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袁景離開京城之后，司徒菀就盼著收到他所許諾的簡天書的自畫像。等了三個月，終于等來了。

這天放學之后，司徒菀回到自己的閨閣，廳里的案幾上，靜靜地躺著一個卷軸和一封信。她顧不上看信，直接展開卷軸，手因為緊張而有點發抖，她害怕失望。

結果卷軸還沒有完全打開，剛看到那雙眼睛的時候，她就心跳不已了。這是一雙含情的會說話的眼睛，如果畫得逼真的話，那位大才子的眼睛肯定是很吸引人的，甚至是，危險的。司徒菀覺得這雙眼睛會讓人著迷。她抖抖索索地把卷軸完全打開，才發現這雙迷人的眼睛配這張斯文俊雅的臉是那么地完美。

她聽母親說過，父親年輕的時候是個美男子，不過到她懂得男女之事的時候，父親已經是沉穩多過英俊。現在她看到這張畫像，才能夠理解母親當年對父親是多么地動心。畫像里的這個人，跟她還一點邊都不沾，她就這樣心跳異常了，如果這個人已經屬于她，她肯定會像母親說到父親的時候一樣驕傲和甜蜜的。

犯了一會兒花癡，司徒菀才想起來去看那封信。袁景在信里明說了，簡天書知道這幅畫像是給一個仰慕他的閨閣小姐畫的，所以故意把自己畫得含情脈脈，有開玩笑找樂子的意思，也有一點輕微的挑逗。袁景說簡天書平時的目光是漫不經心的，略帶傲氣的，偏偏畫這幅像的時候故意把眼睛畫得不同了。袁景提醒司徒菀不要被蒙蔽了，還憤憤然地說簡天書這小子真不地道，竟然威脅說要么接受這幅畫，要么算了，讓他重畫一幅，門都沒有。

司徒菀不顧袁景的提醒，還是相信她的第一感覺。誰第一個讓我怦然心動，就是誰。她的判斷標準很直接。她唯一擔心的，就是真人和畫像不一樣。

于是司徒菀給袁景回了一封信，描述她看了這幅畫像之后的第一感覺，特別是對那雙眼睛的感覺。她強調說她相信自己的直覺，相信怦然心動的感覺絕對錯不了，男歡女愛的事情，還有什么比感覺更重要的！然后她直截了當地說她想見見簡天書本人，讓袁景想辦法安排。

當天司徒菀就派人把這封信送走了。她是個直性子的人，不會拐彎抹角，也覺得沒必要裝矜持，她心急就是心急，不介意讓人知道。

冬至節過后，家塾里的先生和師傅都回家過年了，要到正月十五才回來。五個女學生于是自由了。兩個最小的興奮地跟著母親和傭人準備過年的東西；五小姐司徒蕙更加用心地練習樂器；四小姐司徒茜因為身量大長，今年要做很多新衣服，她忙著出門挑衣料選款式。只有司徒菀覺得這個冬假漫長而無聊。

突然有一天，司徒菀又收到袁景的一封信，是管家親自來交給她的，對她說：“三小姐，送信的人說，他要在府里借宿一陣子，這封信里都寫清楚了。三小姐看了要是沒錯的話，我就給他安排。”

“那我看看再說。”司徒菀利落地打開信，一目十行地讀了，吃了一驚。

“三小姐，有什么問題嗎？”管家疑惑地問。

“等等，讓我再仔細看看。”司徒菀緊張兮兮地說，然后小心地把信又看了一遍。看完后她想了想，對管家說：“要借宿的是北境王爺世子的好朋友，你把湖邊的那棟小樓收拾出來吧，再派兩個小廝伺候。他現在人在哪里？”

管家表功地說：“那位公子氣宇不凡，雖然他沒有打出北境王爺世子的名頭，我已經安排他在暖閣里用茶了呢。”

“很好。我去看看。”司徒菀急急地要走，又回頭囑咐一聲：“你快去安排呀。缺什么東西跟我說，不必打攪父親母親。北境王爺世子是我的好朋友，他的朋友我當然要照顧。”

“是，三小姐放心，我心里有數了。”管家不敢怠慢，連忙辦事去了。

司徒菀一路小跑來到暖閣里，這是司徒家在冬天才用的待客的小偏廳，溫暖舒適。她剛到門口，里面奉茶的小廝就對客人說了聲：“這位公子，我們三小姐來了。”

司徒菀一邊喘氣，一邊往屋里看。

里面的青年公子放下茶碗，站起身來，看向司徒菀。他看到一個跑得氣喘吁吁的少女，臉紅撲撲的，好像還出了點汗，衣著利落清爽，全無絲絳首飾，五官精致，神情自然而不帶媚態，眉目間是男兒一樣的灑脫大方。簡天書不由得微微一笑，袁景真的沒有騙他。

