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則消息讓帕因特感受到了心情的兩極。他懷疑自己的耳朵接收信息的功能出現了錯誤:“樞機主教?”
“丹尼爾·愛德格,四名樞機主教之一,十五年前頂替安尼利主教上任。他可是光明議會的大人物。”
你以為我不知道這些?“別廢話,他這樣的大人物來這個窮鄉僻壤干什么?”
杰特對他的話沒什么表示。“為了凈化四葉領的亡靈。”
矮人險些被自己的靴子拌一跤。
“圣騎士團不去,反而讓一名樞機主教來。光輝議會的代行者最近換人了?”
“露西亞多半不知道這事。”杰特用光之神開玩笑。
“你也就在這時候敢這么說了。”
諸神的逝去不是什么秘密。諾克斯是被秩序牢固保護著的世界,而任何神秘的波紋都會傳遞給秩序。神秘領域稱之為法則之線,它是存在于諾克斯每一個角落的基本規律,這樣的聯系更甚于靈魂的交匯。
神代是很久以前的歲月了,更在邪龍溫瑟斯龐之前。同盟時期,神術的使用被證實為是自我信仰的呼應。若非賓尼亞艾歐還有許多神明留下的痕跡,神秘者們甚至懷疑諸神是否存在過。
丹爾菲恩不懂議會和教會的信仰支撐,但神秘者們大多清楚,它是職業賦予個人的精神寄托。諸神已逝,法則猶存。
“夠了。無論如何,我們最好不要跟他們打照面。”凱希一錘定音,他思考著篝火鎮的現狀時,難免擔憂起約克的情況來。“找到他們立刻就走,這些事情我們絕不參與。”
這份果決令人側目。年輕人少有的做出了回復:“明智之舉。”
“使者大人,請問您知道這其中的緣由嗎?”
帕因特和端著報紙的杰特努力把自己變成雕塑。他們看著自己的副團長向使者詢問。不出矮人所料,使者根本不隱瞞這些東西:“圣騎士團為了一只阿蘭沃的金杯來到威尼華茲。”
“事情跟金杯有關?”金胡子一下皺起眉頭。賓尼亞艾歐有的是來路不明的古董,它們往往帶有某種特別的意義,與寶藏甚至神秘相關。神秘之地就是時間的產物。
阿蘭沃沒有什么流傳廣泛的大名,這個精靈文明還是矮人告訴他們的。這些非人種族總是了解很多事情。
“事實上,圣騎士團來冰地領的時間比我們還早。他們大多數時間都耗在雪山里,好像在找什么東西?現在有了精靈金杯,也許他們尋找的事物與金杯有關。”金胡子分析,“光輝議會很重視結果,甚至派來了樞機主教。我敢打包票愛德格不是為了四葉城,不然他肯定不會多此一舉,又去到篝火鎮了。”
“精靈金杯。”杰特眼睛里的光芒難說只是向往。“它身上有什么秘密?”
反正與你沒關系。帕因特悶悶不樂,“就算秘密寫在金杯上,你也看不懂一個字。”
精靈語是復雜程度僅次于龍語和圣言的語言,而且不同的精靈族還有不同的語種,簡直非專業人士無可解讀。一些歷史悠久的文明會有一點相關的知識傳承,比如閃爍之池的光元素西塔,但也絕不會是完整的信息。
如果約克在場,帕因特倒很有興趣。冒險者對旅行和冒險的嗅覺極位靈敏,當然對金幣和寶藏同樣關注。他們生來就是干這個的。他們生來就是不安分的主。矮人敢肯定,只要將消息傳出去,諾克斯傭兵團里有大半的人樂意跟他去碰碰運氣。
“我連金杯的面都見不著。”杰特丟下報紙。“圣騎士團就算將莫里斯山脈翻個底朝天,也與冒險者無關,與我們無關。”
傭兵顯得非常沮喪,這份沮喪在矮人看來不奇怪,卻換得了金胡子的瞪眼。
“你在期待些什么麻煩事呢?”他逐漸像寒風中的旗幟一樣焦躁,眉頭緊鎖。“我們必須趕緊找到同伴,沒工夫、更沒力氣去摻和光輝議會的事。莫非你覺得我們和圣騎士團的沖突很有趣嘍?”
“噢,完全不。”杰特趕緊表態。他是個傭兵,傭兵或許少有純粹的冒險者。帕因特相信,要是這家伙不在諾克斯的隊伍里,他沒準會成為一個商人。商人看利益,不關心刺激。
考爾德是冒險家,金胡子則算不上。杰特尊敬他們,但也許后者更多一點。他保證道:“我以它為榮,但絕不希望再來一次。讓寶藏和金杯見鬼去吧。”
帕因特有點想念約克和他手下那幫青年傭兵了,他們準和自己有同個想法。那個冒失鬼得知了消息,只要沒人看著他,他就想盡辦法往麻煩身邊湊。
“智者才不會這么做。”矮人咕嚕一聲,“我怎么也不會主動出手的。我真希望看看金杯上有沒有字,哪怕只摸一下也好。不過事先我要想一想,把事情考慮清楚再決定。”
但緊接著的事情就使他無暇思考:年輕人打開了口袋,從里面掏出了一只精巧的、刻著神秘符文的黃金杯來。
一時間,空氣似乎凝固了。
“上面沒有字。”他說。
“……!!”
