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景抓住機會問道:“我現在長大了,父王不妨告訴我,我母親到底是得什么病薨逝的?”
“她得的是心病,思慮過重。”袁吉緩緩說道:“你母親是國公府嫡女,身份尊貴。她嫁過來才發現,我已經有好幾個側室侍妾,是我刻意隱瞞了她,讓她從一開始就不快樂。后來幸好有了你,她才有了一些安慰。她性格內向隱忍,有不快都往肚子里咽,這府里的女人,除了她,個個都是人精。我以為她不抱怨就是無事,誰知道積重難返,突然有一天,她就倒了。”
袁景幽幽地說:“難怪父王這些年對姨娘們都很冷淡。原來她們并非善類。”
袁吉含蓄地說:“同人不同命。出身不夠,就用心機。自保倒也無可厚非,我不能容忍害人的行徑。可惜我醒悟得太晚了。這幾個姨娘現在也都有些年紀了,只要她們不再惹事生非,就讓她們安度晚年吧。”
袁景這才深感憂慮地問:“我已經違背了在母親面前立下的誓言,蕙蕙又這么決絕,我現在該怎么辦?”
袁吉黑著臉問道:“你那個丫頭是什么時候弄進府里的?誰給你找的?”
袁景訕訕地答道:“她是家生的奴婢,名字叫千紅,長得還不錯,父母都死了。她先前在金姨娘房里伺候,是金姨娘□□她的。前一陣我過十八歲生日的時候,金姨娘把她送給我當禮物。”
袁吉已經好幾年沒去過侍妾金氏的房里了,根本不記得那里有哪幾個丫頭。
“金氏?”袁吉氣得直哼哼:“她還不安分!我看在她從小伺候我的份上,大事小事都對她格外開恩。她現在年紀大了,自己沒有兒子,就要急著找你做靠山了!她□□的人!我知道,不是人精就是妖精!要不就是人精加妖精!”
袁景漲紅了臉,囁嚅著說:“我……以前沒想那么多。現在想來,那丫頭……確實是處心積慮的。”
袁景回憶昨晚,自己在司徒蕙那里求而不得,回房后久久不能平復,千紅瞅準了機會,把他拉到床上去……
“你小子自己不是好東西!不要都推到丫頭身上!”袁吉斥責道:“你偷偷把人留下,安的什么心?你敢說你沒打小算盤?!你要是早告訴我,我就會把她打發出去,絕對不會讓五小姐看到她!”
袁景“撲通”一聲跪下說:“父王!我本以為留一個丫頭不是什么大事,我是王府世子,難道不能有個小妾?我沒想到蕙蕙這么激動,這么堅決。求父王幫我善后!”
袁吉看看兒子的狼狽樣,想了想,出主意說:“千紅只是一個家生的奴婢,就算她伺候你過了夜,也還不能算是你的侍妾。王府世子納妾也要有個儀式的,她還沒有儀式,現在只能算是你房里的姑娘。以后怎么樣,就看你到底想不想留她。”
袁景馬上說:“我不會因小失大。我一定要娶蕙蕙。”
袁吉語重心長地說:“景兒,你要想好。你是真心喜歡千紅,還是一時情急?父王要是把她打發了,你心不心疼?舍不舍得?”
袁景小聲說:“我不心疼,但是有愧。請父王多給她一些銀錢補償。”
“好。”袁吉瞬間就打定了主意:“我馬上把金氏和千紅遷出府去,讓她們過幾個月苦日子,好好學個教訓。然后再找個合適的人,送一筆嫁妝,把千紅嫁掉。”
袁景不解地問:“父王要連金姨娘一起遷出去?”
袁吉冷聲答道:“金氏一定是主謀!她有年紀了,我本來都不想計較她從前做的那些事了,可是她明明知道你在你母親面前發過誓,還竟然敢瞞著我往你身邊安排小妾!不處置她,以后這府里其他的人就會效仿她。讓她吃點苦頭再回來,以后她才會老實!”
袁景無心多關心別人,趕緊轉回正題說:“那父王再去跟太師說說,我們把千紅打發了,我跟蕙蕙的婚事可以定下來了吧?”
袁吉嘆息一聲說:“你起來吧,別跪著了!趕緊再去跟五小姐好好談談!五小姐本人要是不肯,她父親肯定不會允婚的!”
袁景急忙跑到客房去找司徒蕙,然而那里已經人去樓空。
袁景驚慌地問收拾房間的仆婦:“司徒小姐哪里去了?回京城去了嗎?”
“回世子爺的話,”那個仆婦答道:“我聽司徒小姐的丫頭說,她們今晚住到三小姐三姑爺那邊去,明天才回京城。”
袁景松了一口氣,還好,蕙蕙還在東洲。
袁景快馬加鞭趕到簡宅,在前廳等著見簡天書。簡天書一時沒有露面,袁景心急火燎,端起茶杯的時候,一個不小心,杯子碟子都掉到地上。
站在邊上的簡平陪著小心問:“世子爺,燙到你了嗎?”
