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視著陸遜,周瑜不知要如何開口,雖然相識不久,但陸遜的性子已有了解,要說服他接受尚香並非易事,可是想到步兒眼中的期待,周瑜頗覺爲難,早知就不要爲了擺脫步兒而應(yīng)承幫忙,此時如此騎牆,只覺異樣的棘手。
“大都督,”陸遜看完手中的公文,擡首注視周瑜,“在下認爲諸葛亮下一步的行動計劃……。”
微笑著聽他講述諸葛亮下一步計劃的猜測,面上全神貫注的傾聽,心中卻在轉(zhuǎn)念如何將步兒所託委婉的道出,待他中途停住,周瑜面上笑容不變,“伯言,我聽呂蒙提起,你在鄉(xiāng)間已經(jīng)訂親,不知何時便是你們的婚期。”
提到自己的私事,陸遜面上浮出一絲羞澀,猶豫片刻,才輕聲道:“定在明年四月初十。”
四月初十若無劉備到荊州提親之事,還有充裕的時間讓他了解尚香,可是現(xiàn)在……,“伯言,小姐很喜歡你……。”
話未說完,便清晰的看見陸遜面上的防備,想必步兒早已打草驚蛇,要說服他,更加的不易,周瑜強壓下心中的嘆息,“伯言,老夫人極是寵愛小姐,她對你也很滿意,夫人明白你的心意,便去求了老夫人,老夫人已經(jīng)應(yīng)承,與你訂親的女子過門是平妻,而非妾……。”
“大都督,”陸遜滿面漲紅的站直身,一向儒雅的聲音都變得粗豪了,“我的親事,是父母指腹爲婚,而且對方知書達禮,溫柔賢靜,我沒有任何理由要娶小姐爲妻。”
自從與步兒相識以來,似乎自己時時便被此等瑣碎之事糾纏於身,周瑜不由惱了,一拍案幾,“好了,我也是受人之託,我真真的不明,小姐聰明可愛,雖然性子稍有些任性,但這一年來,對你卻是言聽計從。”
沉默片刻,陸遜淡然道:“大都督,陸遜心意堅定,絕不會負我未過門的妻子,而且小姐的任務(wù)是大都督親自定下的,陸遜不敢破壞大都督的大計。”
一時語塞,周瑜不知如何爲自己辯解,只得作罷,第二日到府中特意命侍女去請步兒到水閣相見,等候良久,纔看見步兒急急的跑了過來。
與記憶中相比,步兒雖然嫁與人婦,眉目仍然幼稚,眼神跳動,彷彿仍是魯家那個頑皮的孩子,涌到口邊抱怨的言語強行壓下,將與陸遜的對答向她道出,看她面上浮出深刻的失望,不由覺得抱歉,輕聲道:“步兒,我再找伯言……。”
緩緩搖了搖頭,步兒淡笑著注視閣下水中的游魚,輕聲道:“大都督,連你都無法說服陸遜,想必他的意志已經(jīng)相當堅定,無論是誰,哪怕是主公親自去,他也不會答應(yīng),既然如此,我們也不能強人所難,大都督身纏軍務(wù),本不應(yīng)爲此等瑣事憂心。”
目送著周瑜遠去,步兒轉(zhuǎn)坐在水閣旁坐下,此時正是夏濃,水閣外種滿了荷花,田田的荷葉在風中曼妙的擺動,有晴蜓在尖尖的花苞間歡快的飛翔,步兒心事重重,注視著水中自己的倒影,不知要如何才能幫助孫仁?
“小姐,”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步兒微覺愉悅,轉(zhuǎn)過身,果然是桃花和綠蘿,桃花滿面興奮,一個箭步便跨到步兒身前,如往常一般躬身向步兒行禮,“我們遠遠便看見你坐在此處,這裡是風口,小姐可得小心。”
微笑著拉著桃花的手,暗中羨慕她們的幸福,綠蘿也笑著向步兒行禮,起身抱怨道:“桃花,你又忘了,小姐已經(jīng)嫁給了主公,現(xiàn)在得稱呼小姐爲夫人了。”
笑著寒暄數(shù)句,分賓主坐下,桃花細細打量步兒良久,展顏笑道:“小姐,不,夫人,昨日我聽呂蒙提起,這幾**一直悶悶不樂,可是爲了劉皇叔到江東求親一事?”
積了滿腹的心事,此刻聽人問起,步兒情不自禁的點了點頭,“我的確爲了此事憂心,尚香喜愛陸遜,偏偏那個書呆子堅守著鄉(xiāng)下的婚約,就連老夫人都默許他未過門的妻子家中的地位可與尚香相若,他仍是不願。”
“夫人,”在綠蘿口中,夫人比小姐更加的順口,看來她已經(jīng)接受了新的身份,“其實此事並不難辦,夫人只需到陸遜將軍家中走一遭,徵求陸將軍家人的意見,我想陸老先生與陸老夫人是明理之人,應(yīng)該不會拒絕夫人的好意。”
心中一動,轉(zhuǎn)首注視著綠蘿,半年未見,她似乎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從前在府中,她與桃花都是心地純良,天真無邪,沒想到不過半年,便有了這樣的城府,步兒微微一笑,也不說破,只是淡笑道:“陸遜自己不願,他的父母想必也無法說服他。”
“那就更易辦了,”綠蘿面上洋溢著令步兒吃驚的熱情,“夫人不如到陸遜未過門的妻子家裡,闡明大義……。”
這的確是一個好辦法,比說服周瑜更加好的辦法,但不知爲什麼,心中那般的不悅,用這樣的辦法,無異於釜底抽薪,且強行令陸遜與孫仁成親,陸遜就算迫於壓力應(yīng)承下來,但婚姻是一輩子的相處,在婚後長久的相處中,他們能夠幸福嗎?
