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二子都沒有再開口說一句話,蘇小小有些過意不去,今天這場混亂分明是由于自己所引起。
“二子!對不起,我沒有想到太極城里居然會有這么多饑民!” 二子搖搖頭說:“蘇公子,你也是一片好心!都怪我出門前沒有和你說清楚!”
他接著說:“太極城,從前倒是個富足的城市,但是最近幾個月,連連戰事,不少四方的饑民進城來謀生,而且加之時疫流行,有不少的人染病身亡,所以……哎!”
二子嘆口氣,表情沉重地搖搖頭,尚帶著幾分稚氣的臉龐上露出和年齡不相稱的成熟表情來。 “蘇公子,您若是想幫助這些孩子,可以賑粥施糧,但是千萬不要在街上給這些饑民們食物和錢。若是開了頭,便會有更多的饑民圍攏上來,今天幸好遇到剛才那人,否則的話只怕這些饑民會把我們洗劫一空也說不一定。!”
蘇小小點點頭,她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莽撞,下次再也不會犯。
牛車在街上又走了一會兒,向左側拐進一條小巷子,一股藥味順著北風飄了過來。
一輛拉著滿車枯柴的板車和蘇小小的牛車擦身而過,蘇小小的目光落到板車上,突然一怔。
那車上裝的那里是枯柴,分明是一具具被重重疊疊壘起來的尸首。
因為壘得太多,這些人又都骨瘦如柴,蘇小小第一眼望上去,只當是裝了滿車的枯柴。
蘇小小打了個寒戰,緊緊地裹起棉袍,她前世今生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靠近戰爭和死亡的場面。
牛車又前行了一會兒,停在兩扇紅木門前。紅門外站著許多持著刀劍的士兵,戒備森嚴。 “蘇公子!疾人所到了!”二子停下牛車。
“今天疾人所里有特殊的病人!閑雜人等勿近!”站在門口的一位兵士上前一步,將二子攔了下來!蘇小小走下牛車,從敞開的門縫里望進去,只見紅門里是一個四合院,當中一個天井,一些穿著統一的麻布衣衫的人正在院子里忙碌著。
在院子里面倒處都是拿著刀槍的士兵在巡邏!蘇小小眼光一轉,在四合院的一個角落里看到了宣承燁的那輛黑金色的大馬車。
難怪今天有這么多的士兵在此巡邏,原來是因為太子殿下在這里啊!蘇小小推開紅門正想往里走。
“站住!”一聲暴喝聲傳來,一名隊長模樣的人從一旁走過來,攔在蘇小小面前:“今天疾人所戒嚴,不得入內!”
二子從一旁走過來,取過身上的腰牌在隊長模樣的人面前一晃:“瞎了你的狗眼,看清楚,小爺是太子身邊的人!”
“啊!原來是太子身邊的人啊!”那隊長語氣變得溫和一些,但是手卻沒有縮回去,堅定地攔在蘇小小的面前:“太子爺說了,今天此地戒嚴,小的如果放了不相關的人進去,小的人頭就要落地!”
二子氣得吹胡子瞪眼睛,兩邊正在僵持,突然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來:“讓那位公子進來!”
一向黑衣的金魄站在天井中向門口望過來。
“遵命!金魄大人!”那隊長知道金魄是太子最為信任的暗衛,此刻再不敢說什么,側身讓蘇小小進了疾人所。
金魄見了一身男裝的蘇小小,恭身正想行禮,蘇小小擺擺手,制止住他:“金魄你在這里?那太子也在這里嗎?”
“正是!”金魄點點頭:“太子妃今天過來可是有什么要事?”
蘇小小搖搖頭:“也沒有什么要事,就是來疾人找李時辰大人,看看我能不能幫上什么忙?” “李時辰大人嗎?他在后院!” 金魄帶著蘇小小穿過人來人往的天井,進到后面一處較為冷清的地方,只聽見里面發出陣陣慘叫聲。
只聽得房中傳出李時辰的大吼:“快來一個人!”
蘇小小來不及多想,沖了進去。
屋里幽暗的光線下,正中的椅子上躺著一個男人,赤裸著上身,身上用靛青紋著一只帶翅膀的老虎。
蘇小小低頭一看只見那條長椅周圍到處都是碎裂的瓷片和藥汁,看來這壯漢委實不好服侍,就連李時辰這樣好脾氣的人都忍不住發火。 李時辰用兩只手護著胸前的藥碗,避開那男人的攻擊。
蘇小小走近一看,只見那紋虎男人的手腳被鐵鏈牢牢綁在長椅上,他能動的不過頭和上半身而已。
李時辰的藥一遞到他嘴邊,他便一頭撞來,有幾次又差點把李時辰手里的藥碗給撞到地上。
蘇小小接過李時辰手里的藥碗,說:“你壓住他的身體,我來灌他!”
李時辰點點頭,把手里的藥碗遞到蘇小小的手里,然后用盡全力把男人的上半身壓在長椅之上。
蘇小小上前一步,用手捏住那紋虎男人的鼻子,逼迫他張開嘴來,正想把藥給他倒下去。
突然手上一股大力傳來,只聽那紋虎男人一聲大喝,李時辰的身體突然飛了起來,蘇小小身體朝前一栽,竟然被那男人壓倒在長椅上。 她的咽喉被那男人緊緊地鉗住,手里的藥碗“呯”一聲摔落在地,打得粉碎。
紋虎男人獰笑起來,原來他早已掙脫了手上的鐵鏈,卻隱忍不發,一直等待著抓住一個人質的機會。
他見屋里面的人里,蘇小小看起來最為文弱,憑他的體力,估計也只能控制住蘇小小,所以便選中了蘇小小。
他用一只手扣住蘇小小的咽喉,另一只手伸過去想要解開腳上的鐵鏈。 男人手一動,鐵鏈擊打,發出清脆的響聲。 李時辰從墻邊慢慢坐身來。他和金魄看見蘇小小落到那個男人的手里,一時之間都愣住了。
紋虎男人解了一會兒,腳上的鎖鏈卻是解不開,他變得更加狂怒:“放我走!”他大聲地吼:“不然我就把你們的這個醫者殺死!”
