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記掛著獨自在建業的步兒。魯肅比原定計劃早了三日趕回建業,本想回到府中梳洗過後再去孫府接回步兒,不曾想一回府,便看見步兒站在庭院中,心中疑惑,待細細問過,才知原因,雖是爲了避嫌,但想到孫老夫人這般做全然沒有顧忌步兒的安危,不由心下大怒,暗悔當日應周瑜之約來到建業。
溫言撫慰步兒良久,又命人將從田莊帶回的新鮮果蔬命人到廚下烹製了,步兒品嚐之後,連聲叫好,這才放下心來,自到房中看書。
風平浪靜的過了兩日,這日清晨,正要送步兒和魯淑到學堂,剛剛走出府門,卻見一氣度不凡的少年策馬而來,到了府門前。瀟灑的一躍下馬,遠遠的便長身執禮,待他站直身子,魯肅不由在心中擊節讚歎。
待得知來人是孫策的弟弟孫權,魯肅大吃一驚,慌忙回禮,心中暗暗稱奇,命管家送步兒和魯淑去了學堂,自己將孫權引起書房坐定,偷眼打量孫權良久,雖然他與孫策的五官有七成相似,但兩人的談吐、性格迥然不同,唯一相同之處,便是數言相交,便令人對他們肅然起敬。
交談良久,不知怎的,心中竟然對這少年隱隱起了一絲懼意,看他年紀不大,心機卻異樣深沉,每說一句話,彷彿都經過深思熟慮,得體的同時又令人猜想不到他真實的意圖。
除此之外,也算交談甚歡,正談得興起,管家滿頭大汗的跑進屋來,“老爺,不好了。小姐和少爺在學堂和人打起來了。”
心下大驚,顧不得孫權在座,匆匆的起身,轉過身時,孫權已經一躍而起,“魯先生,就由在下代先生到學堂去吧!”
不及推辭,孫權已經走出屋外,只聽他細聲詢問學堂所在,只聽腳步聲急促,轉瞬之間,他與管家已經走出庭院,急得直直頓足,忙追了出去,只見一溜煙塵,孫權與管家早已打馬遠去了。
到學堂之時,時辰尚早,先生還未至,魯淑坐在步兒身側的書案後,假裝看書,目光卻盯著坐在右前方的花家小姐花庭芳。看得出神,步兒連喚兩聲都未聽到,待轉過首,步兒已是滿面惱怒,“哥,你在看什麼?”
“沒看什麼,”訕訕的應著,面上的笑容也尷尬了,“何事?”
不解的轉首向前張望,卻不見任何異狀,步兒嘟著嘴,“渴了,我忘記帶銀壺了。”
忙解下腰間的銀壺遞了過去,心中佩服魯肅的神機妙算,步兒著實渴了,一氣便飲了半壺,魯淑提著銀壺到學堂後加滿了水,這才發現忘了帶壺塞,小心翼翼的捧著銀壺走回學堂,未進門,便聽見鬨笑起,害怕步兒出事,飛步跑進屋中,卻見一羣人圍在花庭芳身周,步兒獨自坐在書案之後。
步兒無事,心已放下一半,走到自己的書案前,將銀壺塞緊,懸回腰間。這才擡首查看發生了何事,原來幾個覬覦花庭芳美色的同窗圍住她,似乎在假意詢問問題,可是看那羣人越距越近,向對花庭芳頗有好感的魯淑正要拍案而起,卻見先生平日裡常用的竹鞭從天而降,快速的一一擊打距離花庭芳最近的幾個同窗,那些人驚叫一聲,紛紛後退。
待人羣站定,魯淑心中暗暗叫苦,不知何時,步兒已跑到人羣前,手中握著那支竹鞭,抹了黃粉的面上得意洋洋,“你們做什麼?還不坐好,先生立刻便到了。”
“魯小步,你這醜八怪,”適才被打的一個同窗抱著頭,眼角的餘光看著花庭芳逃到一側,滿面的惱怒,“先生何時來,**何事?”
