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場雨后,氣溫降到宜人的程度。不知不覺間,城中的桂花開始陸續開放,金色的桂子如同米粒般大小,香氣卻盈滿了整個建業府,就連低垂在船頭的云層上也仿佛帶著桂子的清香,只需要一陣微風,那馨香便會隨大雨一同傾盆而至,今年的秋天來得這般突然,仿佛沒有一絲的準備,秋天已經到來。
坐在船舷旁,含笑聽孫仁和大小喬閑話家常,手中的書卷從上船始,便未翻開過,配方泄露的事如一塊大石壓在自己心頭,似乎連喘息都異樣困難,最初的悲痛過后,唯一的想法便是也許只賣脂粉已經不能滿足盈利的需求,還需要開發新的產品來滿足市場的需要。
“步兒,你在想什么?”孫仁微笑的注視著步兒,輕盈的提裙走到步兒身邊坐下,壓低了聲音。“是在想你的沖弟嗎?”
急急的收回思緒,與孫仁輕聲談笑,站在簾后的孫老夫人皺眉看著步兒額上的桃花隨著她面上神情而變動,這孩子精致的容貌后似乎隱藏著一頭猛獸,一頭能夠令江東覆滅的猛獸。
這感覺自第一次見她便在心中根深蒂固,從未對任何人言說,只是偷偷的隱藏在心里,只待有一日,旁人如自己一般視她為洪水猛獸,可是時日漸過,卻有些失望的發現,她僅憑那淺薄的美貌便引得了大多數人的喜愛。
多么的悲哀,孫老夫人緩緩的轉過身,注視著大喬緩步走進船艙之中,她不時回身注視著并肩坐在船頭的孫策與孫權,面上的笑容溫婉可人,當她的目光停留在孫策的背影之上,那么的深情款款,那么的情深繾綣,禁不住將步兒放在一旁,帶著一絲笑意想,這世間能配得上策兒的,只有她吧!
“大喬,”孫策與孫權并肩走進艙中,“去將步兒和尚香喚進艙中,很快便要下雨了。”
聽他將步兒放在尚香之前,心中便異樣的不悅。無論如何,尚香是他的妹妹吧!可是聽上去,他對步兒的關心似乎更甚于尚香。
圍坐在桌旁,步兒乖巧得如同陌生人,看她彬彬有禮的品茶,就連面上的笑容都那般的刻意,異樣的不悅,尚香心無城府,只覺得面前的女子便是她最好的朋友一般推心置腹,“步兒,聽說沖步閣昨夜大火,可曾有人傷亡?”
大火?步兒不由愣住了,天還未明,爹爹就催著大哥將自己送出城,無人告訴自己沖步閣起了大火,想必就是這個原因吧!不由神情大變,轉過首,孫策一臉的詫異,顯也不知此事,而孫權卻面無表情,步兒心中一抖。難道這場大火是孫權所為嗎??
正尋思間,只聽艙外一陣急響,轉過首,大雨傾盆,起風了,船搖搖晃晃,如同此刻紛亂的心,好容易才鎮定下來,昨夜大火,到了此時,想必沖步閣已經化為灰燼,自己數年的心血也化為流水,想到大火后的善后,步兒來不及心痛銀子,已覺得頭痛欲裂。
船靠岸時,大雨仍未停歇,雨聲擊打船艙的聲響,一如密集的戰鼓,候在碼頭上的張昭不待船停穩,便走上了跳板,幾乎摔到河中,他推開船夫的手,快步走進船艙,躬身行禮道:“主公,昨夜東市大火,數間店鋪化為灰燼……。”
聽張昭這般言,步兒只覺得心不停向下沉,孫策沉聲道:“有人員傷亡嗎?”
“幸好發現得及時,并無人員傷亡。”張昭面沉似水,但與店鋪緊鄰的兩幢民居也一同焚毀。”
艙中一片寂靜,步兒不敢開口詢問,只是強行忍住,卻聽孫權沉聲道:“起火的原因查清楚了嗎?”
不知怎的,只覺得張昭有些不安,他猶豫了片刻才輕聲道:“是沖步閣后院先起的火,住在后院的老人最先發現起火,可是昨夜風很大,加之近日天干物燥,火勢一起,便一發不可收拾,東市半數的百姓都去救火,這才勉強將大火撲滅。”
完了,步兒暗暗慘叫,若沖步閣最先起火,想必如自己所料,已化為灰燼,細細想來,應是那些還未及送出城的油脂起火,所以火勢一起,便迅猛無比。
“步兒,”孫老夫人面無表情。眼神里卻充滿了厭惡,“沖步閣是你的吧!如此的大火,幾乎將東市焚盡……。”
“母親、大哥,”孫權突然站起身來,滿面凝重,“這場大火絕非偶然,就由我來查清起火的真相吧!”
