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婭莉說了一句我聽不懂的話, 她說我不要她來要,我不稀罕她卻求之不得。
“我收回以前說過的話。”她很認真地說。
“什么話?”我滿不在乎地問。
“‘我不會再和你爭楊果’,我要收回這句話!”她兇狠地說。
“我從來就沒把你這話當真過。”我冷冷地說。
我們倆的腳步聲在無人的走廊里顯得特別驚耳。她似乎也是這么覺得, 盡量放輕腳步, 可任她步態再輕盈也阻止不了高跟鞋敲擊地磚的聲音。我雖然鞋底平平, 可任我再努力也做不到她的輕盈, 阻止不了左腳沉重落地的聲音。既然掩飾不了那就索性更加放肆, 落腳越來越重腳步越來越快,相互比試著誰的更響亮、誰能把地磚砸出個洞來,一個沒注意竟然走過了大廳到了另一邊的走廊盡頭。見有偏門, 我們不約而同地走出去,到了一條清凈的小街。
“喝什么?”她伸手遮住太陽望著對面的冷飲店。
“冰水, 謝謝。”
她給我買了冰水, 自己要了瓶易拉罐可樂, 可只是拿在手里把玩,沒有要喝的意思。突然她從包里摸出手機, 按了幾下遞給我。
我狐疑的接過手,屏幕上是一段密密的字,小聲念出來,“易拉罐、拉環和可樂的愛情故事…”聽見砰一聲,抬頭見她已經拉開了拉環, 仰頭牛飲起來。
“易拉罐是楊果, 拉環是我, 你是可樂。”
我急忙往下看…‘易拉罐拉環一直喜歡易拉罐, 可是易拉罐的心里卻只裝著可樂。所以每當喝完可樂, 請把拉環放入易拉罐,成全拉環小小的愛情。’老實說那時我看完后對她的文采佩服得五體投地, 后來才知道那是大家相互傳發的一條愛情寓言。
她咕嚕咕嚕地喝下了一大半可樂,然后舉高罐子把剩下的傾倒出來,任由可樂濺濕她的腿。
“可樂占據了易拉罐的整顆心,可它注定最終不是被人喝掉就是被倒掉,不可能永遠被易拉罐裝著,而拉環…”說著她將拉環放進易拉罐里,“卻可以…”
我伸手奪過易拉罐,搖晃著讓里面的拉環不斷撞擊著罐壁哐啷作響,“可以怎樣?它在易拉罐心里就這么一點分量,這也能叫愛情?小小的愛情?倒不如說是男人好色本性促成的一點曖昧。能裝滿易拉罐的始終只有可樂,不管它最后是被人喝掉還是倒掉。如果拉環以為這樣它就有機會,那它就大錯特錯了!”將易拉罐倒扣,讓拉環懸在出口,用力拍打罐底,小小的拉環掉落下地。
當我以勝利的姿態離開時,背后卻閃起一個青天霹靂。
“我現在住在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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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自己的屋就瘋狂地打電話,直到按鍵的手指也紅了腫了他終于發善心接了電話。
“什么事?”他不冷不熱地問。
“她住在你那兒…龍婭莉住進了你們家是不是!到底是不是!你說啊!”我嘶聲咆哮著,話筒也被震得發出滋滋的雜音。
“不是!我根本不知道!”他總算知道驚慌,急急地說, “是我媽讓她搬來住的,我事先根本不在家,也是那天回來才知道…”
“那不正好如了你的意,你是欣喜若狂,樂得快飛上天了吧!”難怪,他明知我回來了,這兩天卻還能不問不聞,原來家中軟玉溫香樂不思蜀啊!
沉默了半晌,他恢復了先前的冷然,“我昨天已經搬回了原來的住處,現在回來收拾衣服,這個電話你往后別打了。”
聽他要掛電話我忙喝住,“等等!你說過你的房間誰也進不去,可是為什么那天接電話的是她!”錯不了,那就是龍婭莉!
“不知道,誰接的你問誰去。”說完他很干脆地掛斷了線。
易拉罐!拉環!可樂!去你們的——!
無辜的茶桌被我重重揣了一腳,奶奶從廚房探頭出來,“唯唯,我的茶幾怎么惹你了?”
“奶奶,我要教訓欺負我的人!”我惡狠狠地說。
“奶奶精神上支持。”
我相信楊果是被設計陷害的。原來我們的兩位媽媽沒有一刻停止過棒打鴛鴦,如果從前是武斗,這一回就是智斗。論武我不行,可斗智我一定奉陪到底!
我以為她們小看了我和楊果之間的情比金堅,樂觀地想只要和楊果解釋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就會雨過天情,卻不想是我小看了她們,也高估了楊果的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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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我最大的敵人從來都是龍婭莉,直覺告訴我她出現在歐陽孜的辦公室肯定有事。
向歐陽先生詢問之后,得知原來龍婭莉是想爭取他的娛樂文化公司的推薦,參加半年后在巴黎舉行的國際舞蹈比賽。有關舞蹈的事我早已不再關注,也就不知道他的公司究竟有怎樣的權利能夠推薦別人去參加這樣的大賽。論資質、資格龍婭莉應該是有的,她又是那樣一個美人,歐陽先生不點頭確實在我的意料之外。
“推薦嘛也得是合我心意的人,比如唯雅你,我就很樂意推薦你。”
“歐陽先生喝酒了?我想你喝醉了。”我冷聲說。他的意思是只要他一高興連我這個殘廢也能被推薦去參加舞蹈比賽?
“龍小姐是你的朋友嗎?”
“以前的同學,我們不太熟的。”
“那可惜了。”
可惜什么?如果她和我關系好他就會答應?還是如果我愿意求他,他就會點頭?
