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芳林門的城樓上,我就看到了氣喘吁吁,已經在此等候的王勻。要說當時,也著實把我嚇了一大跳。
這倒沒別的,就因為我從芳林門下回到城樓上的返程路途,可比王勻從太極宮皇城將作監的署衙,到這兒的距離要近多了。不說傳旨之人要先去通知,王勻才會問詢趕來。這一去一來的距離,至少就多了一倍。更關鍵還在于,王勻卻能趕在我的前面抵達芳林門城樓,這就足夠稀奇了。
至于王勻,到底是怎么跑過來的,或是飛過來的,我倒沒有細問。不過,從他的這番姿態來說,卻是比往日更加恭順了。
回到城樓上我的臨時行轅內,讓侍從給王勻端來一杯茶水,待其氣息平順些后,我這才開始表達我的意圖。要說第一個意圖也很簡單。侯世凱這人,我很滿意,也很老實。但關鍵就在于,太老實了,也缺乏變通。
怎么說呢?讓他去改建個皇家軍事學院,是動點這兒,要問我的意見;動點那兒,又要問我的意見?問的我是不勝其煩。說到底,我也沒有那么多閑功夫去關心過程中的內容。
所以,有一說一,侯世凱這人就是缺乏主觀判斷力,也缺乏決斷。那么,依我看來,侯世凱就不適合繼續呆在大隋交建集團一把手的位置上了。因為,將嚴重制約企業的發展。特別是,還容易把摸著石頭過河的大隋交建集團給束縛住。
只是,侯世凱這個人辦事踏實,也很勤勉,更沒有什么過錯,我輕易調整崗位就會傷了他的心。于是,我就想王勻能不能從將作監出來,接替侯世凱全權負責大隋交建集團一應事物。
至于侯世凱,屆時也會繼續留在大隋交建集團內。只是,將任職副總經理兼交建集團全資子公司,大隋交通建設工程有限公司的總經理罷了。
而這個大隋交通建設工程有限公司,自然就不再具備什么投資啊,什么設計規劃啊這方面的業務。只是專業從事工程承攬和施工生產。如此安排,除了人盡其用發揮所長外,其實也能降低侯世凱的負面情緒。畢竟,王勻是他的師傅,徒弟給師父讓位置,天經地義,還無可厚非。
當然,我和王勻商量這些,也不是強迫于他,只是想再次給他一個選擇。一個是混吃等死的崗位;另一個是一片廣闊的田地,可以任其馳騁。說到底,即便大隋交建集團沒品沒秩,但未來的前途和發展卻是不可預估的。換我的話說,也就是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畢竟,我再是覺得王勻順手,也不會為他長期保留。
這一番猶豫,思索再三。王勻最終自然是應了下來。
輪到這里,我就擺明了第二個意圖,除了涉及大隋交建集團未來的規劃和發展,更涉及此番大量吐蕃回紇降卒的安置問題。
“修建長洛高速公路,”這個設想,便被我拋了出來,自然也讓王勻一腦子漿糊。當然,他更好奇的東西,還是我口中的高速公路,究竟為何物?
“高速公路嘛,自然就是速度很快的公路了。”我其實也不知道,該如何去解釋,只能如此模擬兩可的回道。
“那請問圣人,公路亦是何物?”
“公路嘛,就是公眾交通工具的行駛之路,也可以視為馬路。愛卿將其理解為馳道也成。只是,僅限于馬車通行,且標準與馳道相比,也大有不同罷了,”說著,我就在一張宣紙上畫了一條雙向八車道,寬約四十米,大致與后世高速公路差不多的平面示意草圖,遞給了王勻。還一并為他解釋,什么是中央隔離帶?什么是行車道,什么是邊坡防護,這些最基本的概念。
要說高速公路這個東西,王勻可以不明白,可馳道的概念,王勻也算資深土木男,自然是清楚的。說到底,別說史書記載的秦馳道之流,就算大隋朝也有修建這種馳道的歷史。
當年,煬帝為攻打高麗,就修了條從長安到涿郡,涿郡即后世之北京,長約三千里的馳道。廣百步,大致也就是一百一二米寬度的樣子。而且,兩側還載種了大量的樹木。也就是說,景觀綠化工程都有考慮。
同時,這樣的大隋馳道,其實還不止一條。包括長安到洛陽,當時也修過。只是這些道路跟先秦馳道一般,隨著大量的戰爭和叛亂,加之年久失修,已毀壞殆盡罷了。
包括現如今的長安至洛陽官道,其實很多地方都借用了原來的大隋馳道,只是寬度和標準大幅度縮水。嗯,其大致寬度只有一丈余,也就是三米左右,足夠兩匹馬相向而行,通行無阻罷了。
俗話說的好,要致富先修路,如此才能保證貿易興盛。連接大隋東西二都的官道,只有三米寬,這個現象我自然是看不下去的。而且,就因為有了原來大隋馳道的底子,我此番想要重建,自然也會省力不少。說到底,這便不再涉及大量的土石方開挖這等當下之難點工程了。
可是,既然我說了這么多專業的名詞,甚至是解釋了無數遍設計思路,王勻還是難以完全接受進去,更有了不少的疑惑。
于是,王勻就忍不住問道,“若依圣人所言,這些長安至洛陽的馳道,即公路。。。嗯,是高速公路,即便要重新修建,卻為何不依舊制,直接沿用原來的線路和標準呢?為何還要部分改道?甚至是,設立左右隔離之區域?”
