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佛像桌子前圍了不少人,這些人有的在交頭接耳、也有的是專門看熱鬧來著。天南鎮最近的確比平時要熱鬧許多,鎮子上來路不明的外地人一天比一天多起來。
大家都知道天南鏢局出了大事,天南鏢局丟鏢的風聲早已潮涌般在各大鏢行間大肆擴散,不僅鎮上的客棧被聞風而來的人住滿,就連一些不起眼的民房也被人用高價租下,不少原住民因此暫時回了老家、或跟著老婆跑到娘家去將就將就。
沒走的人當然也沒閑著,大家都琢磨著即將會有大事發生,那些來路不明白的外地人多半同天南鏢局脫不了關系,可令他們頗為奇怪的是——天南鏢局不但沒有任何動靜,反而比之前顯得更加安逸。總鏢頭左同每次從家里走出來總是神清氣爽、有說有笑,就好像六年前他老婆剛剛給自己生下一個大胖小子時一樣高興。
左總鏢頭倒霉的差點連褲子都賠進去,突然間又多出一籮筐不懷好意的鄰居,他居然還有心情笑,這怎么能說不讓人奇怪?
接下去究竟會發生些什么?鎮上的人都在議論,這些議論當然不會有結果,因為直到昨天,那些看起來不懷好意的新鄰居也沒將惡意給顯漏出來。
今天和以往不同,今天那些人總算有了動靜,今天鎮子上來一個面色蒼白、帶著刀的年輕人。他一來就從一名說話如獅吼、身材健壯如野牛的巨形大漢嘴上打下兩顆門牙;他一來就敲斷了一條比猴子還要靈活人腿,只因巨形大漢和斷腿的主人看中了他桌子上擺著的尊玉佛,其實有很多人都看中了這尊佛像,他們只不過不打算付錢而已。
想付錢的人問這年輕人價錢,可這年輕人卻仿佛耳朵被什么東西給凍住,仿佛半個字也聽不見,嘴角緊閉一聲不吭。那些想買的、不想買的只好在一旁看熱鬧,能見到別人的門牙參著鮮血從嘴巴里飛出來畢竟還是有那么一點刺激。
可敢拿門牙去冒險的人并不多,所以那些看熱鬧的人還得耐心等一等。
“錢兄,你見多識廣,你給看看這神像究竟是什么來歷。”問話之人是本地最大一家玉器行的陳老板,“錢兄”也是個老板,專門倒賣古董字畫的老板。
錢老板一手拿著折扇,一手將扇頭捏了又捏,思量多時,方才點點頭道:“相傳元世祖忽必烈在位之時,曾經派遣大軍出征西域,當時的蒙古騎兵可謂天下無敵,一路上燒殺搶劫,各色美女、黃金財寶、希世奇珍車載船運,一**兒往忽必烈的老窩送個不停,古往今來,估計沒哪個皇帝比這姓忽的更爽了。”“忽必烈姓忽?”
“老弟,你可別和我抬杠,他忽必烈姓什么關你我二人什么鳥事,你只要知道這家伙貪財好色、黷武窮兵、不把人命當回事就夠了。”“那是、那是,錢兄你接著說,這神像同姓忽的又有什么牽扯。”
“那些子蒙古兵燒殺搶掠、奪珍寶美人無數,俗話說熊瞎子抱蜜罐,只用舌頭在罐口舔一圈那怎么能過癮,它必然會將這甜罐子給砸了,拱起嘴巴大口剁膾。蒙古兵可要比熊瞎子要貪心多了,他們剛嘗到甜頭,即變本加厲一發不可收拾,放開嘴巴大啃特啃。”
“哎喲,這不是強盜土匪嗎?”“蒙古兵上到元帥、下至小卒皆大字不識一個,仁義道德這檔子事他們哪里會知道,你想想看,這么幫家伙一旦拿上刀槍,不去做強盜土匪還能干出什么好事來?”“這尊神像莫非也是被他們從西域搶來的?”
“那到不是,這都是因為當時蒙古兵兇殘無忌、濫殺無辜,有個僧侶實在看不下去,于是帶著一尊笑面金剛跑到蒙古大將軍的帳篷里,意圖勸說這名將軍不要進行一些不必要的殺戮。”“哦,他的勸說有沒效果?”
“效果還是有的,只不過……”“不過怎樣?”“只不過大將軍聽后丟給他一把劍,對他說:‘你勸我不要殺別人,可沒說讓我不要殺你。’僧侶懂這大將軍的意思,于是拾起那把劍在他面前自殺了,從那以后這位大將軍果然收斂了許多。”
“你的意思是說這尊佛像就是當時那尊笑面金剛?”“不錯,從外形來看,這尊佛像同書面上記錄的笑面金剛一般無二。”
“可這尊佛像又是怎么從西域流落到中土來的?”“我剛才不是跟你講了,大凡希奇之物,蒙古兵們都會選上一些送到忽必烈的老窩,笑面金剛便夾在這些東西里面一齊被送了上去。”“錢兄的見識果然非同一般,小弟自愧不如。”
“其實我也不過是偶爾在一本古董收藏書上看到的,寫這本書的人可比我要厲害多了,據他的記載,元朝被太祖皇帝趕回老家后,官兵們在清點元皇宮所剩下的寶物之時,發現了這尊笑面金剛,此后它便一直被收藏于皇宮大內。”“既然是大內之物,如何會跑到這地方來?”
