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爺卻是淡淡一笑,杯子在手中轉了一圈方才回到唇邊,一口喝盡之后稍有回味,方才擱下酒杯,起身,走步。
秦藍雖然瞧不見,但是聽著那行走的聲音再看著那投射在帳子上的影子,也知道那人正一步步地朝著自己逼近,不禁想要起身,卻猛的發現居然渾身乏力,除了眼口,竟連半根手指頭都動彈不得,當下也是心頭咯噔一聲,瞬間沉陷了幾分。
這時候一只集結養尊處優與矯健有力的手卻是慢慢插入帳中,輕輕一撥,太子爺那被暗錦游云華袍修飾得異常修長挺俊的身子便直剌剌地出現在了秦藍的視線范圍之內,只見他微一笑,“早前聽得是七弟的紅粉知己,卻不想居然是你。怎么,六弟竟舍得將你這么個活脫脫的麗人兒讓與七弟了么?”
秦藍不想太子爺竟然語言冒犯自己,一時也是有些壓抑不住的氣惱,但隨即想到自己的處境,又不得不隱忍幾分,便道,“太子爺殿下說笑了,六殿下有傷在身正缺人照顧,七殿下不過是派人送臣女一程罷了。”
太子爺自然知道情況,只是見秦藍眼簾微垂,雖面目無表現,言語不顯示,但那股子防備疏遠的感覺卻是真真存在著,心下也很是不快,臉上卻是溫和帶笑,“我已安排最好的大夫在六弟身邊伺候,等姑娘上了岸,說不定六弟已是在岸上等著了。”
“什么意思?”秦藍一愣看向太子爺,不禁問出口,隨即眼睛一閃,又回轉了臉,只是面上的平靜卻是在方才的一剎被硬生生地撕破了去。
太子爺卻是一把松開帳子,又往前走了兩步,有些失禮地站在秦藍榻前,兩只手卻是背在身后,眼神下垂,俯視著秦藍那故作鎮定的臉面,“這船怕是得至少在水上三日,直到刺客全部落網,勞姑娘在船上呆上幾日,一應生活瑣事,我會安排人料理,只望姑娘莫要出門,要知道,現在這里的每一處,都不能保證完全安全。”
三天,不,只要一天,那中箭的女刺客在得不到救治的情況下必死無疑。而剩下的那個,要么做最后一搏,或被殺死活被捉住,要么跳秦而逃,這種天氣能活下去的概率微乎極微。秦藍不得不感嘆眼前人物的好心機。
但在無形之中,秦藍對他的厭惡感卻是又多了一分,不禁閉上了眼兒,只因著他那不算光明磊落的囚禁自己的方式和蹩腳的說辭。
太子爺目光閃了閃,“姑娘是六弟在乎的人,我自然是要保證姑娘的絕對安全。”
所以便要軟禁我么?秦藍不禁嘲弄在心。
“我會安排玲兒過來陪姑娘說說話兒,也好敘敘姐妹之情。”
慕容玲?還是算了吧。秦藍心道。
聽著秦藍輕微有節奏的呼吸聲,再瞧著秦藍裝睡不搭理自己的臉,太子爺的眉頭扭動了下,隨即卻是轉了身,走了出去,離開前卻是對這守在屋外的丫頭吩咐道,“姑娘若是想出去走走,需得稟報于我,安排了人隨行才可。”
“奴婢遵命——”
隨后便是門被帶上的聲音,屋子里重新回歸平靜。
不久,外頭的丫頭推門進了來,屋子里緩緩亮起來了燭火,秦藍知道這大半日算是折騰過去了。
“姑娘放松些,聞一下即可。”丫頭拿著寸高白玉瓶,拔開塞子,放在秦藍鼻下。
秦藍只微微一吸,便覺得渾身筋肉骨頭都開是麻癢松動開來,不禁動了動腦袋,微抬了抬,果然恢復了些氣力。
那丫頭卻是收起白玉瓶,將秦藍扶起道,“姑娘身子寒弱,最是禁受不住水上顛簸,那些子暈船的藥最是傷身子根兒,方才給姑娘使了這香,只是會讓姑娘渾身乏力,這一滅了,姑娘便會自動恢復,只是耗些時辰,這瓶子卻是對應的解藥,效果最是快的。”
秦藍略點了點頭,心下雖知道太子爺囚禁自個兒定是沒好事兒,但想來他也不會對自個兒使那等子使人無力困頓的卑劣法子。
“姑娘可要用膳,奴婢已經備下了清淡小粥,姑娘眼下只能吃這些,那些子恢復元氣的卻是用不得的。”那丫頭給秦藍披上衣物,又在她背后放上靠枕道。
秦藍點了點頭,“粥就挺好。”
丫頭得令便對外頭喚了聲,不會兒溫熱適口的粥便被端了上來,秦藍只吃了半碗便吃不下了,只是對那丫頭道,“躺了一下午,身子著實不舒服,想起來走動走動,你扶著我便是。”
那丫頭收拾了碗勺,便扶著秦藍起來走動,這一看見秦藍朝著門口踱去,便適時阻止道,“姑娘還是在屋子里休息為好,外頭不太平,姑娘還是顧惜些的好。”
秦藍卻是冷看那丫頭一眼道,“都不聽見你家主子攔著我出去,你倒是長肥了膽子,居然敢攔著我?”
