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等了幾天,肖三郎的手下騰正雄果然到京城來求見左先覺了。作為小成國軍隊的一員,騰正雄當然不敢堂而皇之地到朝堂上去見左監國,他打聽一番之后,悄悄摸到了左府,私下拜會左先覺。
“左先生,”騰正雄跟著肖三郎一起見過左先覺兩次了,再見并不陌生,連寒暄都省了:“肖將軍命我前來,有要事相商。”
左先覺笑道:“騰將軍是來通知我,貴國兵馬準備撤退了,是嗎?”
騰正雄不想承認,怕影響討價還價。
“我有幾個問題,請騰將軍據實回答。然后我才好決定能為騰將軍做點什么。”左先覺根本不給一點商量的余地,直接發問:“貴國兵馬,在襄陽附近與興朝兵馬共有幾次交鋒?對手死傷多少?戰力如何?”
騰正雄知道這時候不能使詐,便據實答道:“自從本月初五以來,每日一戰,每戰興朝兵馬傷亡千人左右。目前為止,他們戰力消耗應在三四成左右,或許更多一點,因為我軍有效地對他們實施了心理戰,使得他們心存恐懼。”
左先覺在心里默算一下,覺得騰正雄所言基本上跟他所掌握的消息差不多,這才給了騰正雄一個笑臉:“騰將軍一路辛苦了。我跟肖將軍有約在先,當然不會食言。貴國軍隊如果要撤退,盡請隨意。”
“但是我們在中原才駐扎了兩個月。”騰正雄很不甘心地說。言下之意,他們撈到的油水太少了,代價太高了,這樣回國去怎么行?
“哦,讓我想想看,怎樣才能讓肖將軍和騰將軍覺得不虛此行。”左先覺顯得很認真。
媽的!騰正雄在心里罵,跟老子玩心理戰,逼老子心急是吧?但是他不敢發作,眼下,小成國的兵馬損失很大,肖三郎不想再與柯振龍交鋒,也無力再攻打興朝的京城,撤退是上策,但是手里總要拿到些實惠才行啊!
左先覺心里已經摸到了肖三郎的底,知道不能再指望小成國的戰力了。他不能對肖三郎食言,因為接下來他就要真刀真槍地去打江山了,一定得把小成國穩住才行。如果他食言,讓肖三郎懷恨在心,伺機從背后包抄,那他的大計就會慘敗。
左先覺打定主意,緩緩開口:“騰將軍,我跟肖將軍早有約定,現在是兌現的時候了。”
騰正雄馬上豎起耳朵,生怕聽漏了一個字。
“我以興朝監國的身份,割讓東境四個州給貴國。”左先覺清晰地把早就想好的解決方案拿出來:“以后兩國以密林一帶為界,互不侵犯。”
騰正雄大喜,這正是肖將軍心中想要的!這必然會讓他們的皇帝陛下滿意!
“左先生真乃君子也!言出必行!”騰正雄不吝贊美。
先給你們一點甜頭。左先覺在心里說,反正我這個監國是自己封的,有沒有割地的權力等我以后坐穩了再跟你們掰扯。重要的是,這筆割地的帳一定要算在興朝頭上,以后的史書中,絕不能看到我左家王朝割地的記載。割地的消息,對朝臣和百姓們當然要秘而不宣,就先讓它模模糊糊地掛在那里,等我騰出手了再收拾殘局。
打發走騰正雄,眼下的當務之急就是讓袁景趕快登基稱帝!因為只有那樣,向柯振龍開戰才是師出有名!才能讓北境兵馬沖在前面,而左先覺的嫡系東境兵馬就可以緩行一步。
可是算算日子,北境王妃司徒蕙生產之后還沒滿月,如果司徒蕙不能同行,袁景八成不會離開東洲。這可怎么辦?難道要遷都去東洲?
左先覺腦袋里靈光一閃,雖然遷都在短時間內不可行,但是換個地方登基還是可行的!先哄著袁景在東洲就地登基,然后帶上他的剩余兵馬南下!其余的事情以后再料理,或許永遠都不用料理了,就看老天照不照應我了。
左先覺的雷厲風行就是建立在他超強的輕重緩急感之上的,他不會受制于細枝末節,瞄準大方向就勇往直前,經驗告訴他,隨著事情的推進和展開,很多從前的磕磕絆絆就順帶著解決了或者好轉了。所以他敢沖。
于是左先覺帶上滿朝一二品大員,帶上皇帝陛下的全副儀仗鑾駕和重新燙金的御座,浩浩蕩蕩地開赴東洲!
這么大的事,左先覺卻沒有通知司徒慎之參加,怕岳父壞事。自從知道左先覺控制了京城之后,司徒慎之就一直稱病,長時間躲在田莊上,前一陣聽袁朗說左先覺要復立幻朝,現在又聽說左先覺領著朝廷重臣們到東洲去了,要恭請北境親王登基。
司徒慎之對著袁朗嘆息不已:“大姑爺!這回五姑爺麻煩大了!他若是登基稱帝,天下就要大亂了!”
