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吳涯回來稟報:“左相國已經把司徒太師一家和永親王一家送往襄陽了,去交換左氏親眷,所以請陛下和皇后娘娘安心在宮里歇著,不必出宮。”
司徒蕙的第一反應是:“這么大的事,左相國連招呼都不打就做了,這簡直是……”
她看看吳涯,把后面的話吞下去了。
吳涯知道皇后心里有顧忌,怕他是左相國的人,便低眉順眼地接口道:“娘娘說得對。”
司徒蕙稍稍寬心,直覺告訴她,吳涯應該不會去告密。但是她也不敢多說了,小心行得萬年船啊。
袁景看出司徒蕙的不安,對吳涯道:“你先下去吧。從今晚起,朕的寢宮,入夜后不許任何人進來。”
“是。”吳涯恭敬地退出去。只要他還使得上勁,他當然希望能夠遵照陛下的口諭行事。但是他已經敏感地覺得,就連這樣日常生活的口諭,以后恐怕也不一定能讓陛下如愿了。
吳涯離開之后,袁景才對司徒蕙道:“你明天去見見四姐吧。把我們的狀況跟她實話實說,看她能不能幫幫我們,至少要保全我們的性命啊。”
他的語氣里,交織著心酸,無奈,悔恨,絕望。
堂堂陛下,已經把期望降到了保全性命而已!袁景如果早有這樣的洞見能力,就不會輕率地離開東洲入京,更不會輕易地同意讓左先覺把北境兵馬派去攻打襄陽。
第二天,皇后要出宮去見左相國夫人,宮門口的衛兵們不肯放行,說是要去請示左相國。
司徒蕙由此知道,她和陛下其實已經失去了自由,實質上是被軟禁了,目前只是在宮內還可以走動。
司徒蕙又使出了她的魄力:“大膽!你們不把本宮這個皇后放在眼里,難道還不知道本宮跟左相國夫人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妹嗎?!讓路!否則就算本宮整不死你們,左相國夫人豈是好惹的!”
衛兵們聽了這話才發怵了,雖然猶豫,最后到底還是放行了,只是求皇后和相國夫人不要到相國面前去告底下人的狀。司徒蕙當然滿口答應,這才勉強得以出宮門,由吳涯帶路,直奔左府。
衛兵們抱的是僥幸心理,皇后穿的是便裝,又不用儀仗鑾駕,沒什么陣仗氣派,應該不會傳出什么話去吧。
經過了宮門口的這番波折,司徒蕙心里更加明白她和袁景的處境有多么艱難了!
姐妹相見,司徒蕙上前攔住準備行大禮的司徒茜,傷心痛哭:“四姐救我!我跟陛下的命都在四姐夫手上!”
司徒茜完全是懵的:“五妹!你這是怎么了?五妹夫當了皇帝,還有誰敢傷你們的性命?我和你四姐夫見了陛下和你,都該行跪叩大禮!”
“四姐,你不知道……四姐夫才是實質上的皇帝!”司徒蕙急巴巴地解釋:“四姐夫已經控制了皇宮,控制了朝堂,控制了復立的幻朝天下!陛下跟我如今都不能隨意走動了!我今日出宮,是瞞著四姐夫的,是來請四姐救命的!”
司徒茜本能地搖頭,她當然不敢相信。她聽官太太們恭維地說過她丈夫在朝堂上如何威風,但是她總以為那是沾了陛下的光,從前的陛下是姐夫,現在的陛下是妹夫,她丈夫的威風是因為超強的才干和顯著的姻親關系。“實質上的皇帝”一說,她還是第一次聽到!
司徒蕙只得盡力平靜下來,把她所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訴了司徒茜。重要的就是三條:第一,陛下是被騙登基稱帝的,隨后就被奪走了兵權,北境兵馬被調去攻打襄陽了;第二,父親母親和大姐一家被送到襄陽去交換左氏親眷了;第三,陛下已經不能自由行動了,不再上朝理事了,所有的朝政都由左相國說了算。
最后,司徒茜才在震驚中問了一句:“已經到這一步了嗎?”
“四姐!你一定要幫幫我!”司徒蕙抓著司徒茜的胳膊,猶如抓著救命的稻草,央求道:“把天下讓給四姐夫不是問題,只要四姐夫不傷陛下和我的性命!讓我們返回東洲去平安度日,跟煦兒團聚!”
“煦兒還在東洲嗎?”司徒茜總算回過神來了。
司徒蕙又淚水漣漣了:“我離開東洲的時候已經覺得不對,就把煦兒留在三姐那里了。四姐夫沒有問起過這件事,估計他還不知道。這也是我要來求四姐的原因。如果四姐夫一定要取陛下和我的命,請四姐無論如何要救下煦兒的命!他才出世,沒有任何過錯!求四姐給陛下和我留一條根!”