心中那般的猶豫,過了午間,正準備到女紅坊修習女紅,孫老夫人卻帶著侍女不期而至,數(shù)日不見,孫老夫人憔悴得彷彿老了十歲,注視步兒的目光如常冷漠,“步兒,前些時**應(yīng)承我的事,辦得如何?”
苦苦的笑著,步兒微一斂眉,“老夫人,陸遜仍是不願。”
“不願?”孫老夫人沉聲重複,語氣異樣的失望,擡目注視她的神情,彷彿對陸遜寄予了無限的期望,想到孫仁將要面對的婚姻,步兒不由黯然,過了片刻,孫老夫人輕聲道:“你有其他辦法嗎?例如說去說服陸遜的父母,或者直接找到陸遜未過門妻子的父母。”
心向下一沉,雖然不喜歡孫老夫人,但她畢竟母儀江東,這等下作之事,定然不會是她自己的本意,沉默著不肯回應(yīng),孫老夫人目光炯炯,片刻之後,她冷冷道:“如何?你不願嗎?你是尚香的朋友,又是她的嫂嫂,難道連這點小小的犧牲你都不願?”
微笑著站起身,“母親請放心,步兒明日便到陸家。”
注視著孫老夫人面上浮出滿意的笑容,步兒也不多說,躬身送她出了錦繡殿,剛剛回到殿內(nèi),侍女便來稟報,魯肅求見。
“爹爹,”步兒興奮得連禮儀都忘了,快步走到魯肅身前,歡快得如同春天的小鹿,“你今日怎會有空來看我?”
一絲不茍的執(zhí)了禮,魯肅斂袖坐在下首,面上凝滿了慈祥的笑,“步兒,近日過得可好?可有每日飲用燕窩粥。”
一一回應(yīng)了他的疑問,心中卻覺得奇怪,劉備將要光臨荊州,江東衆(zhòng)大臣忙碌不堪,爹爹雖然領(lǐng)了一個閒職,但以孫權(quán)和周瑜對他的信任,他又要比其他大臣更加的忙碌,今日來找自己,定然是爲了陸遜之事。
果然,閒談數(shù)句,魯肅話鋒一轉(zhuǎn),“步兒,我聽大都督說,你近日在爲小姐和陸遜說和?”
擡目示意衆(zhòng)侍女退下,待她們走出殿門,步兒這才輕聲道:“爹爹,我領(lǐng)了老夫人之命,要將尚香從與劉備的婚約之中解脫出來,自陸遜到建業(yè)之日,尚香便愛戀著他,偏偏神女有心,襄王無意,適才老夫人要我到陸家去,說服陸老先生和陸老夫人。”
看他面上詫異的神情,步兒暗自慶幸此事是孫老夫人強逼自己,魯肅呆了半晌,才輕聲道:“我明白老夫人的心,可是**女愛,講究的是情投意合,老夫人這般的強求,應(yīng)不會有好的結(jié)果,伯言是一等一的好男兒,難怪小姐和老夫人如此喜愛他,可是伯言不願,就算你真的說服了陸家衆(zhòng)人,結(jié)果想必也是水中之月。”
眼眸轉(zhuǎn)動,低聲道:“爹爹,其實老夫人還要我去找陸將軍未過門的妻子……。”
清晰的看見怒火染紅了魯肅的眼角和眉梢,步兒適時的頓住,聽他怒聲道:“如此的荒唐,老夫人拳拳的愛女之心天人可鑑,但也不能爲了自家女兒的幸福犧牲人家的女兒,我這就去見老夫人,與她講講道理。”
眼看魯肅站起身,似乎便要去找老夫人,步兒忙勸阻道:“爹爹,難道你真的願意看著尚香嫁給劉備那個老頭子嗎?”
看魯肅瞇起眼睛,步兒心下忐忑,但適才早已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下作,都得幫助尚香,硬著頭皮道:“爹爹,步兒願意爲了尚香揹負這個惡名,步兒失去過幸福,所以不想尚香也失去,老夫人同意那家的女兒作爲平妻嫁給陸遜,步兒想試一試,也許他們肯應(yīng)承呢?”
看步兒面上悲悽的神情,魯肅長聲嘆息,久久的不發(fā)一言,步兒傷心道:“爹爹,其實我已經(jīng)下定決心,我不想接受命運的擺佈,我要幫助尚香脫離命運的桎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