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慎之在朝堂上向柯振龍復命:“陛下,此番北境之行,大事已畢。臣在回程之中,沿途已經親眼看到北境王爺發布的臣服于大興朝的公告了。另外,臣還隨身帶回北境王爺的奏折一份,請陛下過目。”
一個太監把司徒慎之手里的奏折接過去,恭恭敬敬地呈給柯振龍。
柯振龍看后龍顏大悅:“好!袁吉已經答應了朕列出的條件,而且還承諾了要進京行君臣之禮,時間另議。太師又立一功!辛苦了!”
底下有人連忙附和 “太師辛苦了”,“太師又立一功”等等,一片嗡嗡聲。這位國丈太師在朝堂上立功,他的女兒在后宮專寵并且正位中宮,除了一向謹言慎行的幾個人,其他人對司徒慎之多少都有附庸巴結之意。
然而司徒慎之內斂如常,謙恭地拱手回話說:“陛下過獎了,微臣所做的都是臣下的本份。”
柯振龍深知司徒慎之的性情,笑笑說:“那朕就不多說客套話了。年關到了,今天早些散朝吧,各位卿家回府去好好準備過年。”
眾人開始往后退,退三步之后才能轉身往外走,這是對皇帝的尊重。結果司徒慎之還沒轉身,已經有一個太監上來對他耳語:“太師請留步,陛下要留太師單獨說話。”
司徒慎之知道,柯振龍這是有私事要談了,估計又是女兒司徒蕊有事要見父親。果不其然,眾人都離開之后,柯振龍笑著對司徒慎之說:“國丈,皇后想見你。跟朕一起到中興宮去吧。”
柯振龍叫國丈叫得落落大方,司徒慎之知道這相當于是民間的女婿叫岳父了,柯振龍已經拋開了公事公辦的帝王架子,在論親情了。司徒慎之依舊謙恭,簡潔得體地說:“遵命。陛下請。”
他等著柯振龍先行,自己微微欠身地跟在后面。
中興宮本來是皇帝的寢宮,但是柯振龍自登基以來,從未在這里召幸過嬪妃。自從與司徒蕊大婚之后,柯振龍每晚都到大正宮就寢,這里就成了他退朝之后接著辦公的地方了,有時會為緊急的事在這里召見臣下。
司徒慎之跟著柯振龍回到中興宮的時候,司徒蕊已經在這里等著了。
“參見皇后娘娘。”司徒慎之在自己女兒的面前,禮數周全,行了一個不折不扣的的跪叩大禮。
司徒蕊上去扶起司徒慎之,嗔怪地說:“父親起來吧!我特意把太監宮女都打發出去了,你還這么恭恭敬敬地行禮。”
司徒慎之聽女兒的口氣很輕松,略微有點撒嬌,知道她心情不錯,就放心地說:“今時不同往日,皇后娘娘面前,臣下怎可失禮。”
柯振龍微微笑著聽他們父女說話,并不插嘴。
司徒蕊看一眼柯振龍,立刻把司徒慎之放一邊了:“父親稍等,我先給陛下更衣,再跟你說話。”
也不等司徒慎之答應,司徒蕊拉著柯振龍進了內室。
司徒慎之在廳里等著,心里覺得欣慰。他看得出來,女兒跟柯振龍感情不錯,女兒是開心的。作為父親,他當然擔心這樁老夫少妻的皇家婚姻,柯振龍的年紀確實是個問題,但是古往今來的帝王娶妻,年紀從來都不是障礙啊,他要娶哪有娶不到的。現在既然女兒滿意,當父親的就不好說什么了。
過了一會兒,司徒蕊和柯振龍從內室出來,柯振龍已經換上了便裝,神情非常地輕快放松,一邊自己坐下,一邊招呼司徒慎之說:“國丈,請坐啊。”
司徒慎之恭敬地推辭說:“不敢不敢,陛下和皇后在此,哪有臣下的座位?”
司徒蕊馬上過去拉住司徒慎之,按著他的肩膀坐到一把椅子上,埋怨地說:“這又不是在朝堂之上,眾人面前。一個外人也沒有,父親就放心坐下吧!”
司徒慎之還是顧忌著柯振龍就在邊上,馬上又要站起來。
柯振龍開玩笑地勸道:“國丈還是坐下吧!你今天在這里要是站著說話,晚上朕就進不了皇后的房門了,她總是怪朕對國丈不夠關照啊。”
柯振龍說得輕松,司徒慎之卻有點尷尬了。如果是其他的女兒女婿的閨房玩笑,他是不會回避的,但是這一對是皇帝皇后啊。
司徒蕊倒是很大方,對司徒慎之說:“就是啊,父親安心坐下吧,不然我心里就不安了,陛下的日子也就不好過了。”
她說最后這一句的時候,撒嬌地看了柯振龍一眼。柯振龍眉眼帶笑,照單全收。
司徒慎之親眼看到了柯振龍對女兒的寵溺,終于拋開拘謹,安穩地坐住了,但是身體還是向前傾的,是客氣收斂的,不是大大咧咧的那種寬坐。
司徒蕊回到柯振龍身邊坐下,著急地開口問道:“父親這次帶三妹五妹去北境,有沒有把三妹和北境王爺世子的親事定下來?”
