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軍官提起母雞走出時,曹操已經舉袖擋在步兒眼前,待她聽到哭聲仰起面,曹操只對她微微一笑,壓低了聲音,“別怕,一會兒,就到他們哭了。”
示意曹沖將綢巾從袖中取出,蒙在步兒面上,“許褚、張遼,你們記清楚他們的面孔了嗎?出了鎮,我要你們象他們撕裂那只雞一樣撕裂他們。”
恨恨的喝了兩杯酒,張遼和許褚對視一眼,此時老掌柜已經哭喪著臉,將那群袁軍送出了酒樓,待那老婦人和中年女子收拾了雞的殘骸,又用清水洗凈了地面,曹沖這才取下步兒面上的綢巾。
“兩位孩子受驚了吧,”老掌柜局促不堪的站在一旁,憐惜的看著步兒和曹沖,“很抱歉,請稍等片刻,那只雞很快便能煮熟。”
“嗯,”曹操示意張遼和許褚跟上那群袁軍,滿面堆笑的注視著他們走出酒樓,“這兩個孩子前些時日大病了一場,雖然痊愈了,但仍然很虛弱,正需要滋補之物,咱們千里迢迢離開家鄉,這一路的奔波,著實不易。”
說著,曹操從懷里拿出一錠銀子,“這錠銀子就算謝禮。”
那錠銀子足有六、七兩,老掌柜一愣,“客人,這太多了,只是一只老母雞。”
“不多,”步兒對他微微一笑,“聽你們的口音,是從江南來的吧!”
“嗯,”老掌柜點了點頭,“我們一家從江南到北地投親,不曾想半途遇到丞相出兵,道路不通,只得在此開家酒樓謀生,是想籌措一些路資,來日回江南去。”
閑談間,酒樓里的人陸續離開,就連后面聚賭的聲音也小了許多,步兒和曹沖喝完雞湯,許褚和張遼仍未回來,難道出事了嗎?以他們的手段,那些袁軍定然不是對手,為何花費這般久的時辰?曹操正要喚人出去查探,卻見兩人笑容滿面的走了進來。
看他們的神情,曹操垂首看了看曹沖,他正用綢巾輕輕的擦拭步兒的嘴角,不時壓低聲音,在她耳畔輕言,令她會意的微笑,這兩個孩子真真的討人喜歡,無論什么時候,看到他們,都覺得異樣的愉悅。
“走吧!”曹操伸手抱起步兒,示意許褚抱起曹沖,“是時候回去了。”
站在酒樓外,目送那群奇怪的人離開,老掌柜返回酒樓,卻見那老婦人和中年女子呆呆的站在適才那群人坐的木桌旁,出什么事了嗎?快步走了過去,只見桌上放著一個拉開的小錦袋,錦袋里,是兩片黃澄澄的金葉子。
梳洗過后,步兒和曹沖躺在床榻上,很快便陷入了沉睡,曹操坐在床邊,凝視著他們,不知不覺間,兩個孩子都長大了,屈指算了,他們已近六歲,再不能像小時那樣親密無間。
“不要,”曹沖滿面的惱怒,“我要和步姐一塊兒。”
“那可不行,”曹操堅定的搖著頭,“步兒是女孩子,雖說長成之后,定然會嫁給你,但是總得有所顧忌,你們日間仍在一塊兒,夜里讓卞夫人照顧步兒,這般定了。”
含著眼淚躺了下來,卞夫人坐在床邊,輕聲的哼唱著兒歌,好容易才朦朧了過去,感覺不到曹沖的溫度,片刻又從夢中驚醒。
無論怎么哄,曹沖都不肯入睡,他坐在床上,滿面是淚,“不要,我不要睡,我想步姐,步姐定然在哭,她也想我了。”
萬般無奈,正要抱他去卞夫人帳中,卞夫人已抱著嗚咽不止的步兒走進帳中,兩個孩子抱在一塊兒,兩雙淚眼凝視著曹操,曹操再也恨不下心腸將他們分開,只得令侍女去拿了幾個盛水的碗放在榻上,讓他們一人躺在一邊,“好了,你們就這般躺著,不許越過碗。”
即使睡了,兩個孩子的手仍然緊緊相握,面帶著淚痕和滿足沉沉睡了過去,喧擾了一夜,最終還是自己退讓,曹操苦笑著凝視他們,卻不覺得惱怒,輸給他們,可比輸給袁紹令人舒服得多。
不待天明,步兒和曹沖便已醒了,他們手執著手,并肩坐在床上,沉默的看著侍女們忙碌的準備一應的梳洗事務,待晨光微露,卞夫人捧著熱水走進內帳,一見兩個孩子便呆住了,淡笑著:“怎么了?這般早便醒了。”
“我們在等父相,”曹沖和步兒同時抓緊對方的手,“我們要請求父相,不要把我們分開。”
兩個孩子的聲音雖然不高,但站在外帳的曹操和許褚聽得清清楚楚,眼看得許褚滿面的憤怒,曹操只覺異樣的無奈,此事的初衷原是為了步兒好,但此時人人均不滿意,兩個孩子幾乎哭了整夜,也許是自己過于著急了。
輕咳一聲,曹操卷袖走進內帳,滿面淡笑,“沖兒、步兒,今日怎起得這般早?”