說著,他五指用力一曲,蘇小小只覺得一股巨力從喉頭上傳來,她呻吟一聲,只覺得胸腔里面一陣劇烈的針刺一般的疼痛傳來,她竭力地張大嘴,卻一點空氣也吸不進來!
“木達旺!你是回厥第一勇士,欺負一個不會功夫的醫生,算什么本事!”耳邊傳來金魄聲色俱厲的呼喝聲。
蘇小小是太子妃的身份,此間除了太子,便是她最尊貴,金魄也不敢點破,只盼望木達旺當她是名普通的醫生,一會兒便把她放走。 “欺負?”那個叫做木達旺的回厥人笑起來:“如果不是你們大齊人用詭計,你們能捉得到我?就憑你主人,一個坐在輪椅里的癱子!”
這句話說出來,屋里的空氣頓時變得冷了起來。
“不錯!我是癱子!”一個蘇小小熟悉的聲音從房屋后面的陰影里傳出來,宣承燁坐在輪椅上的身影慢慢滑了過來。
“可是你這名回厥第一勇士,卻連大齊的一名癱子都斗不過,居然被生擒,你不覺得恥辱嗎?”
這句話一說出來,蘇小小只覺得喉間那只鐵掌又緊了一分,她嘴里一股咸腥味彌散開來。
蘇小小在心里苦笑,果然不愧是太子啊,還是這么鎮靜,云淡風清,不過想一想,自己和他原本也沒有什么特殊的關系,他又何苦為自己著急上火呢?
金魄和李時辰卻想的是,真不愧是太子,在太子妃受制于人的情形下還能保持如此的鎮定,以免打草驚蛇,這份氣度真是難得。
“退后!你們統統退后,不然我就扼死他!”木達旺見自己的計策沒有能激起宣承燁的反應,心下煩躁起來。
“你即使出得了這個院子,難道逃得出太極關!”宣承燁轉動輪椅,向前走到離木達旺不遠的地方,他臉上的神情如此篤定,和木達旺滿頭大汗比起來,顯得無比鎮定。
“況且,他不過是個醫生,你要殺他,殺了便是,我們大齊的醫生多得很!這間屋子里,外面院子里,醫生多得很!”宣承燁的聲音淡淡的。
“你要殺盡管殺吧!”宣承燁回過頭來對金魄說:“來來來,推我過去看看木達旺如何殺死一名手無縛雞之力的醫者!” 在回厥人中,醫生和巫者同職,有著僅次于可汗的地位,而且蘇小小沒有功夫,木達旺一把她制住就感覺出來,這點上宣承燁卻是沒有騙他。
他一時之間猶豫起來,不過是抓了一名無關緊要的醫生做為人質,正如宣承燁所說,大齊人的醫生多得是,殺了他,對大齊也根本沒有作用。
金魄朝著宣承燁走過去,他好象要走到宣承燁的輪椅后去推他,突然他的身體突然躍起,飛躍而起,一腳將木達旺和綁著他的長椅踢翻在地。
蘇小小覺得一直扼在自己脖頸間的那只鐵掌突然松開來,一縷清新無比的空氣涌進她的咽喉。
“咳咳!”她咳出聲來,睜開眼睛,正對上宣承燁一雙關切的黑眸!
回過頭一看,木達旺被金魄壓在地上,重新把他的兩只手綁在木椅上。
木達旺胸前的傷口被崩裂,鮮血流了出來,依稀可以看到里面的白骨。
他用回厥語破口大罵,臉上表情無比猙獰!
宣承燁低頭看了一眼蜷縮在自己懷里的蘇小小,只見她的脖頸上一圈青黑色的指印清晰可見,心里不由得一陣后怕!一想到剛才差點失去了蘇小小,宣承燁便怒火中燒。
“回厥二王子,看來你的傷勢也不重,不再需要治療了!還是把他帶回大牢去吧!”宣承燁冷冷地對金魄下令道。
金魄點點頭,他將木達旺從木椅上解下來,大叫一聲:“來人!”
從門外跑進來幾個士兵,金魄朝木達旺一指:“把他帶回地牢去!”
士兵們押著木達旺往門外走去。
木達旺倒也真是硬氣,他胸前的傷不停往下流著血,每走一步便留下一枚血紅的腳印!
走到門邊,他突然回過頭來看著蘇小小用回厥話說了一句什么,然后朝著她做了個下流的手勢。
“他說什么?”蘇小小坐起來,問宣承燁。
“沒什么!”宣承燁垂下眼瞼,木達旺看出了蘇小小的女子身份,剛才那話自然不會是什么好話!此人當真可恨,偏生又是回厥主管行軍布陣圖的二王子,若不是要從他的嘴里套出回厥人在穆陰山有什么陰謀,就憑他如此冒犯蘇小小,宣承燁也早把他殺了。
“你沒事吧!”宣承燁看著蘇小小蒼白的臉,心里一陣刺痛,恨自己的大意,沒有能保護好她。
“沒事!”蘇小小摸摸自己的脖頸,想起剛才那種差一點就被扼死的感覺,她真心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