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司徒蕙起床有點遲。收拾好之后,她便想到袁景的琴房去看看。她清楚地記得昨晚的那個夢,琴和簫,是最初把她和袁景的心連到一起的媒介。他們的這一輩子,注定少不了琴簫和鳴。
接近琴房的時候,司徒蕙聽到里面有琴聲傳來,她立刻知道,那就是袁景在撫琴,她不但聽得出他的力度和手法,而且這首《月之初》是他做曲,她潤色的。這是袁景為她做的第一首曲子,含蓄地表達了當年十四歲的他對十一歲的她的喜愛和思念。
司徒蕙在琴房的窗邊站住,她被這琴聲陶醉了,不想進去打斷袁景。
當琴聲停下來的時候,司徒蕙感慨萬千,等她平復下來,正要往門那邊走的時候,聽到里面傳來女子的聲音:“世子爺,你一大早就過來了,累了吧?我給你帶了茶點來,你歇一歇。”
這聲音很溫柔婉轉,語氣也不像是一般的丫頭仆婦在對主子說話。
司徒蕙本能地緊張起來,想聽聽袁景如何應對。可是好一會兒都沒聽到袁景的聲音。
“世子爺,都已經這樣了,你怎么也不說句話?”那女子在催促。
都怎樣了?司徒蕙的心怦怦亂跳起來,這個女子是什么意思?
“誰叫你到這里來的?”終于聽到袁景的聲音:“我的琴房你不能隨便來。回房去。”
他的聲音不大,語氣冷淡,但是并不堅決。
“我以后就留在世子爺身邊伺候了,你去哪里,我就到跟到哪里。”那個女子的語氣倒很堅決。
“放肆!誰允許你頂嘴了!”袁景光火了:“昨晚是意外!并不是我喜歡你!出去!以后我的琴房不許你來!不要再叫我說第二次!”
現在司徒蕙有些明白了。這個女子和袁景之間,昨晚出了意外。司徒蕙感到強烈的不安和恐懼,腦袋里有個聲音對她說“不能偷聽”,可是這個聲音現在沒有什么說服力,她就想聽個究竟。
她不但繼續偷聽,還鬼使神差地用手撩開窗子上的珠簾,往里面偷看。
她看到一個年輕的女子,長得不錯,穿得比普通的丫頭靚麗。這女子被袁景喝斥了之后有些氣餒,然而眨眼間就換了可憐巴巴的語氣說:“我知道我很卑微,不配伺候世子爺,可是我已經是世子爺的人了,再去伺候別人,就是丟世子爺的臉。”
袁景沉默不語。
司徒蕙這時候已經完全明白了。她一時間呆在了那里。
“世子爺,昨晚你說我很好,很美。”那個女子柔聲說著,在袁景身邊跪下來,把他的手放在她的胸脯上,見他沒有拒絕,她便熱烈地去親他。
司徒蕙看到袁景坐在琴邊,剛開始身體還是正正的,片刻之后就向那個女子傾倒下去,司徒蕙甚至聽得到他們的喘息聲。
司徒蕙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頭頂,馬上就要噴濺而出。她的手無意識地松開,被她撩開的珠簾“嘩啦”一聲落了下去。她轉身就跑。她不知道該跑向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琴房里的袁景被珠簾的響聲驚動,一扭頭看到窗外人影一閃,他立刻推開了懷里的女子,驚慌地叫了一聲“蕙蕙”,起身就追了出去。
袁景很快就追上了司徒蕙,她已經哭成了淚人,然而她自己并不自知,當袁景抱住她試圖解釋的時候,她問道:“你是誰?你怎么攔住我?”
袁景嚇壞了,叫著說:“蕙蕙,蕙蕙,是我啊,你的未婚夫!袁景!”
司徒蕙扇了他一個耳光說:“登徒子放開我!我的未婚夫在東洲!”
就在袁景一愣神之間,司徒蕙使出了她練過的一步閃,兩下就把袁景打得松了手。袁景根本不敢還手,眼睜睜地看著司徒蕙跑開了。
袁景遠遠地跟在后面,看見司徒蕙跑進了花園,最后看見她跑得筋疲力盡之后撲倒在草地上。袁景連忙跟過去,看見司徒蕙正在大喘著氣干嘔,頭發散亂,臉色蒼白得嚇人。
“蕙蕙,我……犯了錯。”袁景在司徒蕙身邊跪下來,一邊撫摩她的背,一邊愧疚地說:“昨晚,鬼使神差,我跟那個丫頭試了試……可是,不管她怎樣魅惑我,以后她最多就是一個妾,妻妾有別,她不能跟你比!”
司徒蕙只能喘氣,顧不上出聲。
袁景繼續說:“蕙蕙,我是成年男人了,昨晚,你不肯……才讓那個丫頭鉆了空子。我喜歡的是你!她只是一個替身,她真的不能跟你比!”
司徒蕙慢慢平靜下來了。她瞟了袁景一眼,沒有說話。她的眼光和表情說明她正在回想著什么。
袁景著急地追問:“蕙蕙,你聽到我說的嗎?你怎么不說話?”
