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漸遠走到陛下身邊,到此時心裡還沒什麼把握,腦袋裡一團亂麻,沒有被表揚的喜悅,總覺得陛下像是知道了一些真相,而且還當衆(zhòng)公佈了。
“孫將軍,”柯振龍滿面笑容,親切地說:“朕現(xiàn)在正式任命你爲統(tǒng)領(lǐng)兵馬的大將軍!南境將軍一職,由張子良接任。”
“微臣遵命!謝陛下賞識之恩!”張子良聞言,欣喜萬分,上前跪地謝恩。
而孫漸遠並不滿意。陛下就給他一個大將軍之位,連他原來職位的繼任人選,都沒跟他商量過,他能高興嗎?
“張愛卿免禮,歸座。”柯振龍客氣地對張子良說道。
張子良退下之後,柯振龍看著失望不語的孫漸遠,熱烈地加上一句:“孫愛卿,朕封你國公爵位,封號‘南’,從此你就是南國公大將軍!與朕登基之前的安國公大將軍榮寵相當!這是朕對異姓之臣的最高封賞,此次非卿莫屬!”
此言一出,衆(zhòng)人一片驚羨之聲。孫漸遠的才具威望,如何能與陛下當年相提並論?可是陛下給他的榮寵,已與陛下當年比肩!
孫漸遠聽到的信號,主要在於“最高”二字。陛下的意思很明確,你不姓柯,國公就是最高爵位。看來,封親王是不可能的了。
南國公雖然比不上南境親王,但對一個異姓之臣來說,已經(jīng)是一步登天,無上榮耀了。衆(zhòng)人這樣豔羨,不是沒有道理啊。
孫漸遠認清局勢,跪地謝恩:“臣叩謝陛下隆恩!願爲陛下肝腦塗地!”
柯振龍扶孫漸遠起身:“孫愛卿請起,朕今晚要向愛卿敬酒,感謝你數(shù)年來爲朕堅守南境,讓朕沒有後顧之憂。”
這“後顧之憂”幾個字,說得讓孫漸遠心虛。陛下此番到南境來恩威並施,人心所向一目瞭然,大局已定,他孫漸遠還敢在陛下背後搞事嗎?已經(jīng)得了個南國公爵位,見好就收吧。
待孫漸遠起身,衆(zhòng)人就向他賀喜。
“恭賀孫大將軍榮升!”
“恭喜南國公封爵!”
……
曾易在側(cè)面爲陛下看動靜,心中暗暗慨嘆,天子不但要善於帶兵,精於朝政,還要演技高超才行啊!陛下剛纔完美地演繹了一個被矇蔽的帝王,對賊心臣子大加褒揚和封賞,巧妙地明示了衆(zhòng)人,他們新晉的大將軍對程昆做了些什麼。孫漸遠心裡有鬼,讓衆(zhòng)人知道他做了些什麼,他就會怕人家去聯(lián)想和推理,這種心理壓力就會使他不敢妄爲。這便是震懾。
第二天便是大閱兵的日子。地點就在城外的草場,柯振龍少年時期放馬馳騁的地方。柯振龍坐在觀禮臺的正中,九響禮炮之後,各部兵馬在激越的軍樂聲中一一從臺前走過,呼聲震天。
“爲陛下!”
“爲興朝!”
“爲南境!”
“衝鋒陷陣!死而後己!”
全部陣列通過之後,分列兩邊。柯振龍騎著他的紅棕寶馬,從中間穿行檢閱。他身邊一個侍衛(wèi)都沒有,臉上神色堅定,毫無懼色,根本不怕有人行刺。而另一方面,曾易爲了陛下的安全,早已經(jīng)把侍衛(wèi)們安排在各個隊列中了,如有不測,隨時有人可以衝上去護駕。
這一回,各個陣列輪流三呼 “陛下,陛下,陛下”,士氣高漲,人心振奮。
柯振龍不斷地對他所經(jīng)過的官兵們揮手致意,這震耳欲聾的呼聲,讓他覺得此次南境之行,是值得的,必要的。帝王要有統(tǒng)帥軍隊的魄力和實力,才能江山不倒。只可惜,犧牲了一個程昆。另外,希望蕊丫頭能堅持住。
離開南境之前,柯振龍沒有忘記專門明發(fā)了一道聖諭:程昆已負罪而死,念其爲大興國的開國功臣,不株連其親眷家族,除南境大將軍府之外,其餘家產(chǎn)仍可爲程氏遺屬留用。這樣,他對程昆才稍感心安。
大閱兵翌日,天剛亮,柯振龍就親率五萬大軍,啓程返回京城。爲趕時間,省去了羣臣送行的繁文縟節(jié)。到夜晚也再不設大帳,柯振龍像個小兵一樣睡在簡陋的小帳篷裡。行至半路,給皇后送信的萬全趕回來了,向陛下稟報了幾天前城門上下的對話,這就證實了第二個小竹筒裡的消息也是真的,柯振龍對這個兩次暗送消息的人充滿感激。知道皇后還未落到安王手中,柯振龍稍感心安。隨後的幾天,大軍風雨兼程地趕路。
此時,柯陽派出來給孫漸遠送信的馬常勝趕到了南境,他很快就打聽到孫漸遠剛從南境將軍升爲了大將軍,便趕到大將軍府。孫漸遠剛剛搬過來,把大門上的“大將軍府”改爲“南國公大將軍府”,心裡頗有些自得。他的一番經(jīng)營算計,到底是扳倒了程昆,沒讓陛下生疑,最後得到一個與陛下當年平齊的國公爵位。
馬常勝遞上新帝的密信,孫漸遠熟練地抹上一層藥水,慢條斯理地看了起來。此時他心裡已經(jīng)打定了“以不變應萬變”的主意,不管信裡寫的是什麼,都很難掀起什麼波瀾了。
果然,柯陽在信裡要求孫漸遠馬上採取進一步的行動,把父皇了結(jié)了;如果小動作不成功,那就只好來個大動作,前後夾擊,由項澤和王承運的人馬攻打正面,孫漸遠在後面負責堵住退路。
柯陽語氣逼促,筆跡草亂,孫漸遠看信後心裡暗暗發(fā)笑。他想,這位二世祖的功力,還不如我呢,他要是不姓柯,一輩子也混不到個小將軍,更別想沾上王爵的邊。我這次不費一兵一卒,已經(jīng)把南國公大將軍拿到手了,要我爲你二世祖效力,那要等到你幹掉你父皇的時候再說!到時候你們兩敗俱傷,我手裡有兵馬就是大爺!要什麼由我說了算!
