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便服離開軍營。曹丕只覺得異樣的無奈,此次大軍南征,從未想過自己還需要肩負起照顧幼弟的責任,可是步兒和曹沖都異樣的興奮,不時竊竊私語,不知在談?wù)撌裁矗看巫约恨D(zhuǎn)過頭,步兒總是瞇著眼睛,似乎在提防自己探聽他們談話的內(nèi)容一般。
微微笑著,卻并不以為意,打馬行了約半個時辰,步兒突然示意車夫停下馬車,從側(cè)袋里掏出一個木硝,交給曹沖用力沖響,片刻之后,只聽馬鈴聲響,魯淑帶著一個侍從般的男子從草叢間打馬馳出,一見曹丕,便愣在原地。
“哥,”步兒興奮莫明,在車窗旁連連揮手示意。“哥,我在這兒。”
魯淑打馬到馬車旁,曹沖從車中鉆出,伸手與魯淑相抱,看樣子異樣的親密,“步兒,你怎么這般快便要離開?沖弟送我們回江東嗎?”
“不是,”步兒嬌笑著搖了搖頭,“丞相讓我們到附近的市鎮(zhèn)玩耍,哥,你也隨我們一同去吧!”
玩耍?心中一動,已然明白曹操是在保護步兒,沉默的點了點頭,策馬跟隨在馬車旁,不時偷眼看著前方的曹丕,他全神貫注的注視著前方,與在許昌相比,曹丕不知成熟了幾許,他下頜已長出柔軟的胡須,眼神也透露著一種難以言訴的堅定。
打馬疾馳了兩個時辰,還未到達最近的城鎮(zhèn),好容易尋到一處茶棚,曹丕吩咐眾人就地休息,喝了兩口茶,曹丕突然笑道:“步兒,江東之主是何等人物?”
側(cè)頭想了半晌,步兒悶悶道:“很喜歡發(fā)火。時時都在斥責我,前一刻還溫言細語,下刻便會電閃雷鳴,但我乖的時候,待我很好。”
初時愣了半晌,只覺得步兒口中的主公與孫權(quán)大不一樣,省過神來,才知道她口中的主公還是孫策,許在她心里,孫權(quán)只是那個偷了她玉鐲的小賊,更何況還有徐夫人推波助瀾,步兒心里想是更加不喜。
“不承想孫權(quán)竟然如此的情緒化,”曹丕顯然也愣了半晌,疑惑道:“外間傳言孫權(quán)是位頭腦冷靜、遇事從容鎮(zhèn)定之人,為何在步兒口中與傳言大相徑庭?”
“孫權(quán)?”步兒有些苦惱,“我說的是主公,不是孫權(quán)。”
“孫權(quán)不是江東之主嗎?”曹丕更加的詫異,“步兒口中的主公是誰呢?”
“孫策,”曹沖微笑著放下手中的茶杯,“在步兒心中,江東的主公仍然是孫策。可是步兒,孫權(quán)在一年前已經(jīng)接掌了江東,為何步兒至今還不認可孫權(quán)呢?”
認可?想必在步兒心中,雖然玉鐲孫權(quán)已經(jīng)以小鏡湖的地為價還給了步兒,但是小鏡湖是孫家的祖產(chǎn),步兒得了那塊地如同未得,無論要在那塊地上修筑什么樣的房屋,都須得孫老夫人點頭認可,以孫老夫人對步兒的感情,想必就是在那里修筑一幢金屋,她也絕對不會許可,新仇舊恨,孫老夫人至今在步兒口中的稱呼都是老巫婆,想必要步兒認可孫權(quán),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我時常忘記主公是孫權(quán),”步兒悶悶的喝了兩口茶,揚了揚眉,“原來的主公待我要更好一些。”
從前孫策在世的時候,雖然時常斥責步兒,便在必要的時刻,總是會維護步兒,但孫權(quán)則不然,無論什么時候,他都以江東和孫家的基業(yè)為基點,步兒要如從前一般隨心所欲無異于要翻江倒海。
“我聽聞孫權(quán)容貌俊美,”曹丕許覺得尷尬,不停的尋找話題,聽他說出這樣的話,真真的令人覺得他為了不冷場而煞費苦心。“步兒以為如何?”
“俊美嗎?”步兒側(cè)首想了想,“不是和常人一般模樣,有鼻子、有眼睛,我可看不出有什么俊美之處。”
眼見得曹丕滿面的疑惑,魯淑不由暗暗覺得好笑,其實曹沖和孫策都算容貌俊美的男子,但與孫權(quán)相比,卻有所不及,若從步兒口中探聽出的孫權(quán),想必與今后曹丕和曹沖所見的孫權(quán)完全是兩個不同的人,還不知到時他們會如何的驚訝?
“步兒,若孫權(quán)待不好,為何又許你渡江來找沖弟?”曹丕放下銀兩,微笑著護著兩人上車,“兩軍即將交戰(zhàn),戰(zhàn)事一觸即發(fā),想必孫權(quán)此時已經(jīng)恐懼得夜不能寐,竟然放心送你過江,想必他也是另有打算。”
聽曹丕話中之意,似乎在探聽步兒渡江的真正意圖,仿佛步兒并非單純是為了探看曹沖一般,心下大怒,卻聽步兒冷然道:“曹丕。你說這話兒是什么意思?你覺得我是來探聽你們的軍情嗎?你自己冷血無情,還道這天下間所有人都與你一般模樣?”
