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第二軍、第七軍和炮兵部隊在洛陽城安喜門外集結。
首先,舉行了“祃儀”,這是大隋出征前的必要功課,以示祈求神靈保佑,但這只是個噱頭。接著,我就站在安喜門城樓上開始點將閱兵,更念了一遍由李揆起草的偌長演講詞。
十萬大軍分軍陣列于城樓下,鴉雀無聲。即便整編不久的第七軍,依舊能達到這個程度。在這一點上,我還是極為滿意的。
當然,我不止對第七軍滿意,更對其主官方艾表示滿意,而方艾正是新近被提拔的第七軍之軍長。不過,在洛陽守衛戰時,方艾還只不過是第一軍中一個團長,跟隨董倌一起突圍后幸存了下來。也正因為有了他的建議,董倌才行了聚而不散,尾銜而致之策,最后實現火燒吐蕃和回紇連營的壯舉。
所以,方艾其實還很年輕,不過三十歲光景。但他卻不是此番北伐之戰,我中軍部隊中最年輕的高級將領。最年輕的高級將領,其實是炮兵部隊的團長邱一奇,現今不過才二十四歲。
年輕人嘛,總喜歡用些和自己脾氣相投的年輕干將,我亦是如此。只要他們這些人有本事,更有銳氣和朝氣,我就一定會給他們一個適當的臺階。
當然,要說閱兵現場鴉雀無聲,其實也不準確。我只能說大隋將士能夠保證令行禁止,甚至是鴉雀無聲。至于那些看熱鬧的百姓,此番感觸和議論聲就大了。沒辦法,他們何曾見過朝廷如此威武之師,雄壯之師。
要說以前,大軍過境他們不少人也是見過的。畢竟,洛陽雖然八關鎮守,可畢竟也是四戰之地。不說早些年安祿山和史思明作亂攻克過洛陽,便是吐蕃也侵襲過東都。就是前段時間,李光弼率洛陽守軍和仆固懷恩同樣在洛陽城外,有過數番大戰。
可行軍,甚至是打仗,怎么能和列軍陣以展示軍威一樣。一個是亂糟糟混成一團,另一個是軍容齊整,行動錯落一致。這里面的區別,甚至是帶給人的直觀印象,可就大了去。
至于這十萬大軍的軍陣,究竟能帶給洛陽百姓多少震撼呢?我不妨簡單算個賬吧。平均一米一人,這還不算騎兵所需的空間更大,一千米單列下來不過千人,這個也只是橫向。那么豎向呢?需要如此列上一百行,這就是實打實的十萬兵馬。
若是所有士卒再齊聲高吼幾聲殺、幾聲虎。這個氣勢和聲威,諸位可以自行感覺一番了。這其實也是我為什么要把此番出兵儀式,搞出這樣大的排場,還安排在洛陽北門之一的安喜門外來搞,以及提前大肆宣傳之緣故了。
說白了,我就是想讓這些洛陽百姓,好生看看朝廷的威武之師,以豎立絕對的信心和榮譽感,更不要被魑魅魍魎一嚇,就又跑進深山老林里去躲起來。否則,大隋百姓的正常生活,何時才能夠恢復?
再者說,更有一些一聽李懷仙作亂,就怕被亂賊攻入洛陽后受到牽連,而暗通款曲之輩更是不少。這些不穩定分子,抓是抓不完的,殺也是殺不完的。我必須通過這種法子讓其收斂些,至少別惡意造謠生事。
誓師完畢。隨著鼓聲陣陣,第七軍一部撥正馬頭,分兩列駛出,并向鐵謝渡進發。我也緊接著下了城樓,在第一軍的護衛下,徑直匯入中軍,大軍正式開拔。
已近六月,酷暑來臨,此時更近午時。但一路行來,我卻能看見田間地頭,皆是忙碌的百姓,這不免就勾起了我兒時農作的回憶。
要說,這些脫離城市喧囂之農夫,相比于洛陽城中的百姓,才是世間最淳樸之人?;蛟S,就因為消息閉塞不知戰事將近;也或許,還是覺得戰事遙遠,依舊如蜜蜂一般辛勤耕耘。只要不是家園盡毀,他們的一生都只是為了吃飽穿暖而活著。哪怕是改朝換代,與他們都沒有太多的關系。
我在觀察這些大隋治下,最辛勞也最勤懇的子民,他們中不少人也漸漸察覺出異常。起初,還有些慌亂,可慢慢發現這支軍容整齊,漫無邊際的大軍除了是朝廷兵馬外,其中更有天子依仗,自然就少了些恐懼,也開始駐足觀賞,并品頭論足起來。
不知是誰帶頭,這些百姓就紛紛開始給我跪地叩頭行禮。一同跪地行禮的,還有道路兩側,身著大隋尋常百姓衣物的吐蕃和回紇降卒。
至于這些大量充當民工的降卒,此刻怎么會在這里呢?這個原由也很簡單。洛陽到鐵謝渡的高速公路,雖然還沒有動工修建。但為了保證大軍通行,王勻還是調配了不少人手,對現有的道路進行搶修和疏通。這里面,多了一些吐蕃和回紇民工,也不奇怪。
只是不曾想,這才數個月的時間,當時驕橫無比的蠻夷,此刻竟然已與大隋百姓無疑。甚至還有不少人,和少許由流民充當的工頭和管事之間說笑打鬧,儼然兄弟一般,還毫無猜忌。至于具體負責看管這些大量降卒之大隋士卒,一路行來,也不過寥寥數人。而且,也似乎早已司空見慣一般,更少有過問。
于是,對看守降卒如此疏松之管理,頗為不滿的我,自然讓人去把王勻給找來。畢竟,他才是整個項目的總負責人嘛。
接著,我就問王勻,如此松懈之看守,在這段時日里到底有多少吐蕃和回紇降卒逃跑了?