孫漸遠做出很認真的樣子,對馬常勝說:“你辛苦了,先在府裡住下吧。新帝的囑託,我心裡有數(shù),該做什麼,我去安排。”
他心裡想好的安排就是,先把這封信好好留著,必要的時候交給陛下,爲自己開脫罪責。其它的,讓他們父子去自相殘殺吧,老子等著看戲。
“多謝大將軍!”馬常勝如釋重負地答道,趕緊退下去。
原來馬常勝在路上看見京城的大軍班師回朝,他上去跟打頭陣的兵士們寒暄,才知道新帝口中所謂的“先帝”,其實還健在,他當時嚇得差點從馬背上掉下來。新帝,不,安王竟然敢謊稱父皇駕崩而即位,這不是在找死嗎?馬常勝開動腦筋,想著怎樣才能兩不得罪,保全自己。他不能一下子就拋開安王,畢竟他的身家榮辱都是跟安王連在一起的。最後,他決定躲開陛下,還是照原計劃把信給孫將軍送去,然後看動靜再決定下一步該怎麼辦。
現(xiàn)在,馬常勝覺得自己把信送到了,對得起安王了,沒有進一步的明確消息之前,他不打算回京城了。李忠莫名其妙地從安王府消失的事,馬常勝也不打算跟孫漸遠提了,他以前在安王府裡跟李忠打過交道,知道李忠不是馬虎孟浪的人,他估摸著李忠八成是聽到什麼風聲才蓄意跑掉的。這個節(jié)骨眼上,靜觀其變纔是上策,少說爲妙。
再說京城這邊,王承運已經(jīng)把東境守軍調(diào)了大半過來,這些兵馬要進城,項澤才知道了新帝和王尚書的大動作,他跑來問柯陽:“陛下,爲何王尚書把東境守軍調(diào)來京城?東境空虛,就不怕邊界有變?再說這麼多兵馬進了城,到哪裡去安置?城內(nèi)糧食供給已經(jīng)緊張,這些兵馬現(xiàn)在來,不是保衛(wèi)京城,而是增加恐慌和混亂!”
柯陽早就焦頭爛額了,只能大叫:“不要跟朕說這些!去找王尚書商量!他把兵馬調(diào)來,自然由他去安排食宿!朕只要這些兵馬能打仗就行!”
“打仗?跟誰打仗?”項澤吃驚地問:“陛下爲了搜索先帝皇后,命我封鎖城門,這已經(jīng)很不尋常了,難道爲了搜索一個懷有身孕的弱女子,還要打仗?”
“朕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搜索那個賤人了!”柯陽著急上火了這麼多天,還沒抓到司徒蕊,現(xiàn)在又狼狽,又疲乏,再加上害怕父皇會殺個回馬槍,此時他簡直就要崩潰了,只得說了實話:“朕有更重要的事情!父皇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殺回來了,朕要你和王承運一起,誓死保衛(wèi)京城,保住朕的身家性命!”
媽呀!項澤睜大眼睛,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先帝還會殺回來?陛下的意思是……先帝還活著?那麼陛下何以即位?”
“反正父皇死了是本王即位!本王只不過提前一點!”柯陽心急如焚,這個時候還不知道好好做點戰(zhàn)前動員,還在色厲內(nèi)荏地威脅:“就算沒即位,本王也是監(jiān)國!你要是不服從命令,本王馬上就可以讓你交出官印和兵符,滾回鄉(xiāng)下種田去!”
項澤完全明白了。叫他怎麼說這個二世祖呢?如果陛下真的駕崩,大興朝落到這樣的二世祖手上,那是柯氏缺乏祖蔭,風水有問題;但是現(xiàn)在陛下還在,那麼大興朝命不該絕啊。
“微臣遵命,這就去找王尚書商量。”項澤又領(lǐng)命了。
項澤還是那個想法,他必須待在這個位子上,纔能有機會做點什麼。
因爲他明白了,前面那些搜索皇后的動作,都是小意思,現(xiàn)在,纔是棋局收官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