樣,心想,要是抓不到司徒蕊,就把司徒慎之一家都抓起來,對他們當衆用刑,逼著司徒蕊現身。
可是搜遍太師府,只有傭人在,主人家一個人影都找不到。
柯陽把管家叫來問話:“你們家主人呢?”
“回爺的話,”管家不認得柯陽,但是這麼多人衝進府來,氣勢這麼大,管家本能地謙恭萬分:“老爺帶著家眷出城進香去了,說是要爲列祖列宗做幾天佛事,這幾天就不回府了。”
“還不跪下!”柯陽的一個隨從指著柯陽,對著太師府的僕傭們叫道:“這是新即位的大興朝皇帝陛下!先帝駕崩,我們是遵遺囑來叫司徒蕊殉葬的!”
殉葬,是柯陽想好的送司徒蕊上黃泉路的最佳名目。這個名目,估計連言官也不會多說什麼,誰叫司徒蕊那麼得寵呢,讓她到地下去陪先帝,理所當然。
別人還沒反應過來,管家算是聽明白了,原來老皇帝死了,現在是新皇帝管事了,太師府的二小姐得去陪死。
管家“撲通“一聲跪下,叫著說:”參見陛下!萬歲萬萬歲!二小姐沒有回府啊!自從嫁進宮裡,她就沒有回來過!”
一瞬間僕傭們就跪了一地,一片噪雜的“陛下”和“萬歲”聲此起彼伏。
柯陽顧不上耀武揚威,追問管家:“司徒慎之一家去的是哪一個寺院?”
“老爺一家每年都去萬源寺。”管家據實回答。
“到萬源寺去找!找不到司徒蕊,就抓住司徒慎之一家!”柯陽狠狠地命令。
結果是,柯陽的人馬在萬源寺鬧了個底朝天的時候,袁朗已經回到田莊上,接到了司徒蕓,備好一些東西,並對劉升好一番解釋加囑咐,然後趁著夜黑,連馬車都不敢再用,又步行趕到了先前那個空穴。
一聽到袁朗和司徒蕓的聲音,劉媽媽就不安地說:“大小姐大姑爺你們可來了!嚇死我了!剛纔這小娘子疼得死去活來的,現在大概昏死過去了,一點聲音也不出了!”
司徒蕓趕忙摸索著過去叫:“二妹!二妹!”
劉媽媽有點起疑,這不是大姑爺的表妹嗎?怎麼又成了大小姐的二妹?那可不就是當今的皇后嘛!不會,皇后不會是這個可憐樣,就算微服出宮,那也是鳳儀萬方的。哦,可能這小娘子的小名就叫二妹吧。這也不少見,很多人家的女孩子都沒有大名,就按排行叫個小名。
袁朗手忙腳亂地找蠟燭和火柴。終於有了亮光,袁朗首先看兒子怎麼樣了,結果看見袁韌睜大著眼睛,滿眼驚恐。
“兒子,別怕,”袁朗把袁韌從劉媽媽手裡接過去,安撫著說:“父親母親都在這裡。你不能哭,一哭壞人就來了。”
袁韌趴在父親懷裡,小聲問:“地上那個姑姑,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