哪知王勻的回答,卻大大出乎我的意外。因為,王勻如此說道,開始自然是有一些的,軍中將士也抓回來不少,殺了些領頭之輩后就漸漸消停了下來。但是沒過幾日,那些未曾被抓住之輩就紛紛自己回來了。在最近的兩個月里,已經沒有再出現降卒逃匿之情況了。
聽到這里,我自然不免一愣,頗有些莫名其妙的問道,“這是為何?既然這些人想跑,也沒被軍伍抓住。為何不就此遠遠逃走,還要自己乖乖送回來?”
王勻只好一一解釋道,“圣人啊,這些降卒即便想跑,可說一千道一萬,僅靠個人本事,能跑到哪里去?莫說長安距離吐蕃之邏些城,或是回紇之黑虎城,千里之遙的路途,能不能識路都是兩說之事。相貌更與大隋百姓有異,即便是識路,如何通過層層關隘的檢查?更關鍵的還是,這些逃匿之輩,一旦被大隋百姓發現并揪送官府,可是要掉腦袋的。”
我一想,也是這個道理啊。畢竟,這個時代交通極為不便,可不是所有人都有董倌兄妹一般的本事。于是,我忍不住又問,“那即便回不到吐蕃和回紇,改頭換面后藏匿于民間或是山野,亦無不可?也不至于一定要回到工地,繼續受苦受累,更要受罰吧?”
王勻的臉色,自然越來越黑。不過,該有的恭敬還是不敢少的,依舊規矩的解釋道,“圣人也有所不知。這些人自歸降大隋后,衣物盤纏早被清理一空,豈還有半分積蓄?即便離開工地,何以安身立命?與其食不果腹、朝不保夕,還不如留在工地上最為穩妥。雖然,辛苦是辛苦一些,可至少也能衣食無憂啊?!?
聽王勻這么一說,我頓時就豁然開朗,確實是這個道理啊。看來,我還是沒有真正過點苦日子,把有些事情想簡單了,也想嚴重了。
說到底,這些降卒中大多也只是異國他鄉的普通百姓,只要能吃口飽飯,穿得暖和,誰愿意整天去過刀尖舔血的日子。即便他們如今每日勞作都很辛苦,可莫說苦寒之地的回紇和吐蕃尋常百姓,難道大隋的廣大勞苦大眾,就不辛苦了嗎?
既然人心思定,那就給他們一個思定的機會和希望吧。說到底,從來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對吧?
心中更多了幾分惻隱之心的我,便如此吩咐道,“那好。這些吐蕃和回紇降卒如此順從,就不妨告訴這些人,當日入侵大隋是犯了大錯的。只是,吾和大隋百姓寬容,沒有取其性命。但死罪可免,必要的處罰卻不可免。責其修橋鋪路,就是讓這些人造福蒼生,為自己贖罪?,F在,吾見其表現良好,便決定再網開一面。以五年為期,五年之后,表現一直優良之輩,就可以自行決定去留。若留下來繼續造福大隋百姓者,將享受大隋交建集團招募之民工同等的待遇,不止有工錢可拿,還可享受大隋子民的身份。至于想走的,吾也不會強留,只要繼續留在大隋境內,吾就會讓官府妥善安置。除了劃撥土地,或允其開墾荒地為生外,一樣享有大隋子民之身份?!?
有一說一,我的這個條件,可就足夠豐厚了。什么是大隋子民之身份?也就是,不止可以置辦自己的產業,同樣可以娶妻生子。便是想參加科舉,入朝為官也行。反正,大隋子民享有的一切權利,都能享有。
各位應該知道,如今的大隋在周邊諸國眼中,可是不比后世大洋彼岸之美帝國差的。首先,不說這些人還只是美帝國關押的戰爭犯,即便是普通他國的民眾,若聽說辛苦五年就可以獲得綠本,這會讓多少人眼饞。
當然,還是那句老話,受限于當下的交通條件,這些鄰國的百姓即便心動,也未必會紛紛前來依附大隋。但是,這些普通異國他鄉的百姓沒有這個動機,這些降卒的家眷可就有動機了,對吧?畢竟,能闔家團圓嘛。
屆時,我只要想法子將這個消息散播出去,不但這些降卒會恢復自由,他們的家眷只有來投奔大隋,我也將允許其享受大隋百姓同等的待遇。就算一個降卒考慮兩個家眷,這也至少是上百萬人口。
如此一來,除了通過各種手段不停的挑撥,促使吐蕃和回紇內亂不斷,也能直接減弱他們的綜合實力。一增一減之間,大隋收益其實還不止這些。除了增進民族的融合,其實也能讓大隋的人口瞬間猛增,直接促進大隋的生產力更上一個臺階。
要說這種方式和手段,可比當年越王勾踐那個所謂的“十年生聚,十年教訓”,其效果要來的更為迅速,也更為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