袁朗心知肚明:“袁景登基后,要是把兵馬都交給四妹夫調度,那他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孤家寡人了,凡事都由不得他了。”
“我們現在怎么辦?還能勸勸五姑爺嗎?”司徒慎之抱著一線希望問。
袁朗搖頭:“其實我上次受陛下之托,已經去東洲勸過袁景了,他聽不進我的話。他心里,還是記恨陛下,留戀幻朝的。”
果然不出袁朗所料,面對眾臣來拜,帝王儀仗和御座,袁景決定從善如流,就在東洲登基,稱大幻朝光復皇帝。于是按左先覺事前想好的點子,北境王府改名為北境行宮,登基大典就在從前點兵的校場上,而行君臣之禮的臨時朝堂就設在行宮的正堂上。
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把東洲附近的兵馬共兩萬多人都調來撐場面,這樣未到場的就只剩真正在邊關駐守的幾千人馬了。這些人實在是不能調回的,否則邊關恐怕會有麻煩。
由于有眾多的軍中兵馬參加,登基大典看上去就像是個大戰前的誓師大會,簡直可以說是氣貫長虹啊!
隨后袁景端坐在御座之上,心潮澎湃地接受了群臣的三跪九叩大禮。他想起當年他代表父王去給柯振龍行君臣之禮,那時候年少的他固然能感覺到帝王的威嚴氣勢,但是卻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他自己會坐南朝北,接受別人的叩拜。他覺得豪邁,伯父袁素丟掉的幻朝江山,他又抓回來了。
且慢!是他抓回來的嗎?是四姐夫拱手奉上的。這個自知自明袁景還是有的。無論如何,塵埃落定,袁景成了皇帝陛下,登基之后當即任命左先覺為首輔宰相。這樣左先覺便成為名副其實的群臣之首。
袁景登基,司徒蕙便成為皇后,還沒滿月的袁煦從世子變為皇長子。王府上下人等都接受了突擊的禮儀訓練,以后什么事都要照帝王的標準來——當然,都只是名義上的而已,很多設施都不到位呢。所以人人都要學會想象,學會做戲。
司徒蕙覺得丈夫登基一事非常突兀,心里感到不安。她的二姐是興朝的皇后,當年她跟袁景的婚事出現波折的時候,二姐勸她不要放棄喜歡的人,婚后她跟袁景果然和諧,也就對二姐有感激之意。現在丈夫稱帝,無疑是與二姐夫抗衡,如果是各得半壁江山還好說,但是如果為了一統天下而開打呢?
袁景登基之后的第二天,也就是第一次早朝,全體朝臣便按左先覺的授意,長跪不起,懇請陛下以江山社稷為重,即刻進京主政。
左先覺跪在最前面,言辭懇切急迫:“如今江山已是陛下的江山!收復南部廣袤的土地,將柯氏永絕根株,刻不容緩!臣等懇請陛下移駕京師,運籌帷幄,討伐纂奪幻朝江山的逆賊!”
御座上的袁景心里明白,帝王不是白當的啊,既要勤政律己,還要舍得下血本鞏固根基。既然是為了自家江山,那就逃不脫要親自去督陣了,兵馬也要帶上。現在不好過的,就是皇后那一關。
當晚,袁景對司徒蕙格外殷勤討好,幫她洗腳之后,便要為她按摩。
司徒蕙覺得過意不去了:“你如今是陛下了,這些事讓下人們來做吧。”
“以后再讓下人們做,”袁景小心翼翼地說:“這兩天趁朕還在東洲,朕要好好疼你愛你。”
他心虛地回避著司徒蕙的目光。
司徒蕙的臉上馬上由溫柔轉為難過,憂慮。
袁景歉疚地坦白:“四姐夫帶著群臣懇請朕即刻進京主政,朕已經答應他們……后天動身。你跟煦兒這次不便同行,等滿月以后,朕親自回來接你們。”
司徒蕙不安地看著袁景,看得袁景心里開始發慌。
“陛下,現在再說不去,恐怕已經遲了吧。”司徒蕙看袁景愧疚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經決定了,只能委屈她了。
司徒蕙覺得心里一陣冰冷。他是陛下了,他要離開了。以后……她不敢想。
雖然兩滴眼淚無聲地掉了下來,她還是努力地一笑:“那我等著陛下。”
“蕙蕙……”袁景扛不住她這種強顏歡笑,把她抱住了,溫柔地安撫道:“你放心,朕心里時刻記著你和煦兒。現在你身子沒養好,煦兒又太小,不然朕哪里舍得把你們留在這里!”
“景哥哥!”袁景的溫柔惹得司徒蕙忍不住哭了:“其實我不想你當皇帝!當個王爺足夠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只要你陪著我!”
袁景更加溫柔了:“蕙蕙,當了皇帝我一樣可以陪你。不是每個皇帝都有三宮六院的,朕保證,一個嬪妃也不要,只寵你一人。我們只是暫時分開一陣子,很快就會團聚的。反正現在我們也不能那個,我正好先去把急事都料理了,等團聚之后,我們再好好恩愛,那就兩不誤了,你看好不好?”
“真的……不要嬪妃?”司徒蕙收住淚問道。這個對她來說最重要。
“不要嬪妃!只要你!”袁景情真意切。
感覺到司徒蕙松了一口氣,袁景便放了心,極盡溫柔地親吻愛撫他即將離別的皇后嬌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