“沒有,不是你的錯,你不要慌。”袁景盡量保持著風度說。
“那是誰的錯呢?”簡天書正好走進來,話里有話地問了一句。
簡平趕緊收拾好地上的東西,麻利地退了下去。
袁景訕訕地問簡天書:“蕙蕙還好嗎?”
簡天書搖頭說:“好像不妙。我只聽到她在哭,菀菀正在勸她。大概是你做了什么好事吧?”
袁景把事情大致說了一遍,簡天書聽得專心,但并沒有什么反應。
最后袁景強調說:“父王已經安排了,那丫頭以后不會留在府里了。你帶我去見蕙蕙,我跟她說清楚,她回京城之前,婚事一定要定下來。”
“好。”簡天書很干脆,起身就走。
簡天書把袁景帶到客房,沒有進去,而是在門口提高了聲音說:“菀菀,袁景來了,要見五妹,有重要的話說!”
袁景聽見房里面有低低的說話聲,沉不住氣了,拔腳就要進去。
這時候司徒菀出來了,攔住袁景說:“景公子,五妹叫我帶句話給你。她說多謝世子前來送行,以后,各自珍重,兩不相干。”
簡天書聞言,同情地看著袁景。
袁景顧不得身份顏面,提高了聲音對著房里說:“蕙蕙!是我錯了!父王已經安排了,那丫頭以后不會留在府里了!我還有很多話跟你說!”
可是房門“咣當”一聲被關牢了。
袁景還不死心,上去敲門:“蕙蕙!你讓我進去說幾句話!你可以罰我,不要不理我!”
房里一點動靜都沒有了。
簡天書看看司徒菀,小聲問道:“真的沒有轉圜的余地了?”
司徒菀對著袁景的背影“哼”了一聲說:“還沒成親就有花樣,早斷早好。你把他請到前廳去,我再去安撫安撫五妹。”
簡天書點頭,上去拉住袁景說:“兄弟,我陪你喝幾杯。讓菀菀再勸勸五妹。”
簡天書說的“喝幾杯”,不是酒,而是茶。
袁景怨憤地說:“我們認識這么久,你見過我這么低聲下氣嗎?我把身份面子都拋開了,這樣求她,她連理都不理我!你說,我冤不冤?等了她四年,就是這個結局!”
簡天書看看袁景,語調沉重地說:“這個結局,確實令人惋惜。”
袁景繼續傾訴:“只是一個丫頭,只是一次意外,而且父王都把人打發了,蕙蕙還不肯松口,這樣強的個性,太可怕了吧!”
簡天書輕輕地問:“要是五妹跟別人出個意外,你還娶她嗎?”
袁景愣了。
簡天書接著問:“你可以意外,她不能意外。是不是?那你說,她委不委屈?傷不傷心?”
袁景心虛地說:“我愿意向她賠罪,你都看見了,是她不給我機會。”
“有些事情,回不了頭。”簡天書惋惜地說:“并不是只有女人的第一次才寶貴,男人的也寶貴。”
一向在袁景面前大大咧咧開玩笑的簡天書,這回說話這么含蓄,卻又一語中的。
袁景的頭越埋越低,終于趴在桌上絕望地哀嘆起來:“完了,完了!蕙蕙不會回頭了!”
夜深了,司徒菀和簡天書躺在床上,兩個人都很感慨。
“不管袁景多么讓五妹傷心,”簡天書囑咐娘子說:“他還是我們最好的朋友。沒有他幫忙,我們哪能這么開心地在一起?所以,我們一定不能給袁景臉色看。”
“好,我聽你的。”司徒菀傷感地答道:“可是,我也真的為五妹傷心。原來袁景才是只適合做朋友,不適合做丈夫的那種人。五妹經過這件事,很可能一生都不會幸福了。”
簡天書攬住娘子,安慰地說:“五妹還小,以后的事還很難說。我看袁景后悔不已,很難真的放下的。只要男未婚,女未嫁,說不定還會舊情復燃。”
司徒菀搖頭:“五妹的心思很重,這件事她不會真的釋懷。就算他們以后還是成親了,這件事永遠是一道裂痕,是一個瘡疤。如果袁景先娶五妹,后納妾,或許五妹不會這么難過。她最傷心的,就是袁景明明知道她在等他,卻把愛先給了別人。”
“我也是這樣猜測的。”簡天書應道:“袁景,是太草率了。第一次,應該跟真心喜歡的人,應該跟值得等的人。”
“天書,還是我的運氣好!”司徒菀抱緊了丈夫,說得很欣慰。
“我的運氣更好!”簡天書自豪地說:“我曾經那么羨慕袁景,他要娶五妹,只要等年紀夠了就行,我要娶你,困難重重。可是現在我修成了正果,袁景卻跟五妹失之交臂。”
“所以說,英雄不看出處。”司徒菀親親簡天書的臉頰,贊美地說:“你是我的英雄!”
簡天書立刻熱烈起來,翻身把司徒菀壓住了說:“就是,英雄不看出處!誰能抱得美人歸,誰就是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