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門外那“啪”的一聲,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原來是曾易府里的傭人們奉命來打掃和布置客房,一個小廝在匆忙之中,不小心把一個頗有點重量的布袋子掉在地上了。這布袋里裝的是花生,紅棗和栗子,是要放在喜床下討個早生貴子的好兆頭的。
曾易一直記著呢,程銘和司徒蓁已經拜堂但尚未圓房。拜堂卻不圓房,其中的原因曾易當然一想而知,就是為了實施美人計這件大事啊。他很敬佩程銘和司徒蓁這對小夫妻,所以昨晚一接到孫漸遠已死的消息,便吩咐自己府里的管家為程銘和司徒蓁安排喜宴和洞房,然后才趕去孫漸遠府里唱那臺壓軸大戲。
程銘和司徒蓁一夜盡歡之后,并沒有日以繼夜,他們畢竟不是鐵打的,當然需要補一覺。
按曾易的吩咐,他的管家一大早就帶著幾個傭人過來了。管家先打探動靜,發現不出將軍所料,果然一間客房是空的,另一間里面稍有動靜。于是管家就指揮傭人們打掃空著的那間房,把它布置成喜氣洋洋的洞房。按將軍的囑咐,誰也不敢去打攪另一間房里的人。
程銘和司徒蓁睡到中午才醒過來,先前隔壁的嘈雜聲不小,都沒能吵醒他們,他們確實是累了。這一覺睡到自然醒,醒來的時候隔壁已經安靜了。
“哎呀,什么時辰了?”司徒蓁有點慌亂:“我們沒有誤事吧?”
“先起來再說?!背蹄懤鞯仄鹕恚骸拔胰フ以鴮④妴枂枴!?
“那我收拾房間。”司徒蓁看一眼滿床的凌亂狼藉,羞紅著臉說:“這可不好意思讓傭人們收拾。”
“不好意思讓曾將軍的傭人們收拾,”程銘一邊穿衣服一邊體貼地答道:“可以讓你自己的傭人收拾啊?,F在大事已成,叫他們過來伺候你吧。你可不能自己干這些粗活,不然岳父岳母會責怪我的?!?
司徒蓁這才想起來,她還帶來幾個傭人呢,現在確實可以叫他們來干活了。
程銘到曾易辦公的大堂去,見曾易正在寫著什么。
“曾將軍昨夜什么時候回來的?”程銘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怎么這么早就辦公了?”
曾易沒抬頭,答了一句:“早嗎?都吃過午飯了。”
“哦?!背蹄懜缓靡馑剂耍骸拔沂遣皇钦`了什么事?”
曾易放下筆,揉一揉太陽穴,笑道:“那誰知道?給你機會了,你要是還誤事,誰能幫你啊?”
程銘一下子臉紅了,他明白,曾易說的事,是房事。正事辦完,曾易也放松了,開始打趣了。
程銘王顧左右而言他:“額……曾將軍怎么處置孫漸遠的家眷的?”
“還能怎么處置?”曾易輕描淡寫地答道:“陛下特別開恩,命我不開殺戒。其它的懲治都是有章可循的。成年男子充軍,其余的全部收為官奴?!?
“哦。他們到底比我們程氏一門幸運,可以保住性命?!背蹄憞@息著說道。
曾易安撫道:“我剛剛寫好一份奏折,向陛下稟報大事已成,可以為令尊正名了。等大將軍府收拾干凈,你和尊夫人就可以搬過去住了?!?
“多謝曾將軍關照!”程銘推辭道:“但是我怎么能住大將軍府?我又不是大將軍。陛下應該會提升將軍你繼任大將軍吧?!?
“你是程大將軍的嫡長子,程家的繼承人,而且你已經為朝廷為陛下建立了功勛。陛下為令尊正名之后,對你的一切禮遇都在情理之中?!痹灼届o而清晰地答道:“我已向陛下奏明,南境不需要設大將軍這個職位,有南境將軍坐鎮就可以了。大將軍府邸,是當年陛下為安排令尊而特命建造的,以后由你繼承,名正言順?!?
“那,”程銘謹慎地答道:“還是等陛下的御筆朱批到了之后再說吧?!?
“也好。”曾易顯然很贊賞程銘的謹慎和對功利的克制。
程銘現在真心佩服曾易。孫漸遠倒了,大概每個人都順理成章地推測曾將軍要晉升了吧,可是曾將軍卻奏明陛下不要在南境設大將軍的職位了,自己限制了自己的升官之路。
程銘目光里的欽佩曾易是看得出來的,曾易懂得程銘在想什么。曾易覺得程銘心胸坦蕩,有勇有謀,假以時日,一定會有一番成就。
兩人互相對視一會兒,都微微笑了。君子之交彼此欣賞的感覺非常好。
“噢,差點忘了,”曾易換了輕松的口氣,說道:“我給你和尊夫人安排了喜宴,就在今晚。然后嘛,你懂的,就是送入洞房。”
曾易閉口不提管家已經向他匯報了,今早只有一間客房里有人,另一間是空的。小兩口昨夜就在一起了,情理之中的事情。
程銘面嫩,馬上就臉紅了:“那個……那個……洞房……已經……”
“我知道我知道?!痹仔π?,很理解地說:“時間早晚不是問題。有個儀式,會留下美好的記憶。對自己心愛的人,不能馬虎,是吧?!?
“是啊。”程銘十分感激:“謝謝曾將軍為我們想得這么周到?!?