“沿用原來的馳道,成本能進一步降低不假。但部分線路過于彎曲,直接導致線路里程大幅度增長,這只是一方面。最主要的原因,還是這些彎道過大,導致馬車行駛速度嚴重受限。說到底,既然是高速公路,就必須想法設法減少通行的時間,提高通行的效率,而不是變相去限制。包括左右隔離,設置中央分隔帶,其實就是這方面的考慮。關于為何不循舊制,直接建設百步之寬度?其實道理更簡單。在保證通行效率的前提下,必須奉行節儉的原則,找出這個平衡點,更不是漫無目的去鋪張浪費。開個玩笑說,一百多米寬度的道路,依愛卿看來,可有存在之必要?即便是現在的四十多米寬度,依吾看來,這就已經有了大量的富裕。至少,在十年之內,這條道路是很難達到完全飽和的。”
說著,我就指了指圖上的車道線,繼續言道,“至于如何提高通行的效率,減少通行的時間?在雙向分離的前提下,這種同向之車流,采用這種行車道去分割,同樣也是促進手段。換而言之,這些車道將嚴格按照車速的不同區分,越靠近中部,所要求的最低時速就越高。至于慢速車流,一律要靠邊靠右行走。而且,還要嚴格遵行一條,就是時速達不到每個時辰四十公里之馬車,禁止上道通行。一經查實,便要處以罰金。而這個東西,吾就稱之為最低限速。。。”
“最低限速,便要每個時辰四十公里?”王勻一聽,就忍不住咋舌。不過,片刻之后,王勻還是回味過來,言道,“要說圣人的這個要求,當下雖有些困難,但也不是沒法辦到。如此一來,來往于長安和洛陽兩地,便只需要十來個時辰。其中的深意,微臣大致也是明白了。可即便如此,微臣還是有些疑惑?”
“但說無妨。”
“就是。。。圣人為了加快馬速,為何不直接采用鋪設軌道的方式呢?要說此法,先秦就多有采納。”
書同文,車同軌,這是秦始皇的功績之一。要說書同文,好解釋。但車同軌,卻不是人人都明白其中的含義了。
說白了,車同軌按字面意思講,就是兩車輪之間的距離一致。可關鍵就在于,即便是后世的高速公路,各種不同類型的汽車輪子,其間距也各不相同,也未曾見得有什么不妥之處,對吧?
可為什么秦朝的馳道上,就必須使用這種相同的車輪間距呢?其實答案很簡單,就因為秦馳道上鋪設了軌道。當然,也不是后世所常用的鋼軌,只是木軌罷了。
有了統一的軌道寬度,這才導致車輛的輪間距,就必須相同。往深了說,由于線路固定,馬匹一旦拉車上了軌道,就會不由自主的產生自激振蕩,速度便會大大提高。究竟提高到什么程度呢?至少,每日可以達到六七百公里的距離。而且,隨著鋪上了這種軌道,車輪與地面的摩擦力就會大大減小,導致負重也可以更多。
那么,為何這種道路的建設方式,漢朝就沒有保留下來呢?同樣是因為秦末戰亂破壞嚴重,包括劉邦當了皇帝后,連自己的御車都配備不齊顏色相同的馬匹,許多的將相還只能坐牛車,自然而然也就廢弛了。同時,秦朝是實行郡縣制,漢朝則長期采用分封諸侯的方式。如此一來,這種秦朝的快捷交通方式,也就沒有了太多存在的必要。
要說王勻的這個提議,自然就引起了我的深思。因為在潛意識里,我認為公路就是公路,鐵路就是鐵路,不能混為一談。可如何提高洛陽和長安兩地通行的速率,在當下的環境里,似乎也只有在馬力的方面做文章。學秦朝一般,鋪設軌道,更是明智之舉。而且,萬一哪天國家科學院將蒸汽機弄出來,我就算想造火車,這也是現成的道路。
于是,想到這里,我便吩咐道,“既然如此,雙向八車道中,便選中心兩條鋪設軌道便是。不過,軌道和普通路面之間,需要二次隔離,盡量做到互不干擾。還有,這些所鋪設的軌道,一律采用鐵軌。”
說著,我就將圖上的長洛高速公路之平面示意圖,重新修改了一遍。直接將中央的分隔帶,調整到二道鐵軌之外。繼而,我便繼續吩咐道,“還有,每隔三五十公里,均應考慮和設置專用服務區,其中就包括驛站、食店之流。屆時,大隋交通建設集團,就全權負責此等事務的經營和管理。”
“專用服務區?圣人此言,莫非這條高速公路,百姓亦可使用?”
我不由一愣,忍不住斥責道,“吾先前解釋了這般多,難不成都白說了。這條道路,百姓自然可以使用。不然,吾何必如此大費周章?說到底,吾好似也不是好大喜功之輩吧?再者說,這條高速公路,看似不比大隋原有的馳道寬敞,可其具體要求和配套設施,卻比歷朝之馳道高了數倍。就說用水泥之物鋪設表面,還要鋪設兩道鐵軌,所需花費皆是不菲。即便用降卒充作勞工,也不用支付傭資,可日常的口糧,終歸也要供應吧?吾簡單估算一二,這條高速公路的建設成本,至少超過兩百萬貫。這么大筆的開支,如果不向百姓索取,怎么去沖抵?說到底,吾還希望這樣的道路,源源不斷的修下去,鋪滿整個大隋國境。試問愛卿一聲,難道就找出了其他解決錢帛之法?”
一聽我這般問,王勻的臉色頓時就黑了,激動道,“圣人的意思,莫不是要加稅?如今,大戰方艾,圣人此舉是否有欠妥當?還請圣人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