在得到許可之后,孫權冒著傾盆的大雨打馬遠去,想到自己數年的心血化為流水,步兒忍不住還是流下淚來,她不敢讓孫老夫人發現自己流淚。只能躲在后艙默默流淚,正悲痛間,突有人輕輕拍了拍肩膀,步兒驚恐的轉過身,卻是孫策。
看到步兒流淚,孫策已覺得無奈,待看到她眼中的驚恐,更加的惱怒,可是又不便怒聲斥責,只得沉聲道:“步兒,你躲在這里做什么?”
“我想到沖步閣被大火燒盡,心中悲傷,”步兒淚流滿面的轉過身,雖然明知此時去到現場只會徒增傷心,卻仍然想去一睹究竟,“我怕老夫人見了生氣。”
真不知子敬是如何教導的這孩子,如此稚齡,張口閉口便是銀子,前些時日收到廷報,她偷偷跑到青樓去賣脂粉,差一點兒被無賴搶劫,已是如此,還不知悔改,不由怒上心頭,“你為何不擔心那些老人的安危?難道在你心中,人命還及不上銀子重要?”
本就悲痛難耐,聽他惡言斥責,只覺得滿心的悲痛便要破腔而出,忍不住怒聲道:“適才張昭不是說過無人員傷亡嗎?我投入在沖步閣上的心血,一點不比你投到江東的少,若有一日江東也被大火焚燼,你的傷心一點兒也不會比我少。”
從未有人這般的膽大,敢怒言直斥,孫策不由惱了,雙眉高豎,“胡說,江東如何能被大火焚燼?你如此傷心。不過就是為了銀子,小小年紀便如此貪財,真真的可恥。”
如此的不分青紅皂白,步兒終是惱了,漲紅了臉,“可恥的是你,我是靠自己的智慧賺錢,有何可恥?沖步閣養了那許多的老人和孤兒,你知道要多少的銀子嗎?”
聽得惱了,揚手便要打她,卻見她面上閃現出一絲恐懼之后,又浮出一絲無所畏懼的神情,“我才會屈服于強權,你是討厭鬼!步兒最討厭你。”
看她雖是滿面的倔強,但雙眸中仍然含著眼淚,孫策不由笑了,柔聲道:“你再怎么不愿意,沖步閣還是毀了,那些老人本應由國家奉養,子敬曾經對我說過,要建立養老院和孤兒院,我早已命人籌辦,目前已有眉目,冬天前便會建好,如此,步兒的新店便不用再奉養老人,步兒總該少賺些銀兩。”
“爹爹是好心,但銀兩投入巨大,仍得考慮社會集資,”步兒輕輕拭著面上的眼淚,“所以說,該賺的銀子不能不賺。”
真真的無奈,孫策怕她再哭,便不再斥責,“如此甚好,雨將要停歇,我送母親回府之后,與步兒一同到東市查看如何?”
心中仍在惱怒,對他翻了一個白眼,“不勞煩主公大駕,步兒識得路。”
話音未落,便聽孫老夫人在艙外沉聲道:“大膽……。”
聽得孫老夫人的聲音,步兒心已虛了,求救一般的看著孫策,他微微一笑,伸手執起步兒的手,緩步走到艙外,滿面笑意,“母親勿怪,步兒只是過于傷心而已。”
只覺得四周的目光都停留在孫策執著自己的手上,步兒悄悄掙脫孫策,悄悄的移到他身后,避開孫老夫人冒火的目光,只聽孫策笑道:“步兒傾了數年的心血于沖步閣之上,聽到沖步閣毀于大火,適才躲在后艙流淚。”
“雖是傷心,但也不能對你無禮,”孫老夫人的聲音含著令步兒恐懼的惱怒,“始終你是主,她是臣。”
滿心的不悅,眨眼之間,自己如何變成孫策的臣子,不及細想,孫老夫人已經沉聲道:“步兒,還不向主公道歉?”
是孫策應該向自己道歉吧!步兒從孫策身后站出,站在一側的孫仁一見步兒面上的神情,便知她定會惹惱孫老夫人,正要出言勸阻,卻聽步兒惱道:“我才不是孫策的臣子,我是大漢的子民,是陛下的臣子。”
一時間眾人都愣在原地,待孫老夫人從震怒中清醒,孫策早已將步兒護在自己身后,擋住孫夫老人的目光,滿面淺笑,“那是當然,不僅僅是步兒,咱們都是大漢天子的臣子,雨已停歇,母親,我送您回府。”
盯著一臉倔強的步兒,孫老夫人的眼中幾乎要冒出火來,孫策輕輕側身,將擋在步兒身后,談笑風生意圖將話題轉移到他處,孫老夫人心領神會,只得強壓著怒火坐進車中,剛剛坐定,便聽孫策在車旁道:“大喬,你與妹妹送步兒到東市再回府,記著盯著步兒,不要再讓她四處闖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