見步兒惱了,曹丕卻笑而不答,似乎是默認了步兒話里所指,曹沖正要為步兒辯解,卻聽步兒冷然道:“如你這般小人之心,與丞相相比,拍馬都及不上,丞相知道步兒的心意便可,我才不與你廢話。”
“步兒,”曹丕微微一笑。完全不以步兒的惱怒為意,“你到這邊父相自會保護你,但是于孫權(quán)而言,卻是可以了解軍情的大好機會……。”
“爹爹會保護我的,”步兒說得言之鑿鑿,仿佛孫權(quán)果真揮舞著大刀而來時,魯肅會不顧一切的擋在她身前,“爹爹定然不會讓孫權(quán)傷害我的。”
“可是孫權(quán)畢竟是江東的主公,你爹爹是江東的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到時,你爹爹連自身都能保全,如何又能保護得了你?”曹丕坐在車轅上,生疏的揮著馬鞭,“若到時孫權(quán)以你爹爹的性命相要挾,步兒是否還能如此時一般鎮(zhèn)定呢?”
“孫權(quán)雖然可惡,但不至于如此下作,”雖然曹丕背對著車廂,但氣惱之下,步兒仍然沖曹丕的背影翻了一個白眼,怒道:“爹爹對他忠心耿耿,而且現(xiàn)在江東新舊勢力相互交替,他需要爹爹的支持,無論如何也會傷害爹爹的。”
“步兒果真對孫權(quán)如此有信心嗎?”曹丕的聲音透過車門和車簾,顯得有些模糊,“我卻覺得不盡然,對于主公而言,最最重要的,是如何保住自己的江山?在江山最危急的時刻,誰是忠臣?誰是佞臣?于主公而言,并不重要,到了必要的時候,孫權(quán)只要能夠保住江東,沒有什么人不能犧牲?”
側(cè)眼看去,步兒嘟著嘴,顯得極為不悅。曹沖緊緊的握住步兒的手,微微笑著,過了半晌,壓低聲音道:“其實二哥說得對,對于孫權(quán)而言,現(xiàn)下最最重要的,是如何保住江東,為了這個目的,他任何人都能犧牲,待步姐回到江東之后,必得小心一些,咱們分開之后,我便立刻回許昌去,以防孫權(quán)利用步姐要挾父相,換句話而言,這也是為了保護步姐。”
眨著眼睛,步兒突然之間心事重重,過了很久,她揚眉道:“沖弟,你說若孫權(quán)果真以爹爹的性命威脅我們怎么辦?”
“步姐放心,你適才也說過了,孫權(quán)畢竟是江東之主,”曹沖目光閃爍,似乎在竭力的隱藏目光中將要透露出的實情,面上卻仍然維持著微笑,“那些下作之事,他是不會做的。”
沉默良久,魯肅緩緩站起身,長身行禮,“主公,雖然步兒與曹沖關(guān)系親密,但以曹操的為人,他如何能因為一個小小的步兒,就放棄江東?主公如想利用步兒來套取曹軍的軍情,想必曹操已經(jīng)想到了,即使以臣的性命要挾,想必步兒也無法為主公獲取想要的東西……。”
“子敬誤會了,”孫權(quán)微笑著回到座中,“我當然知道曹操老奸巨猾,他怎會將自己的軍情透露給步兒,即使他真的百密一疏,步兒一個小小的姑娘,如何懂得軍情?子敬,我是想……。”
“主公,”魯肅滿面凝重,“既然步兒無法為主公效力,待她回到江東,屬下便將她鎖在府中……。”
“子敬,”孫權(quán)似笑非笑的打斷魯肅,“你果真不明我話中所指嗎?你刻意的轉(zhuǎn)移話題,是為了避重就輕,還是另有意圖?”
在孫權(quán)的目光注視下,魯肅緩緩坐下,過了半晌,他淡然道:“主公,步兒這孩子蒲柳之資,原不適侍奉君子,曹沖與她自幼一同長大,青梅竹馬,更何況步兒與曹氏一家都很投緣,難得連曹操都很喜愛她,既然是命定的緣份,那么人力豈可改變?”
“子敬,”孫權(quán)沉下臉,“你的意思是我不及曹沖?”
“屬下不是這個意思,”魯肅搖了搖頭,“主公人中龍鳳,自然不輸任何人,但步兒這孩子性子奇特,她幼時便讓曹沖許下承諾,這一生只娶她一人為妻,而且在迎娶她之時,需得跪下向她求婚,只止兩個條件,想必天下間愿娶她為妻的,也只有曹沖這孩子了。”
“子敬,”孫權(quán)沉默良久,展顏笑道:“日久見人心,今日覺得好的,怎知來日不會有所辜負?我想你到江夏走一遭,探聽探聽劉備的虛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