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左邊抽屜,拿出久未使用的紫色傳呼機,按了按鍵沒有反應,大概是該換電池了。踩上凳子,拿下書架上的大盒子,拍掉盒面的灰塵,打開里面有大大小小十多個粘著彩帶花的禮物盒。這些東西我只拆開過兩個,一個是耳環,一個是口紅,都是些我用不上的東西,后來他再送的都丟進這個大盒子里沒有去看過一眼,傳呼機和這些都是該還給他的。
光著腳噔噔跑下閣樓,拿起電話呆了幾秒,竟想不起那一竄曾經深刻腦海的數字,拍拍腦袋又奔上閣樓翻出電話簿…
最近一次見安東是在他朋友家里我被逼著喝酒的那一回,算一算日子,不過才一個多月。可是這…這叫恍如隔世嗎?
短短的時間他竟變成了另一個人,只是身形和臉的輪廓像是原來的他。雖是面對著我,可渾濁漂浮的眼睛卻沒有落在我身上,我不時地向左右身后看去,想確定他到底是不是在與我說話。他原本消瘦的臉頰又凹陷進去了一些,下巴尖得像個倒三角,臉白得像張紙,這個樣子…有些嚇人。似乎從很早以前他就開始顯得沒有精神并且越來越瘦,可能是與他那些朋友不分日夜放縱玩樂沒有休息好吧。誒?他的胳膊上怎么有那么多的…小針眼?生病了,打點滴?點滴不是在手背…
“升學考試快到了吧?”
“啊?是。”我急忙收回目光看向別處。數了數,那些小針眼超過了十個。
他抽完最后一口煙呸一聲吐掉煙蒂,然后伸手拿過我手中的提袋哼聲笑問:“全還我?”
我點點頭應了一聲,忙縮回手避開他的碰觸。不知是什么原因,就是覺得他可怕。
“呵,呵呵…”他用食指勾起提袋轉向一旁的朋友連聲笑起來,像是遇上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
我嫌惡地皺起眉,他這么一笑薄薄的臉皮都在了一起,難看又…惡心。
“這倒是新鮮事兒,我安東居然被人給甩了,被一個小姑娘給甩了。”
緊接著是一片唏噓嘲笑聲,無地自容的人不是那個稱自己被甩卻在放聲大笑的人,而是我。我正要轉身跑開,他突然上前抓住我的手腕把提袋交還給我。
“小公主,我今天沒空陪你玩,后天到‘天籟’找我,在這以前我們還沒有正式分手喲。”
迎上他挑釁的目光,我咬了一下嘴唇沉聲說:“好。”
小姑娘、小公主,他又這樣叫我,只是與從前大不一樣了。
※
楊果得知我去找過安東之后,不問清楚因由就在人來人往的街頭發瘋似的大吼大叫。我不想成為眾人的焦點,埋頭不理他大步向前奔走。他卻當我是心虛不敢和他頂撞,愈加放肆地沖我叫喊怒罵。
我驀地停住腳回頭瞪著他,“你再多說一個字,我保證一個月不理你!”
“你…”
“再說!再敢說一個字,絕對不和你念同一個高中!我說到做到!”
他氣鼓了腮幫卻又無可奈何,憤憤地甩了甩書包徑自走在前面。顯然這個威脅很有效,因為三年前已經有了前車之鑒。
臭家伙并沒有真的在生氣,如果真氣了會像先前一樣不見我、不理我,他這純粹是在借題發揮、借酒發瘋,宣泄一直以來的怒火。
“我不是說了,要把傳呼機還給他。”我快步跟上沒好氣地說。不管怎么說,我曾經是真的被安東吸引,‘背叛’了他。
他嗤之以鼻,“哼,那破爛玩意兒,扔了都沒人撿。你要喜歡,我送你一個大哥大。”
這回換我沖他哼鼻子,“別吹牛不打草稿,那東西你這輩子也別想買得起。”
“那有什么了不起,我爸也有…”
“你爸是你爸,你是你!這可是你說的。”
我們像是賽跑一樣飛快邁著腳,很快到了街心花園。楊果把自行車泄憤似的推倒在草坪里,也不顧露水一屁股坐在臺沿邊,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巴掌拍在腿上懊惱地叫起來。
“你敢保證、敢肯定、百分之百的確定,只要考了第一你爸媽就同意你留在這兒念高中?”
