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想,就是這幾日之間,喜事卻是一個連著一個。
首先是媯州、瀛洲守軍及各地郡縣請降。這個倒不意外,即便他們先前不知道幽州已失,但幾日過去,滄州戰事的消息總歸還是早知道了。李懷仙大勢已去,明白人都能看懂,主動請降還能爭取一個寬大處理。莫不成,真要等我派兵打過去才投降不成。
再者說,這些駐軍,甚至是州府之官員,雖然都是李懷仙任節度使后一一提拔和任命的。但說到底,他們還是朝廷的官,也就不能叫歸降了。最多,撥亂反正罷了,又有何心理負擔。
媯州、瀛洲守軍雖然對王師夠不成威脅,但其歸降就代表幽州地方勢力已經悉數瓦解,自然要算一件喜事。
第二件喜事,就是王師與渤海人大戰未起,薛平和檀州降將杜超,卻已經先拔頭籌,立下了頭功。
只是這個頭功,我起初根本不敢相信。甚至,還以為是傳令兵搞錯了消息。再三確認一二,直到薛平和那名檀州降將杜超,押送三萬余渤海俘虜前來北平城后,我才深信無疑。
原來,薛平奪取檀州,可比史進奪取薊州,要容易多了。畢竟,渤海人先鋒軍從平州至薊州的距離,也要比到檀州近上不少。所以,才有史進之第九軍大部和薊州守城士卒,以及渤海先鋒軍的連番惡戰。
要說,這個里面本來有個烏龍。就是第九軍大部兵臨薊州城下,一看這些千奇百怪的穿戴和番號,薊州之守將杜明元就誤以為是渤海人故意假扮前來騙城。
哦,也沒別的,第八軍和第九軍是在相衛、魏博、成德三鎮兵馬的基礎上直接改制。改編時日尚短,還直接開拔到了前線。士卒自然還是三鎮兵馬不同的裝束和穿戴,乃至于番號,看上去自然就是千奇百怪,什么樣都有。
杜明元不敢放其入城,史進又必須確保薊州控制在王師的手里,就只好選擇強攻。雙方打著打著,直到渤海人真來了,杜明元這才發覺有些不對勁。雙方聯合,共同擊退渤海人后,薊州也才算正式落入王師的手中。
可薛平就不一樣了。他的名聲,可不止在相衛兵馬中如雷貫耳,便是在范陽和平盧大軍中也是大名鼎鼎。畢竟,堂堂之相衛節度使,還挨的這么近,便是普通士卒,也多半有所耳聞。
當然,薛平的這些聲名,除了相衛節度使位高權重外,更主要還是拜他老子薛嵩所賜。當年安史之亂,薛嵩投了安史叛軍,其實也就是這些范陽和平盧兵馬。
后來,累戰有功,才被安祿山封為鄴郡節度使。史朝義兵敗,薛嵩就以相、衛、洺、邢四州降隋,方被朝廷冊封為高平郡王,以及封賞相衛節度使之職。而節度使這個職位,在大隋分封給亂臣賊子的地方,基本上都是世襲。這才有了薛嵩退隱后,薛平接任的由來。
所以,這個杜超一聽是薛平來了,關鍵自己還認得,也不管是不是裝扮不倫不類這些,肯定就是王師嘛。畢竟,別說在杜超眼里,就是大隋世人眼里,也都知道薛家滿門忠良。
嗯,薛嵩是反過大隋,可那是因為武媚殺了薛家幾百口人,事出有因嘛。再者說,如今朝廷又沒有虧待過薛家,怎生可能會反?當然,可能潛意識里,杜超也會覺得,反正自己是李懷仙的部下,本來就是亂臣賊子的范疇。如果薛家人真反了,還跟李懷仙沆瀣一氣,對自己的反賊身份,又沒有太多實質性的影響。相反,薛家人的名聲,可比李懷仙之流響亮多了。
所以,杜超二話不說,就讓人直接打開了城門。待薛平入城后,簡單了解事情之原委,杜超就表示愿意歸降。同時,既已撥亂反正,更是立功心切的杜超,就跟薛平提議,為何不趁著渤海人中軍未至的這個空隙,先消滅其先鋒軍呢?