司徒茜拉住司徒蕙的手,含淚道:“你四姐夫在外面做的事,我從來沒有過問過,我不知道他……已經到了這一步。我不知道他會不會聽我的,但是從現在起,我要留心他的事了。”
“四姐的意思是……你也幫不了我?”司徒蕙的目光絕望起來。
司徒茜把妹妹抱住了,輕輕道:“五妹,我是司徒家的女兒,是你的姐姐啊。我會想辦法的。”
她的眼里閃著淚光,但是她沒有讓淚水落下來。好像霎時間一家人的安危都在她手上了,她怎么能軟弱,怎么能亂了方寸?
聽四姐這樣說,司徒蕙的目光里又燃起希望,她看著司徒茜的眼睛,鄭重地問道:“那我先回宮去了。我以后恐怕不能輕易出宮來見四姐了,四姐能不能抽空去看看我?”
“我會盡力的。你跟陛下多保重。”司徒茜又擁抱妹妹一次:“你放心,煦兒和三姐那邊我也會照應的。”
司徒蕙終于松了一口氣:“謝謝四姐。”
今天的事情太突然,司徒蕙走了以后,司徒茜靜靜地坐了好一會兒。父親母親大姐他們都還好嗎?三姐和小袁煦會不會有危險?她沒有忘記,左先覺當年喜歡過三姐,但是三姐并不喜歡他,她們姐妹各自成親之后,這件事情多年來沒有人再提過。但是以后還會這樣平靜嗎?她突然覺得不放心了,左先覺從來不跟她提他在外面做的事情,他如果派人去對三姐和小袁煦做點什么,她是不會知道的。
她剛才承諾了五妹,要照應煦兒和三姐那邊,那她該怎么去照應?
司徒茜冥思苦想之后,下定了決心,寫了一封信,繞過左騰和左全,派了一個不起眼的小廝送到東洲去。她留了這個心眼,是因為如果左騰左全知道了,那左先覺肯定就會知道,她不想讓左先覺知道,否則很可能就給三姐她們幫倒忙了。
東洲簡宅里,司徒菀收到司徒茜的信,并沒有驚慌。她給了送信的小廝一筆賞錢,囑咐他要守口如瓶,然后打發他回京城去。
“天書,我們不能留在東洲了。”司徒菀很快便有了結論:“陛下和五妹已經被左相國軟禁在宮里了。左相國現在還不知道煦兒在我們這里。四妹受五妹之托,提醒我們要小心。”
簡天書答道:“那我們去哪里?除了北境二十州,別的地方我都沒去過,一個人也不認識啊。”
司徒菀有點急了:“我看北境以后難保平安,我們不能在北境兜兜轉轉,要走遠些。”
簡天書突然想起來了:“申先生年輕時到大光國游歷過,他好像在那里有親戚,我去向他打聽打聽。”
“那你快去快回!”司徒菀即刻心生一線希望。
申先生就是簡天書出售曲譜的中間人申九恩,跟簡天書夫婦交情很不錯。
簡天書回來的時候,手里捏著一封信,告訴妻子:“申先生的大哥住在大光國的都城西京,我們就帶著申先生的的這封信去尋訪他大哥吧。”
“太好了!”司徒菀一刻也不耽誤:“馬上收拾細軟,明天就動身!”
“明天?”簡天書很吃驚:“光是畫作和曲譜我就要收拾兩天!”
司徒菀搖頭:“天書,你還不知道事情的厲害。我們姐妹了解左相國,他如果發現煦兒在我們這里,一定會逼著我們去京城,到了京城估計我們就跟陛下和五妹一樣,身不由己了。所以我們一天都不能耽誤,只能帶些金銀細軟和隨身衣物,其它的什么都不能帶。”
簡天書提醒道:“那奶媽總要帶上吧?不然煦兒吃什么?”
“那我去跟奶媽好好說說,你快去收拾細軟。不要貪心多帶,路上夠用就好。”司徒菀急巴巴地囑咐。
司徒菀用一筆豐厚的酬金說服了奶媽跟他們上路,承諾到了西京再設法送她回來。簡天書則匆匆把天書印坊托付給簡平簡安,把房子托付給顧伯顧媽。
第二天,司徒菀和簡天書真的帶著袁煦和奶媽上路了,只雇了一個車夫和一輛馬車,行囊簡簡單單,簡天書騎馬跟在邊上,心里隱隱感覺恐怕這輩子都回不來了。人人都很戒備那位左相國,他的本事也太大了,連陛下和皇后都被他軟禁了,那以后如果他得了天下,誰還敢帶著袁煦回來?
簡天書一直不知道左先覺當年喜歡過司徒菀,如果他知道的話,一定會更加不安,跑得更快。現在光是為了小袁煦的安全,他就已經很緊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