曾易順便加上一句:“我已經派人去接你的庶母和妹妹。她們是你的親人,這樣的喜事她們當然不能缺席。還有青云道長,他是我們這次大事的功臣,我們正好借此機會好好謝謝他。”
程銘的感激又翻一倍:“曾將軍想得太周到了!對對,這樣的喜事莫姨娘和媛媛當然不能缺席!程氏一門,現在除了我就只剩她們倆了。青云道長也該請,算起來他是我的外老太爺呢?!?
曾易輕松地回答:“對,都是一家人。你和尊夫人,要抓緊時間,早生貴子!以后程氏一門興旺與否,就看你勤不勤力了?!?
程銘笑了:“曾將軍真會說話?!?
曾易也笑了,心有默契。勤力包含內外兩層意思:在外勤力,建功立業;在家勤力,添人進口。
從曾易的大堂出來,程銘心里有個小小的疑問:曾將軍這么懂得勤力的道理,在軍中已經建功立業,官居二品南境將軍,可是他家里怎么人丁不旺呢?聽說他只有一妻一妾一女,三十好幾了還沒有兒子。程銘又想到自己的岳父岳母,他們雖然沒有兒子,但有七個女兒,數目還是不錯的,可見岳父岳母算得上勤力。這么一對比,程銘覺得曾將軍真不能算勤力。
下午,莫云英母女和青云道長到了曾府。曾易和程銘在大門口等候,寒暄之后,程銘把莫云英母女帶去見司徒蓁,曾易請青云道長到書房去坐。
莫云英已經聽說了程銘的新娘子是太師府的小姐,皇后的妹妹,所以路上她對程銘贊嘆道:“大公子真是好福氣!新娘子的家世這么好!大將軍泉下有知,也會覺得欣慰!”
程銘強調:“蓁蓁不止是家世好,她人也好!她為了我,自告奮勇去當美人計殺手,孫漸遠就是她除掉的!”
莫云英的驚訝就跟昨晚李忠的一樣,只不過她很快就回過神來了:“真的嗎?那她一定是個人間少有的大美人!而且對大公子情深義重?!?
程銘補充道:“比情深義重更深一層!她為了我,真的是義無反顧!”
一路感慨,他們到了剛剛布置好的新房。
房里面,心兒和已經有點年紀的仆婦王媽正在給司徒蓁梳妝。只聽王媽自責地說:“我手笨,這個發髻總也梳不好。”
“不要緊,不松開就行了?!彼就捷璧故遣惶籼蕖?
“蓁蓁,”程銘上前,給司徒蓁介紹:“這就是莫姨娘和媛媛?!?
程銘叫蓁蓁的時候,眼中帶笑,語氣里不由自主滿是柔情,是個人都聽得出來他有多么愛她。
司徒蓁聞言,起身離座,對莫云英輕輕一福,叫了一聲:“莫姨娘!”
莫云英只是程銘的庶母,所以司徒蓁不必對她行跪叩禮,福一福就可以了。
“大娘子客氣了。”莫云英牽著女兒上前一步,福一下還禮,站直身子的時候細看一下,立刻驚艷于司徒蓁的美貌和□□,對媛媛說道:“媛媛你看,新嫂子多么美!快給新嫂子行個禮!”
媛媛一直仰頭看司徒蓁,聽母親叫她行禮,她中規中矩地深深福了一下,然后清脆地說道:“新娘子真的很好看??!大哥一定很喜歡你!男孩子都喜歡好看的女孩子!”
眾人都被逗笑了。看來這是個聰明可愛的小姑娘。
程銘很驕傲,他的娘子長得美,他早就知道,但是從年幼妹妹的嘴里說出來,更有說服力,童言無忌嘛。
司徒蓁上前拉住媛媛的一只手,夸她:“你也很好看!而且還很可愛!長大了也會有男孩子喜歡你?!?
程銘也跟著逗他妹妹:“等你長大了,大哥給你留心,找一個如意郎君,要不要?”
五歲的小姑娘問:“什么是如意郎君?”
她母親指著程銘,解釋說:“比如說,你大哥就是大嫂的如意郎君?!?
小姑娘毫不猶豫地答道:“那我長大了,就要一個像大哥這樣的如意郎君。”
眾人又笑了。小姑娘的眼界很高啊!
莫云英看著女兒,眼里既有欣慰,也有落寞。女兒是程昆留給她的安慰和念想,但是就算大仇已報,哀榮無限,程昆到底是回不來了。女兒失去父親的護佑,以后只能依靠長兄長嫂的關照了。
“大娘子,我來幫你梳頭吧?!蹦朴⒁娝就捷铔]有傲氣,便主動拉近距離:“你看媛媛的頭就是我梳的,還看得過去吧?”
“怎么好意思麻煩莫姨娘?”司徒蓁有些猶豫。
王媽卻巴不得莫云英出手相助:“姑小姐的頭梳得好啊!姨奶奶的手藝高??!就勞煩姨奶奶了!”
程銘不便發言,莫云英雖然不是他的母親,但到底是長輩,不能把她當傭人。
莫云英大大方方不卑不亢地說:“都是一家人,怎么會麻煩?”
司徒蓁看莫云英很誠懇,也就不客氣了:“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程銘很欣賞娘子的爽快,走過去攬著司徒蓁的肩膀說道:“那我把莫姨娘和媛媛交給你了,我去曾將軍那邊看看,可能要宴席結束了才能回來?!?
男賓和女賓是分別開席的,所以程銘這樣說。
“去吧。少喝點酒?!彼就捷鑷诟赖?,抬眼看一下程銘。
程銘心領神會:“遵命。一定要清醒著回來?!?
兩人說著輕描淡寫的話,但是聲音里,眉目間,全是綿綿的情意。
一邊的莫云英低下頭。守寡幾年,她看不了這樣的濃情蜜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