司徒蕙恢復了神智。她從地上爬起來,很平靜地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攏了攏自己的頭發,然后對袁景欠身行禮說:“世子,失陪了。”
袁景本能地攔住她說:“蕙蕙,你這是做什么?我在跟你道歉,跟你解釋昨晚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說句話啊。”
“我跟世子,無話可說了。”司徒蕙的語氣里,沒有生氣,沒有責怪,沒有委屈,只有冷漠。
她轉身就走。
袁景跟上去要拉她的手,司徒蕙使出她的防身術,對著袁景無情地一擊,冷聲道:“世子不要無禮!男女大防,授受不親!我只恨我的輕功沒有學到家,不能立刻從這里消失!”
“蕙蕙!”袁景委屈地叫道:“她只是一個丫頭!她絕不可能跟你比!我是個親王世子,難道就不能有個小妾?!再說,如果你昨晚愿意了,她根本就沒有機會,你不能都怪我!”
司徒蕙根本沒理袁景,加快腳步,連走帶跑。
袁景覺得此時的司徒蕙簡直不可理喻。他向她道歉了,跟她解釋了,她連聽都不想聽。妻妾有別啊,那個丫頭是家生的奴婢,她就算以后生兒育女,也只是個侍妾,一般情況下,連個側妃的名份也達不到。
袁景不追了,氣惱地站在那里。四年了,他等了她四年,她一轉眼就翻臉不認人。
司徒蕙一刻也沒有耽誤,直接到父親下榻的那間房去,司徒慎之正在悠閑地讀一本書,看見女兒衣衫不整頭發松散地來見自己,馬上就皺眉了。不等父親責怪,司徒蕙平靜地要求:“父親,我們回京城去吧。這門婚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啊?你說什么?”司徒慎之大吃一驚:“昨天我跟王爺已經在商談細節了!這門親事不是早就板上釘釘了嗎?”
司徒蕙跪下,鄭重地說:“我讓父親操心了。可是這門親事,我不能答應。世子跟我諸多不合,勉強成親,只會害人害己。請父親代我向王爺表達歉意。”
司徒慎之這才意識到,女兒是認真的。
“蕙兒,出了什么事?”司徒慎之再看看女兒的衣衫和頭發,猶豫地探問道:“世子……在你面前,失禮了?”
司徒蕙搖頭,答非所問:“父親,我跟世子合不來,長痛不如短痛,我們不要跟北境王府議婚了,趕快回家去吧。”
“可是蕙兒,這么突然,你讓我怎么去跟王爺說?”司徒慎之勸道:“若是你跟世子吵架了,也該先冷靜冷靜再做決定。婚姻大事,豈能兒戲?”
司徒蕙堅定地說:“我沒有兒戲。今天,我已經看到我嫁給世子以后要過的那種日子。我不愿意!我寧肯不嫁!”
“好,蕙兒,你起來。”司徒慎之答道:“只要你是慎重的,我不勉強你。幸而你現在就把話說清楚了,婚訊還沒傳出去,不然王爺的面子上肯定下不來。”
司徒蕙松了一口氣,站起身來說:“謝謝父親。”
司徒慎之看看女兒的神色,擔憂地問:“蕙兒,你還好嗎?是不是很難過?”
司徒蕙看著父親關切的眼神,馬上就哭了:“父親,我好傷心啊!”
司徒慎之趕忙上前來,拍著女兒的背,小聲問道:“是不是世子唐突了你?欺負了你?”
“是他辜負了我!”司徒蕙哭訴出來:“他昨晚跟一個丫頭出了意外,今天我親眼看見他們在琴房里抱在一起!”
“唉!”司徒慎之嘆息一聲。色字頭上一把刀,不要說女兒傷心,他這個父親都為女兒感到不平和不值。明擺著,他們父女為議婚遠道而來,當晚就出了這樣的事,面子上都過不去,更不要說心里的窩囊了。
袁吉知情后,在書房里大罵袁景:“小畜生!要風流也不知道挑日子!太師和五小姐就在府里,你竟敢亂來!還不知道隱蔽一點,讓五小姐看見了!你說這婚事還怎么跟人家談?!他們父女明天就要走了!”
袁景萬分委屈:“妻妾有別!父王你也有好幾個側室侍妾呢。丫頭怎么能跟正室比,蕙蕙太小題大做了!父王為什么不能跟太師說清楚?”
“小畜生,你怎么不想想?”袁吉氣急敗壞:“太師就只有一個夫人,沒有側室侍妾,我跟他能說得通嗎?你要納妾,也要等到娶妻之后啊!你母親臨終前不是叫你發過誓嗎?先娶妻,后納妾,納妾要經過發妻的同意!”
袁景嘟囔著說:“父王,我那時候才十歲,不懂事,不知道母親為什么要我發那個誓。”
“因為她,難過。”袁吉的聲音哽咽了:“因為她,身為王妃,在我身邊卻沒有快樂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