“這個,我也在納悶,陳老弟你是玉器方面的大行家,你給看看這神像的做工和玉質,看看有沒有可能是仿造的贗品。”“這還要你說,我早就看了,雕工精致,絕對出于名匠之手,就算是贗品,那也是用價值連城的古玉給贗出來的,難得一見,難得一見啊。”
“老弟言之有理,我們這些平頭小民能見上一見,也算是沒有白白在世上走一回。”
這兩個人的談話,夏紅葉一字不漏全聽在耳中,若真是如二人所講,此物出于皇宮大內,那他這個簍子可就捅大了。
正當他思付之際,人群中又起了一陣騷動,一兇神般的大漢大聲叫嚷著分開人群,跟著走進來兩個人,一個下巴光溜、小腹微微突出的中年男人,還有一個面容委瑣、嘴上長著兩撇小胡子。
周圍的人見他們過來也都“章爺”“章大爺”跟著喊起來,下巴光溜、小腹突出的中年男人四下里看了看,又對身旁那小胡子使了個眼色。小胡子會意,大步走到放佛像的桌子前,抬起一只腳踏在桌面上,對夏紅葉道:“喂,你新來的?”
夏紅葉沒有理他,甚至連看都沒有朝他看,他又道:“我們這兒的規矩你知不知道?”夏紅葉這才朝他看了看,問道:“你們這里都有什么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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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胡子道:“你在這里做生意當然就得交攤位錢,我現在就是來找你收錢的。”夏紅葉道:“你要多少?”小胡子指著桌上的佛像道:“你這東西打算賣多少?”
夏紅葉道:“你收的是攤位錢,我的東西賣多少同你又有什么關系?”小胡子道:“當然有關系,我們收錢都是按照東西的價錢來的,你這玩意賣一百兩,我們就得收十兩,賣一千兩,就得給我們一百兩。”夏紅葉冷笑道:“你們只收一成,不多。”
小胡子笑道:“看來這里的規矩你算是懂了,說說看,這東西你想賣多少,我好幫你算算應該收你多少銀子。”
夏紅葉冷笑一聲,不予答話,眼睛也轉向別處,似乎懶得再朝他多看一眼。
小胡子臉上的笑容頓時僵硬,瞪著他惡狠狠地道:“你不肯交錢,可就別怪我們拆了你攤子。”夏紅葉仍舊沒有理他,小胡子突然伸出右手迅速抓向桌上的玉佛,眼看著指尖即將要觸及佛像,哪知就在這時佛像突然變成了刀鋒。
佛像為什么就變成了刀鋒,沒幾個人能看得清楚,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人的手指頭再硬也沒有刀硬。若用一根手指頭去碰刀鋒,就會斷一根手指,若兩根去碰就會斷兩根,小胡子一共伸出了四根,他的手指頭一下子便斷了四根。當他意識到自己已經永遠失去這四根手指頭的時候,他就昏了過去,至于在夢中這四根手指頭是不是還在他手上,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四周又響一片吁喝,也不知這些人是興奮、是緊張、還是嫌不夠過癮。
但這三種感覺顯然同下巴光溜的章大爺完全沾不上邊,大爺都是要面子的人,“面子”就是大爺們吃飯的工具,章大爺立刻指著夏紅葉大聲質問道:“你在我的地盤做生意,不肯交錢不說,竟然還出手傷人,這算是哪門子的道理?”夏紅葉道:“道理只有一個。”章大爺道:“什么道理?”夏紅葉冷冷道:“他的手不配碰我的東西。”
章大爺道:“他的手不配,誰的手配?”夏紅葉看了看章大爺的兩只手,道:“你的手配。”章大爺道:“你是說我可以碰你的東西。”夏紅葉點點頭。章大爺又道:“你不會砍我的手指頭?”夏紅葉搖了搖頭。
“好,好”這章大爺不知道是昨天晚上賭錢贏昏了頭,還酒喝得太多把腦子給燒壞了,他居然真的就走過去伸手碰夏紅葉前面的神像。
他能感到神像在朝自己微笑,神像笑起來是那么的輕柔隨和,這輕柔隨和的笑臉就是他兩只眼睛今天定格的最后一幕,這一幕過后,他的眼睛便黑了,整個人也飛了起來,飛進了對面一家棺材鋪里,落在一口還沒上蓋子、沒刷油漆、飄著木料香味的棺材箱子里面。
夏紅葉沒有騙他,他的手確實碰到了佛像,十根手指頭確實完好無損,白白嫩嫩的即適合拿酒杯和竹牌,又適合去握女人軟綿綿的胸膛。問題是其它地方,除了這雙手以外,他身體其它部位的骨頭斷了多少根,別人就很難數得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