那丫頭也是微愣,顯然是沒想到秦藍居然也是個不好招惹的性子,便趕緊解釋道,“著實是主子囑咐了的,姑娘若是想出去,且容奴婢回稟主子,為小姐安排著護衛一路護著安全也是好的。”
秦藍并非誠心與那丫頭過不去,只是這時候卻是容不得她軟懦幾分,便哼了聲兒道,“還不快點兒去?”
那丫頭連忙福身告退。
秦藍吐了口氣,一個人走到窗前的位置就著椅子坐了下去。
等了前后不過半刻鐘,那丫頭便回了來,隨行的還有六位護衛,秦藍淡看了一眼,便在那丫頭的服侍下裹上斗篷出了去,沿著二樓的走廊子慢慢地溜達,耳邊卻是二樓各個房間里傳出的聲響,卻是笑鬧聲兒極多,顯然醉生夢死事不關己的人還是占著多數。秦藍一時間不禁覺得有些無趣兒,便停在一處轉角,靠著憑欄,極目遠眺,只覺得那水色與天色卻是一致的黑暗,整個人就似那漂浮不定的一片葉游走其中,不分天地清白,不明黑白是非似的。
慕容玲走得很慢,秦藍只覺得她氣弱,卻一點兒也沒有感覺出她身上有什么風采來。
“妹妹也出來透氣么?”慕容玲聲音平靜,眼睛卻閃過一抹瘋狂的嫉恨,就在她側臉的瞬間,秦藍沒有看到。
秦藍仰起頭看了慕容玲一眼,只覺得這一刻的慕容玲有些冷,隨即淡淡的一福,道,“不想在這兒卻能碰上姐姐。”
慕容玲微微一笑,“既然是姐妹自然在某些地方是互通的,能碰上也不定是巧合,妹妹說可是這個理兒?”
秦藍聽著只品出一股子怪味兒,“姐姐自是比妹妹懂的多的。”
慕容玲卻是轉過眼看著秦藍道,“姐姐不過是個凡女,眼下也就只顧著身邊的,卻是看不得太遠。畢竟是自己的終究會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也終究強求不得,凡事都得抱著平常心不是,否則想法多了也只不過空有其想罷了。”
秦藍一聽慕容玲這話,那是立馬就頓悟了,心里明白她鐵定是覺得自己對太子爺有非分之想,這是在警告自己,言下之意是若是自己再不收斂,可就別怪她沒有提前通知,畢竟她看不得太遠,只顧著自己不是么?
這么一想,秦藍還真不知道自己的臉上該擺出什么表情來,好在自己的領子高,也就露出來一雙眼,出口相譏,還是表露立場?秦藍突然覺得眼前的慕容玲已然鉆了牛角尖,保證什么的未必能夠打落她的疑心。
只是還不待秦藍有機會開口,秦藍卻突然發現面前的慕容玲卯得臉色發緊,手攥得死緊隔著袖子壓在胸前,眼睛里卻滿是驚慌和決然。
“玲兒說得不錯,凡事抱著平常心,本殿下倒是希望你能做好。”太子爺頭戴玉冠,披著黑色金文披風,嘴角絲帶笑意,口氣卻是淡漠得讓人覺得發冷。
“玲兒見過殿下。”慕容玲發白的臉已然透明,卻是強做堅強般的福下了身,身子柔弱欲倒的模樣倒著實有些楚楚可憐。
太子爺緩步從慕容玲身側走過,卻是對著福下身的秦藍道,“快快請起,秦姑娘身體不適,不宜多吹風。”
秦藍算是見識到這位太子爺的惡劣了,只因為她瞧見慕容玲在聽到太子爺對自己開口的一剎那那顫抖了一下的身子個垂下的頭,更是感覺到了她身上充斥的一股子恨意,心下也是一嘆,這梁子算是結大了,不禁開口道,“有勞殿下關心。臣女無妨,倒是姐姐,身子骨弱,還是讓姐姐起身說話吧。”
太子爺這才轉過頭,倒是朝著慕容玲伸出了右手,“玲兒倒是規矩的生分了……快起來吧,我記得玲兒也是暈船的厲害,過會兒子就讓太醫制副藥過去,瞧這臉色也不大好。那藥秦姑娘用得就挺好。”
太子爺這最后一句話……秦藍暗下皺眉,這不是明擺著給慕容玲添堵嘛。
慕容玲也是心里一陣起伏,乍一聽太子爺的溫言暖語那是一陣窩心,但隨即卻又是心生一根斷刺,扎得慌,早先便聽得丫頭稟報說太子爺對一位姑娘頗為照顧,非但親自派人迎接,更是讓自己的貼身太醫給她看病,心下雖有不喜,但也不會這般窩火,只是當自己擺足了身份想要壓對方一頭的時候卻發現那位所謂的姑娘居然就是秦藍,心頭的那股子氣兒轉瞬之間便炸了開來,慕容玲只覺得自己就是那根爆竹,內里充滿了瘋狂,外表卻平靜美好。</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