因為,在杜超看來,渤海人要想南下,不論是檀州,或者是薊州,渤海人終歸要搶下一處。那個薊州守將杜明元,其父死于渤海人手中,想必是不可能會降的。僅憑渤海人五萬先鋒兵馬,勢必也奪不下來。
杜超又說,那我就不一樣了。至少,我和渤海人沒有深仇大恨。如果我去歸降,就說李軍鎮兵敗,范陽和平盧兵馬不敵,已退回幽州。幽州如今危在旦夕,我是奉李軍鎮之名,來請渤海人速速出軍救援。而且,還愿意將檀州雙手奉上,想來渤海人是不會不來的。
渤海人既然要來檀州,就必走青松嶺。那一帶的地形,我是再熟悉不過了。其中有段路程,周圍皆是峭壁,僅有一條道路通行,更為坎坷。屆時,薛將軍率軍堵住首尾,在兩側設伏,豈不是甕中捉鱉?
要說,這個杜超也真有本事。當時的他,多半連滄州戰事的情況都還沒完全摸清,竟然就能編些謊話,還把戰事給杜撰出來個七七八八。
一聽杜超這么說,薛平自然也就動了心。可是,又很猶豫。一則,畢竟我交代的任務,是拿下檀州,確保檀州不失,并給王師收拾李懷仙爭取足夠的時間。雖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萬一有所閃失,就有些得不償失了。
二則,雖然是以逸待勞,有備對無備,更是設伏,可渤海人先鋒軍畢竟有五萬之數,己方的兵力還尚有不足,并無必勝的把握。再者說,萬一這個杜超兩面三刀,先哄住自己,再去真正投降渤海人。那自己,可就要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杜超見薛平猶豫,似乎也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就勸解道,“將軍,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是信不過末將,末將便將所率部曲,悉數交由將軍掌控,如何?想來,末將一個光桿之人,即便投了渤海人,渤海人也是看不上的。”
薛平一聽杜超這么說,自然就心一橫,說道,“好,都依杜將軍所言。此戰若勝,某家一定上報天子,給汝計頭功。”
等到杜超單槍匹馬跑到渤海人的先鋒營地,便見其部剛從薊州戰場退下來,而薊州城也早已變化大王旗,頓時覺得天助我也。
于是,杜超就跟渤海先鋒軍之主將,又添油加醋般說道,李軍鎮兵敗滄州,退防幽州,早就知道那個薊州守將杜明元有異心。估計,他是不會放將軍南下的,所以安排我前來接應。
接著又勸解道,將軍不用動氣,先接應李軍鎮,保證幽州不失才是正事。薊州走不了,我們就走檀州便是。反正,李軍鎮已下令將檀州雙手奉上。再者說,也不是將軍不夠勇猛,實則兵力不足。等到渤海大軍來了,這杜明元和薊州守軍,還不是任由將軍揉捏,便讓其再蹦跶幾天好了。
要說,渤海人的軍情打探雖不及王師,但也不是杜超一方守將可以比擬的。李懷仙兵敗滄州,退守幽州,這個渤海先鋒官早已知曉。所以,就怕大隋朝廷之兵馬來堵其南下之道路,這才想搶占先機。可還是來晚了一步,薊州已落到大隋朝廷之手中。
至于救不救李懷仙,他倒是覺得毫無關系,死了反而干凈。可若拿不下渤海兵馬南下的要地,甚至是放任幽州丟失,他這個先鋒官可就不是失職這么簡單了。如今聽說李懷仙要將檀州雙手奉上,以為已經被逼的狗急跳墻,也不虞有它。便率部直接棄了薊州,并奔檀州而來。
于是,自然也就有了青松嶺大捷。薛平和杜超所部,聯合殲滅渤海先鋒軍數千人,俘虜三萬余眾,最終能突圍逃走的不足萬人。
一仗沒打,或者說一個正面交鋒都沒有,渤海人就檀州城外丟了幾萬人,這傳到大欽茂的耳朵里,是個什么樣的感受,我自然也不知道。但有一點可以篤定,氣急敗壞,加快行軍速度,更想一雪前恥,肯定也是必然。甚至,還不排除拿檀州祭旗的可能。
所以,這個仗雖然打贏了,有些既定的戰略卻必須調整。怎么調整呢?御敵于國門之外,現在已然不可能。
畢竟,就算我現在連夜率部趕去,也未必能趕在大欽茂之前抵達檀州。最主要的還是,即便我能趕上,也沒有從容布置的時間。說到底,大批的絞車弩和萬牛弩雖然已經送達軍中,可將士們還尚未進行有效配合和練習,丟了自己最擅長的武器,這可不是王師現在的戰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