“是啦,問了幾百遍了煩不煩!”我把將要搬離這個城市的事告訴了他,剛才提及安東之前我們一直在談這事。
他仍然一副懷疑的樣子,摸著下巴上的兩顆‘豆’問:“要是他們反悔呢?”
“我媽從來都是說話算話的,絕不會反悔。”
“要是他們反悔…”他突然朝我笑開了眉眼,“唯雅,我們私奔怎么樣?”
私奔?!他在說什么鬼話!
我當下紅了臉,破口大罵,“鬼才和你私奔!這種不要臉的話你也說的出口!”順了口氣接著說:“私奔?你說要怎么‘奔’?”
“怎么奔?嘿嘿。”
被他不懷好意地看著,我心底直發毛,不自覺地后退幾步,一見他獰笑著騰起身拔腿就跑,才跑出兩步就被從他扣住肩膀繼而環抱住我的腰托高饒圈轉起來。
青天白日干這么丟臉的事我氣得幾乎要嘔血,腳踢手抓又叫又罵,他卻是得意地仰天大笑。
“一起念高中,再一起念大學,還要一起……唯雅,唯雅,唯雅————”
面對這樣瘋狂的他,我恨不得像拍蒼蠅一樣一個大巴掌給拍死。可他卻說那種將‘愛’用自己的雙手抱住的真實感,是旁人永遠無法體會的,令人瘋狂到想把這‘愛’揉碎再嵌進自己的身體里。
※
隔天放學后我再次提著要歸還安東的東西前去他所說的叫‘天籟’的地方,那似乎是個歌舞廳,地方穿街走巷極為隱蔽,多虧有龍婭莉領路我才找著了。在來的路上遇到她,她隨口問了一句‘上哪兒’,我一提起‘天籟’她馬上面露慌亂叫我不要去,聽我說是去和安東‘了斷’竟主動要求陪我走一趟。
龍婭莉說出安東的名字后門口的人才讓我們進入,然后由一個穿紅色旗袍的女人帶著在燈紅酒綠的地方穿梭。女人真的很丑,化濃妝的臉像昨晚《西游記》的妖精顯形時的樣子,露在外面的胳膊和大腿又肥又粗,小腹也凸著一堆肉。我不禁摸摸自己的手臂和肚子,又看了看自己修長纖細的腿,暗下決心以后如果長成女人這副模樣一定不活了。
昏頭轉向到了一間不知是三樓還是四樓的屋子,屋里亮一盞燈還算亮堂。女人說了聲‘坐’就丟下我們離開,不忘關上房門。
我的心隨著關門聲一震,“這地方你以前來過嗎?”
龍婭莉撇撇嘴嘲笑著說:“你怕了?”
我看了她一眼偏開頭不做聲,揉揉鼻子吸兩口氣努力適應屋里發霉的味道。靜靜地等了很久,直到窗外暗下來還是沒有人進屋來。這一次是她待不住了。
“我說,我還是先走吧,冬瓜可能不來了。”她的聲音起身走向房門,聲音里透著明顯的恐慌,“門鎖上了!”
“打不開?!”
我話音剛落下就聽見門外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接著門打開,進來的是安東…還有四個男人。
“怎么有兩個?把燈全開了。”
頭頂的大吊燈打開,屋內瞬間亮得刺眼。
“喲呵,還真是少見的小美人啊,兩個都很漂亮。”
這…這是怎么回事?!我和龍婭莉同時看向一身骯臟的安東。
“大哥,老…老大,咱們不是說好的…說好只是看看的,她們還是小女孩,您別…”
※
別過來!別再過來————!
“四樓,跳下去腦袋會開花的喲。”
“跳啊!快跳啊!”
“我不敢,我不…”
“跳,跳啊!”
“不…我不跳!”
“大哥她真會…”
“李唯雅———!”
別哭了,你丑死了…
偷就偷唄,不過幾個橘子,快,我抱你翻過去…
啊!輕點,白癡李唯雅!我叫你輕點,想疼死我是不是…
我說你…你的衣服…
你們打我好了,別打她,別碰她…
唯雅,我…愛你…
一起念高中,再一起念大學…
我要死了嗎,人家說一個人快要死的時候腦子里就會不斷放映從前的事,我一定是要死了…
一起念高中,再一起念大學,還要一起……唯雅,唯雅,唯雅————
果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