帕因特絕對忘不了當時杰特的神情是怎樣的迷茫,因為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矮人堅信如果用鐵錘在人的后腦勺上全力掄上一記后對方還活著的話,那多半就是這種狀態了。
金胡子凱希也是半天說不出話來。
“我的爐子啊!”矮人只叫了半聲就捂住了自己的嘴,“這是、這是——”
“精靈金杯。”隨即使者又說道,“篝火鎮的金杯。”
……
綠薔薇城。
帕因特把玩著精靈金杯,使者隨手就把東西扔給他了。這幾乎讓大鼻子矮人懷疑,使者把它搶過來只是為了給圣騎士團添堵。
但看年輕人對阿蘭沃和古代精靈的了解,他又不像是隨手而為。也許是他神秘度高得過分,總之矮人覺得白的一舉一動都古怪異常。
要是金杯與綠薔薇城的神秘相關,這或許是我接觸到的最貴重的寶物。于是帕因特仔細打量著它。
這是一只煥發著黃金色澤的酒杯,杯體光滑,開口完整。深度約三英寸,直徑大概也是這個數字。杯內泛著一層紫紅,似乎盛過葡萄酒,到深處漸變泛黑。握柄處盤繞著彎曲變形的藤蔓,底托則華美異常,對稱鑲嵌著精雕細琢過的血紅瑪瑙石。
從金杯上,矮人感受不到任何魔法的痕跡。神秘者分辨起神秘物品不算容易,但若是人造的神秘之物,上面的魔紋和符文肯定存在。
“有關金杯的傳說不多,都是來自這座城的投影。”凱希的臉色有點奇怪,“車輪幫倒是不少。那兩個小鬼從康里爵士嘴里掏出了消息——一枚硬幣都沒花。他們怎么做到的?”
“尤利爾我不清楚,但約克恐怕會用拳頭。”杰特插嘴,“團長對他言傳身教。”
金胡子露出郁悶的神情。“你說他們會怎么想?”
“什么怎么想?”
“康里爵士收留了車輪幫,但又不懷好意地跟蹤他們,甚至進了雪山。這個膽小鬼把知道的一切都說出去了,就盼著他們和奎倫一起玩完。”凱希捏緊韁繩,“我真該像敲碎他的鈴鐺一樣,用你的鐵錘砸破他的頭。”
杰特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他們去雪山,我們也得去。為什么不呆在篝火鎮呢?”
矮人也想附合。就讓那兩個麻煩精在山洞里凍成雪怪好了,我見了面就要砸破他們那愚蠢的腦袋瓜,再把胡蘿卜按到那兩張寫滿無知的臉上。只是凱希強調:“雪山!”
使者開口:“圣騎士團一直在搜尋山脈。”
杰特忽然想明白了。“他們襲擊商旅,嫁禍圣騎士團,蒙騙充當保護傘的賈艾斯·蘭科斯特……雪山里有什么好東西值得黑幫放棄自己的小地盤?”
這時矮人才意識到,副團長說的那句“他們去雪山”中的“他們”,指的其實是車輪幫。他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恐怕車輪幫要找的目標,與圣騎士團的目標是一種東西。”凱希說出自己的分析,他按著自己腦袋上的帽子,露出來的藍色發絲有那么點滑稽。“都在雪山里。你覺得他們自尋死路的可能性有多大?”
“沒可能,副團長大人。”
“看來我們沒法避開圣騎士團了。”
“這或許有可能。”
“有時候,祈禱并非明智之舉。”凱希捻著自己的金胡子,憂愁地嘆氣。他的坐騎則在河邊不緊不慢地踱步。“但我們別無選擇。”
“擺在我們面前有兩條路:要么立刻進雪山把那兩個白癡揪出來,這樣我們毫無疑問會被圣騎士團追逐。沒追上還好,追上了就免不了一團糟;要么把這沒用的玩意丟給光輝議會去煩惱,我們找完人就立刻走。”
凱希說道,“您可以借用蒼穹之塔的名頭,這樣或許能從議會手中分潤精靈的寶藏遺產。”
他肯定是看透了使者的態度,才敢提出這樣的要求來的。帕因特不太畏懼了,這樣對冒險者或普通神秘者來說有損顏面的事情,對使者毫無意義。
更何況克洛伊塔得到了好處,這事情就不能按委曲求全來看了。他扭頭看時杰特嚇了一跳,而使者果然沒有任何憤怒的表現。
“還有更容易的。”年輕人勒住了馬,“我們用金杯找到寶藏,來讓圣騎士團尋找尤利爾和約克。”
金胡子瞠目結舌:“他們怎么會答應?”
“為什么不?”
“光輝議會與蒼穹之塔不同。”他絞盡腦汁,苦苦勸說。“那些狂信徒能為了露西亞干出任何事情,把光明正義跟自己的小命掛鉤。他們絕不會接受你的施舍。這實在是太……難度太大了。”
使者沒有改變主意的意思。他忽然看向矮人:“在進入沉眠之谷前,你也是這么想的?”
我?我能想什么呢?帕因特有一肚子的牢騷,但他還聽得出年輕人不是在問他是或否。我終于明白埃茲為什么會頭疼了,蘇爾特都不樂意應付他們的怪誕念頭。也許白也能成為優秀的冒險者,他樂于選擇富有挑戰性的道路,再沒有人比他更喜歡找刺激了。
迎著副團長和同伴的目光,矮人揉揉自己的大鼻子,只好回答:“我們服從指揮,使者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