“唯雅,你真的不考慮來公司任職?”
我正想以年輕經驗不足為借口婉拒,話到嘴邊卻馬上改了口,“也許我可以試試。”
腦中萌生出一個不成形的想法,我并不是在為任何事湊劃計謀。只是直覺,又是直覺,直覺告訴我要抓住些什么,若是不然,日后被人制控的就是我。同時,也是給媽媽一個滿意的交代,我如她所愿進了歐陽孜的公司,這樣她就不會再使出些手段來折騰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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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的楊果不知道要鬧別扭到什么時候。搬回原來的住處,把的鑰匙放在了我能尋到的老地方,偏偏就是不現身與我見面。我在他的臟窩做了三天掃除,到最后連地磚也能當鏡子用,可他還是沒回來看一眼。第四天我回了奶奶那兒,下午忍不住又來看了看。不過半天,干凈整齊的屋子再次恢復了狗窩的樣,一看就知道他是故意的!人去樓亂,氣得我跳腳,拿出他看來最好的衣服當抹布泄憤。
以后的一個月里我和他玩起了這種你追我躲的游戲,不知他是長了千里眼還是順風耳,我每一次都是撲空。有好幾回藏在附近想逮住他,都被他察覺一溜煙就竄得無影無蹤。有一回幾乎要成功了,我腳下只要再快些就能擒住這可惡的家伙,可那猴子嗖地翻出窗眨眼就沒見著人。起先是拿他的衣服發泄,做抹布不夠解恨就剪成布條扎成拖把,拖把扎得不夠結實事后他還親手修整過。后來覺得不能再拿無辜的衣服撒氣就改變了方式,比如做一鍋香噴噴的紅燒肉,里面灑了一整袋鹽,看得、聞得、吃不得那真是挺痛苦的事兒。再后來覺得浪費可恥,不再灑鹽只丟幾顆可愛的小藥丸,也就是這一回他拉肚子拉到腿軟險些被我逮著。也想過半夜突然襲擊,不過怕這家伙連褲衩也沒穿就跑出去丟人,隨即打消了念頭。
龍婭莉在楊果搬走以后不久便離開了他的家。住進楊家的動機聽來很單純,她住的房子拆遷,善心的楊阿姨聽說后就留她住家里,說是等她找到合適的住處再搬走也不遲。楊果因她離家她心里是愧疚的,再難住下去,不顧楊阿姨的挽留搬進了租屋。若說楊果的媽媽全然是拿她當破壞我和楊果的棋子未免有失公道,對這個孤女楊阿姨也是憐惜的。
我和她在公司見過幾次,聽她的口氣對這一次的比賽是志在必得,說來她又有哪一次不是志在必得。我問如果弄不到推薦怎么辦,她說不可能弄不到,大不了最后兩腿一張…話沒說完我已把冰水潑在了她臉上。我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怎會那么沖動,可她卻沒生氣,嘴角似乎還有笑意。有毛病的人。
這其間我進入了歐陽孜的公司任職,他的公司不算大但也不小,雖然在英國也曾做過會計職員,可擔當整個公司的會計主管對我來說仍然有些力不從心。最初的一個月忙得我手腳抽筋,無暇分身去和楊果玩貓抓老鼠。太過年輕的我,即使有高學歷做招牌也不能令人信服,從工作的第一天開始就有人在竊竊私語,說的自然是我和歐陽孜有不清不白的關系。
對流言蜚語我早已免役,我自持‘清者自清’卻忽略了一件事。這些謠言如果傳到楊果耳里他會作何感受,況且我們之間的問題還沒有解決。我想他沒空來搭理我的事兒,也就沒可能聽到這些話,就算聽到又怎樣,他不會也不該相信別人亂嚼舌頭。我這樣自以為是地認為著,自始自終沒去深究過他內心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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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上‘老板’的人用上了手機,我多方打探才得知電話號碼,打給他還要看他老板的心情陰晴,心情好會聽我講兩句話,不好的時候打死也不接。我的好脾氣在一點一點磨練出來,他的大爺架勢也在我一點一點的縱容中養成,可就是這樣我也心甘情愿。像靜寧說的,我沒救了。
“喂。”
電話接通了,看來今天運氣不錯, “你在哪兒?”
“南城。”
“那正好,回來的時候帶些新鮮的魚…”
“要吃魚自己來抓…來買,我沒空!”
聽他話里明顯的醉意,我氣惱地說,“好啊,我來,你在哪兒?”
他竟真的說出了地方,我生怕他又給跑掉急急忙忙打車過去。到了露天啤酒屋,沒見其人就先聞其聲,我聽見有人提我的名字,一大堆人似乎在叫嚷和我有關的事。轉過拐角快步走近,一眼就看到人堆中衣著鮮艷的龍婭莉。
“從念書那會兒,這兩朵花,一朵是小龍女,一朵是小仙女,都圍著果子哥你打轉,可羨慕死我們了。”
小仙女,說的可是我?不太記得是不是有人叫過我這名兒。楊果背對著我,龍婭莉看見了我卻不出聲,眼睛直直盯著楊果,兩人像是為了什么事兒在對峙著。
楊果朝說話的人砸去一個瓶蓋,“瞎說什么,婭莉是朋友。”
“那李唯雅呢?”有人問。
“她…”
我停下腳步,想看他怎么說。
“她是不錯,你不知道人家還是留洋回來的,如果…如果…”一個酒嗝讓他‘如果’了半天才順暢地說下去,“她的腿像個正常人,我就娶她做老婆。”
手里的包和鑰匙應聲落地,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
“果子哥,別說了!”有人認出了我。
他手扶著桌站起身,慢吞吞地轉過身來看著我。我以為會看到他驚慌失措的樣子,卻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