只聽竹鞭迎風而動的聲響,那同窗頭上又被竹鞭連擊兩下。滿頭鮮紅的鞭印,步兒卻哈哈大笑,“醜八怪?看看你的樣子,你纔是。”
“打,”被打的人放下手,兇光畢露,振臂而呼,“今日不打得你怕,我的名字倒轉寫。”
搶步跑到步兒身邊,拿起另一支竹鞭,用力揮動。將一衆的人擋在圈外,一邊擋,一邊喝令步兒退到屋外的開闊處,可是涌來的人著實太多,步兒轉睛看到擺放在屋邊準備修葺屋頂之用的木梯,飛快的爬上木梯,手中拿起幾塊瓦片,向人羣中猛擲,魯淑也飛躥上屋頂,快速將木梯拉起,放在屋頂之上。
得意的坐在屋脊上,悠閒的看著那些指著屋頂破口大罵,卻又無可奈何的衆人,每當有人想要接近,手中的瓦片有若飛蝗,被瓦片擊中的人,頭破血流,退到一旁,漸漸的,再無人敢靠近。
面上雖然神采飛揚,心中卻想著一會兒爹爹知道此事對自己的懲罰,步兒最多最斥責幾句,自己可就糟了,只不過唯一的安慰是自己和步兒救了花庭芳,她想必會感激自己吧!許這感激漸漸的會變成喜愛……。
正想得高興,突見幾個少年擡著平日修習箭術的弓箭跑了過來,心下大驚,“步兒,糟了,咱們得快些下去,否則他們發起瘋來,羽箭可沒長眼睛。”
“哥,”步兒垂首掃視庭院中的衆人,“爹爹怎麼還未到?計算時辰,爹爹應該來救我們了。”
爹爹?對啊!學堂發生了這般大的事,管家定然飛跑著去報了爹爹,他也應該來了。不管他來之後自己會如何被懲罰,總比被羽前射成蜂窩要好得多。
可是看不見援兵的身影,只好從另一側逃下屋頂了,魯淑抱著木梯正要放到另一側,卻見不知何時,另一側已站滿了人羣,暗暗叫苦,沿著屋脊向前走,無論走到什麼地方,庭院中的人都跟隨而至,正叫苦不迭,卻見先生快步走進庭院中,手中的竹鞭飛舞,轉瞬便將庭院中的衆人趕回屋內,仰首看著自已和步兒,雖然相距甚遠,但目光中的威脅足以令自己心驚膽顫。
沿著木梯走到庭院中站定,先生的臉已經結了重凍,“還不進屋?”
灰溜溜的與步兒並肩而立,聽適才圍攻自己和步兒的人羣情洶涌的指責著自己和步兒搶先打人,本來期待著花庭芳能仗義執言,可是她卻一言不發,滿面的厭惡,彷彿所發生的一切都與她無關一般。
待衆人說完,先生這才轉過身,“魯淑、魯小步,你們且說說,如何與所有的同窗都發生了爭執?”
正要將適才發生的一切一一道出,步兒已搶先道:“先生,適才我和哥看見這些人欺負一隻狗來著,那隻狗真真的可憐,被他們又摸又抓,連話都不敢說,我和哥氣不過,便多管閒事,此事的確是我和哥不對,不該對那隻狗起憐憫之意。”
耳聽得步兒氣呼呼的將花庭芳形容成一隻狗,偷眼望去,花庭芳果然滿面怒火,花家與朝中重臣張昭是親戚,步兒將花庭芳當成狗兒,便是將張昭當成了狗兒,這下禍闖得更大,心中連連叫苦,可是步兒雖然性子跳脫,但從不曾如此尖刻,想必花庭芳不聞不問的態度果真是惹惱了她,以步兒的性子,無論如何都不肯服輸。
“是嗎?”先生環視著衆人,“果真如此?”
衆人萬想不到步兒竟然這般說,面面相覷,均不敢應承,先生沉聲道:“你們不敢開口,便是默認了,平素我是如何教導你們,你們成不了溫良的君子也就罷了,竟然欺負一隻狗兒,此等行徑,著實令人厭惡。”
“先生,”適才爲首追打步兒和魯淑的少年見勢不好,大聲道:“先生,是魯小步撒謊,咱們沒有欺負狗兒,這學堂裡怎會有狗?”
“魯小步,”先生並不相信那少年所言,凝眉盯著步兒,“你如何解釋?”
“先生,的確是他們欺負狗兒,”步兒滿面誠懇,目中淚光閃動,“他們還說我是醜八怪。”
眼見得先生怒氣上涌,一拍案幾,屋內衆人嚇得齊齊發抖,先生指著那羣少年,“你們……,枉我平素如何教導你們,你們欺負弱小也就罷了,還對助弱之人口出如此惡言,真真不可忍,每人掌擊十下,罰抄詩經。”
正覺大局已定,花庭芳突然站起身,“先生,是魯小步撒謊,他們沒有欺負狗兒。”
“那他們欺負的是誰?”步兒不待先生說話,便咄咄相逼道:“花庭芳,你且說說,他們欺負的是誰?”
察言觀色,已經明白那些少年欺負的是花庭芳,只不過她不願招惹事非,所以緘口不語,魯小步和魯淑出於好意相助,激憤之下魯小步才口出惡言吧!
一時之間左右爲難,“若這般說,兩邊都有過錯,魯淑和魯小步罰抄詩經一百篇,其餘人掌擊十下,罰抄全本詩經。”
垂頭喪氣的抄寫詩經,步兒滿面的不悅,不時恨恨的看著奮筆疾書的花庭芳,正要勸慰她,步兒又目冒火的轉過首來,“哥,下次你若再因旁人的色相而多管閒事,我可再不助你。”
想必已沒有下次了吧!花家的人在得知今日之事後,會立刻爲花庭芳另選書院,其實心裡對她不肯道出實情也著實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