“沒有。”司徒慎之清清楚楚地說:“三丫頭是不可能跟北境王爺世子定親的,她心里已經有人了。我這次在北境,已經把她許配給了她喜歡的人。”
司徒蕊驚呼一聲:“哎呀!怎么會這樣?父親走之前不是答應要試著給三妹和北境王爺世子議婚嗎?”
柯振龍安撫地插嘴說:“丫頭,不要急啊。國丈的話還沒說完呢。”
他這是在提醒司徒慎之做些解釋。
司徒慎之連忙說:“我試過了,三丫頭哪里肯?她喜歡那位簡公子已經很久了,她年紀也差不多了,再說北境王爺不遺余力地幫著簡公子說話······”
柯振龍抓住了重點,問道:“袁吉是要促成這樁婚事?”
“正是。”司徒慎之答道:“北境王爺酷愛音律,簡公子是音律大家,好幾年前就得到了北境王爺的賞識,他們交情很深。”
柯振龍點頭表示理解:“原來如此。既然三小姐已經心有所屬,當然要讓她稱心才好。”
司徒蕊失望地說:“交情再好,到底不如親父子。北境王世子當不了我的妹夫,可惜了。看來拉攏北境王還要再想別的法子。”
柯振龍又提醒說:“急什么?國丈還沒提到五小姐呢。國丈千里迢迢把五小姐帶到北境,不是為了玩吧?”
他說著探尋地看著司徒慎之。
司徒慎之心想,姜到底是老的辣,他啟程離京的時候帶了兩個女兒,陛下送行的時候大概心里就在猜測五丫頭出行的意義了。
司徒慎之如實奏報說:“陛下真是明察秋毫。五丫頭這次在北境,跟北境王爺世子相處融洽。只是兩個孩子年紀都還小,有些事目前還不能定論。”
司徒蕊恍然大悟地說:“哦!原來是五妹!”
柯振龍笑笑說:“國丈生了七個美貌如花的女兒,選女婿也像是布陣一樣,有時難免放一顆□□迷惑迷惑人啊。”
司徒蕊剛想笑,司徒慎之已經搶著在澄清了:“陛下,到目前為止,沒有一個女婿真正是微臣選的。蕓兒是被袁大公子看中的,菀兒是自己挑中簡公子的,蕊兒是······”
他突然意識到蕊兒的女婿就在眼前,是當今陛下,不可評論。
司徒慎之只好把話題打住了,微張著嘴不知道該怎么收場。
柯振龍毫無責怪之意,寬和地說:“朕跟皇后,是相互中意,彼此傾心的。”
司徒蕊馬上點頭說:“就是!”
司徒慎之見當今的陛下和皇后娘娘如此直白地在他面前示愛,還能說什么呢?欣慰肯定是多于難為情的。他難為情的是皇帝女婿的年紀比他這個國丈還大一點,他欣慰的是女兒女婿伉儷情深。
司徒蕊見父親有一點難為情,就轉移話題說:“父親,那么四妹的婚事呢?她有沒有中意的人?如果沒有,我就讓陛下給她留意了。四妹已經長大了,總不能讓她落在五妹后面吧?”
司徒慎之連忙推辭:“請陛下和皇后娘娘不要為四丫頭操心。她心智尚未成熟,很多事還拿不定主意,等等再看吧。讓我留心就行了。”
司徒蕊答道:“也好,四妹的心思確實是比較淺,再等些時候吧。那么是不是請陛下給以后的三妹夫安排個官職?”
她說著拉拉柯振龍的衣袖,示意他注意。
柯振龍微微一笑說:“朕聽著呢。先看看那位簡公子的才干吧,如果可用,當然優先安排他。”
司徒慎之想起簡天書畫的春宮圖和寫的諸多曲譜,心想那些才干可不能往朝堂上安排,于是又一次推辭說:“簡公子是閑云野鶴,讓他去吧,不當官也罷。只要他們婚后衣食無憂,我別無他求。富貴權勢乃身外之物。”
柯振龍沉吟不語。他當然明白司徒慎之的意思。第一個女婿是一夜之間淪為草民的前朝太子,第二個女婿是靠兵變登基的當朝皇帝,第三個女婿,如果能夠置身于朝堂政務之外,為什么硬要把人家拖進來呢?
對于司徒慎之,柯振龍是欽佩的。無論是從前大女兒當上太子妃,還是如今二女兒當上皇后,司徒慎之從來不曾耀武揚威,濫用君恩。他在朝堂上有追隨者,但是卻從來沒有刻意拉攏黨羽,培植親信。司徒慎之沒有為兵變出力,沒有背叛袁素,但是也沒有阻礙從幻朝到興朝的過度,他注重的是朝堂的穩定,百姓的民生,并不是愚昧的忠君。他愿意為大興朝出力,但是不肯把自己女兒的婚姻拿來當籌碼,該擋的擋,該推的推。
司徒蕊見柯振龍不出聲,就對父親說:“可是那簡公子娶了三妹之后,就是皇親國戚了,不為朝廷出力可不行。”
這時候,柯振龍攔住司徒蕊的話頭說:“不妨事,人各有志。朕不會勉強簡公子,就讓他跟三小姐過他們喜歡的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