眼看得步兒扁了嘴,眼眶中滿是淚,曹操的心先自慌了,飛步走到床邊坐下,“好了,我知道你們惱了,我只覺著你們都長大了,不能再像從前那般親密無間,可是此刻仔細看看,你們仍然還是小孩子,一切照舊可好?”
眼看得步兒收了眼淚,面上卻仍然凝滿了憂慮,不由覺得好奇,從袖中抽出綢巾,“步兒,怎么了?”
“丞相是想沖弟娶其他的女孩子嗎?”步兒帶著哭聲,胖胖的小臉漲得通紅,“是步兒太能吃了嗎?”
眼角的余光掃過,許褚滿面的惱怒,就連眼睛都在燃燒,聽步兒這般說,想來還是徐晃和樂進這兩個家伙惹的事,在心里嘆息著,面上卻笑容如花,“這話兒是怎么說的?且不說沖兒,就連我和所有的夫人都這般喜愛步兒,此刻若你爹爹不許你嫁給沖兒,我都不依,何來說要許其他女孩子給沖兒?再者說,步兒病了數月,瘦得風都能沖倒,我只愁步兒不用餐,怎么說太能吃了呢?”
滿面的猶豫,仿佛并不相信曹操所言,曹操從懷里摸出兩串麝香珠,一串遞給曹沖,將另一串親自套在步兒腕間,珠串細而長,曹操繞了數繞才在腕間套穩,瞇著眼睛對兩個孩子笑道:“這是當日我成親之時,父親給我的傳家之物,我本想來日送給你們,若步兒不相,那此刻送給你們來表明我的決心如何?”
紅色的麝香珠,散發著沉沉的香味兒,套在步兒纖細的皓腕上,如同雪后的梅花,曹操贊嘆道:“真真的漂亮,喜歡嗎?”
沒有想到步兒竟然堅定的搖了搖頭,“丞相騙我,這串珠子定然不是丞相的傳家之物。”
不承想她竟然這般回應,一時間曹操竟然呆住了,半晌才回過神來,“為何說我騙你?這串珠子真的是傳家之物,當日我離開家時,沖兒的爺爺親手交給我的,說是待我娶媳婦兒的時候送一串給媳婦兒。”
“這串珠子如此粗劣,怎么可能是傳家之物?”步兒疑惑的打量著曹操,“你看看,珠子的顏色并不純正,珠體大小不一,不是上好之物。”
終明白了她的疑惑來自何處,曹操微微一笑,“你只看到此時我的威風,卻不知當日我刺董失敗,只身出逃之時是何等的惶惑,曹家雖是大仕族,但財力并不雄厚,這樣一串珠子,對于先祖而言,已是極珍貴之物,更何況傳家之物,不一定要非常珍貴。”
看步兒小心翼翼的將麝香珠從自己腕間解下,再珍重的用綢巾包好,最終將麝香珠與那面鏡子一同放在自己的梳妝匣中,待做完這一切,她轉身環視著曹操、曹沖和許褚,“那是我的寶貝,我會一世珍藏。”
看她說得嚴肅,三人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仿佛在應承她的承諾一般。
幫步兒捆好小辮,曹操抱著她走出大帳,只見遠處煙塵滾滾,屈指算來,已有半月,曹仁搶來的三百車糧草想必快要耗盡,雖然曹丕的信中表明糧草已在途中,卻不知何時才能到達,不知不覺間,心中對曹丕的不滿又增多了一分。
“丞相,”看著郭嘉滿面喜色的走上木臺,心中猜想定是糧草已至,心不由落回腔中,轉瞬間,郭嘉已站在身前,躬身行禮,“丞相,臣剛剛得知一喜訊。”
喜訊?曹操微微皺眉,若不是糧草到達,還有什么喜訊可言?微笑不語,只待郭嘉壓低了聲音,“丞相可還記得許攸?”
許攸?曹操一愣,“那不是本相的同窗,投靠了袁紹,現如今已是袁紹帳下第一謀士,莫非他要投靠本相?”
“不,”郭嘉微微一笑,“當下當然不會,不過臣有一計,不可丞相可感興趣?”
轉身便要走進大帳,懷里的步兒用力掙扎,“我要曬太陽。”
無奈的站定腳步,“就在這里說吧。”
郭嘉掃視步兒一眼,微微一笑,“步兒姑娘,尋常人家的女子,清晨起身之后,需得侍候夫君梳洗和用完早膳,此刻小公子還未梳洗完畢,步兒姑娘獨自出帳散心,似乎有些不妥。”
耳聽郭嘉之言,曹操不由暗笑,果然,步兒不假思索,只是指著帳內,“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