簡天書這一笑，他那雙眼睛就是司徒菀記在心里的樣子了，和那幅畫像里的一樣，含情，會說話，有一點點挑逗，還有一點點危險的不羈。他的臉就像畫像里一樣，清秀，斯文，俊雅。司徒菀不禁在心里贊嘆他的畫功。

司徒菀走近簡天書，微微福了一福，招呼說：“簡公子，一路辛苦了。我是司徒菀。”

她說著話，注意到簡天書身材高挑頎長，與她自己的高挑身材正相當。

簡天書作揖還禮說：“三小姐，天書有禮了。不請自到，你不會怪我唐突吧？”

“你怎么算不請自到呢？”司徒菀大大方方地說：“是我請景公子幫我安排與你見面的，公子今天來，就是應邀赴約，我很高興。景公子果然盡力幫忙，有機會我要好好謝謝他。”

簡天書又笑了，這回笑得大方坦誠，沒有挑逗和不羈了：“三小姐真是爽氣，率真！能夠得到三小姐的青睞，我深感榮幸。”

司徒菀也笑了，是那種真誠不帶矯飾的露齒一笑：“看來袁景把我賣了！什么都告訴你了！”

簡天書又是一笑，默認了。袁景確實告訴他了，司徒家的三小姐仰慕他，渴望一見。而他好奇三小姐到底是什么樣的，就來了。這一笑，他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線，是放松之后的開心之笑。司徒菀讓他覺得舒服，輕松，不需要再繃著端著。

簡天書的三笑，讓司徒菀在心里連著對他打了三個鉤。于是她熱情待客：“我正讓人給你收拾湖邊的客房，那里清靜。公子的行李呢？”

“在這里。”簡天書歪歪頭，示意司徒菀看邊上的一個小包袱。

那里面大概也就是幾件貼身的換洗衣服吧。司徒菀不禁擔心地問：“公子很快就要走嗎？”

“如果可能的話，我打算打攪到正月底。”簡天書答道：“我在京城還有些親朋好友，要走動走動。缺的東西，我會添置，走之前，能扔的都扔，不留麻煩。”

原來他是這么地隨遇而安。司徒菀客氣周到地說：“那你不必操心了，我叫傭人們給你準備吧。要是有什么東西我沒有想到，你盡管開口。你是我的客人，我不想讓你在我家里受委屈。”

簡天書聽到她強調 “你是我的客人”，知道她的意思，她想確定他是為她而來。他看看她，她正看著他，等著他的反應。

“我是來看三小姐的，所以想住在你家里。”簡天書在這樣直爽的女孩子面前，不想耍花腔：“其他的人，只是順便拜訪敘舊。”

“哦。”司徒菀放了心，臉微微一紅：“那我更不能讓你受委屈了。”

簡天書半開玩笑地答了一句：“我可能不太好養，麻煩和毛病很多，你不要太慣著我，該管的要管。”

司徒菀不解，疑惑地問：“是嗎？”

“我們慢慢再說吧。”簡天書轉移話題說：“對了，袁景讓我給你家的五小姐帶了一封信。”

他從包袱里拿出那封信，打趣地說：“你都這么年少，你的五妹還是個娃娃吧？袁景真是從娃娃抓起。”

司徒菀接過信放進衣襟里，會意地笑了：“景公子有先見之明，他要是不早早下手，等五妹長到我這么大，就沒他的份了。”

簡天書點頭說：“有道理。袁景還求我給五小姐畫一幅肖像，為此他慷慨地贊助了我這次的行程呢。我好好地敲了他一筆，當然就要乖乖地交差。三小姐能幫我安排讓五小姐來畫像嗎？半天就好。”

“沒問題。不過，”司徒菀囑咐說：“五妹還小，我們不要引導她想得太多，公子如果開玩笑的話，要注意分寸。”

“好，我答應你。”簡天書認真地說。

簡天書跟著司徒菀到客房去，為了路上說話方便，他自己提著包袱，不要小廝跟著。去湖邊的小樓，從花園經過是條捷徑。冬日里，梅花開得正艷。

“三小姐，你停一停。”簡天書突然叫了一聲，示意司徒菀在一株梅樹旁站定，然后他后退幾步，選了一個角度站好：“三小姐，看我這邊！”

司徒菀配合地看向他，雖然不大明白他要做什么。

他在陽光下仔細看她，看她的身形，看她的表情，看她晶瑩閃亮的眼眸。

司徒菀落落大方，毫無忸怩。

好一會兒之后，簡天書才說：“好了，可以了。”

“什么好了？”司徒菀問道。

簡天書把思緒從構思中拉出來，滿意地答道：“一幅畫的腹稿。”

司徒菀忍不住說道：“你可真是個······呆子。”

“不！”簡天書糾正她說：“別的閨閣小姐對我的評價是，簡天書很知情識趣，是個風流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