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辭賽半仙,一行人來到酒樓的二樓雅間,吃了些點心喝了點茶水,去購買筆墨紙硯的侍從也就回來了。
讓侍從將桌子收拾出來,我便開始揮毫潑墨,一座黃河跨河大橋的平面示意圖就展現了出來。
意猶未盡,我還簽上了自己的大名和落上了日期。之所以如此煞有其事,我其實也有自己的考慮。這就是,屆時除了會讓王勻等人觀摩外,我還會讓秘書省好好保存。想想看,后人若有機會看到這樣的圖紙,是一件多么榮幸的事情?這個可比研究“樣式雷”,有價值多了。
想著這些遙遠的東西,我就問楊勛等人,言道,“各位愛卿覺得,吾這杰作如何?”
“妙。圣人這山水之物,甚妙。簡直惟妙惟肖。”楊勛等人一聽,先是面面相覷,接著就如此恭維道。
沒文化,真可怕。得嘞,我也不和這群沒文化的人一般見識。真是,連個橋都看不出來,若再多說,簡直是浪費我的口舌。
于是,我便示意郭懷結賬。小二趕來一算,聲稱三百二十文。
“這點物件,就要三百二十文?”郭懷一聽,頓時就激動道。
真是丟人現眼,我忍不住又要開罵,可想想賽半仙的話,我還是忍住了,開解道,“如今戰事方平,洛陽之物價貴,亦是必然。不就三百二十文嘛,給了便是,啰嗦些什么?”
郭懷一聽,更是面紅耳赤,急道,“二爺有所不知,小奴身上沒帶如此之多的錢帛?”說完,為了表示沒有騙我,郭懷徑直就將懷里的錢帛悉數掏了出來。確實只有一百七八十文銅錢的模樣。而且,還將方才那兩錠金元寶,也擺在了桌上。
我的臉不由一黑,“真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汝掏這兩金錠,搞什么鬼?莫非,要讓這小二去兌換?”
說完,我就四向打量了一圈。見眾人都低下頭去,還是沒有忍住,責備道,“吾說了一百遍,還是一千遍,出門要帶錢。。。出門要帶錢,爾等怎么就是不長記性呢?”
這時,就見景瀾瞧瞧抬起頭,還從懷里掏出一張紙幣,輕聲問小二,“這便換,可否使得?”
店小二接在手里,仔細端詳一二,然后回道,“岳氏商行所出,信譽倒是極好,自無不可。不過,客官體諒,小的要差人跑腿,還需支付五文便錢。”
“無妨,無妨。照例便是。”
我的眼睛頓時雪亮,立即叫住店小二,“等等,讓吾先瞧瞧。”說完,就從店小二手里,徑直將那張紙幣搶了過來。
仔細一番打量,雖然采用黃麻紙制成,卻十分精巧,中間寫有“當千錢”的大字,周邊還雕刻了不少圖文,底部更有岳氏商行的落款和印章。
“此乃何物?”我馬上問景瀾。
“二爺有所不知。此乃‘便換’,也叫飛錢。”
“便換又是何物?”
聽我這般追問,景瀾也只好細細跟我解釋。輪到這時,我才知道這種便換的來由。其實,大隋朝的商人買東賣西,各地奔波勞累,常年攜帶大量錢幣就有諸多不便。頭腦聰明,還有資本的大商賈,便發現了這個商機。于是,就在主要城池設有聯號,以便商人隨時兌換。同時,抽取一定金額的手續費,并以此牟利。
但是,這種便換,雖然在商賈之間流通甚廣,尋常百姓卻是很少使用的。沒別的,數額一般較大。而岳氏商行經營這門生意,年頭卻是最長。包括規模和信譽,也是最好的,這便逐漸得到了許多店家的認同。有時,商賈之流就會直接采用此物結賬。
搞清楚這一切,我立即就問道,“岳氏商行,在洛陽的鋪面,究竟位于何處?爾等可否知曉?”
眾人連連搖頭,店小二卻接話道,“客官竟然不知洛陽岳氏商行?”
“莫不成,汝知道。”說完,我就覺得這話問的沒有水平。別人都準備去換錢了,豈能不知道?于是,我就將那張便換,直接丟給了店小二,言道,“小哥既然知曉,便有勞帶個路。嗯,這個便換剩下的,權當賞錢了,可好?” ωωω? тт kan? C〇
店小二一聽,頓時大喜過望,“多謝客官厚賞。不過,客官尚需稍等片刻,某和東家支呼一聲就來。”
我點點頭,“無妨。”
不多時,店小二就再次來到廂房之中,而我們一行人也緊跟其后出了酒樓。只是此時,酒樓門口已經不見賽半仙的身影。
他娘的,果真是高人啊?這么半會兒功夫,就不見了蹤跡。還有,這老頭到底叫什么呢?輪到這時,我忽然就覺得,怎么就跟當時與李月茹信口胡謅之太上老君的模樣很像。
難不成,真是天尊本人?覺得我對道教比較看重,所以就來提點我一二。可再想想,我又覺得不對。也沒別的,這老頭看上去像個道士,可怎么會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之類的話兒呢?這個東西,可是佛家的教義,也不應該啊。
想著這些有的沒的,酒家便送來了我們先前所騎乘的馬匹。依據店小二的指引,我們一行人在洛陽城內七拐八折,終于便來到了洛陽南市一側的思順坊之中。
只是,一進坊門,我就不由嚇了一大跳。還是沒別的。奶奶個熊,滿眼都是掛著岳氏名頭的鋪子,除了糖果鋪,也有綢緞鋪,甚至是雜貨鋪和玉器鋪,就連燒餅鋪,亦是如此。
而且,每個鋪面都不小,足足占據了一條街。包括每個鋪面的生意也不差,哪怕剛經歷過戰事,店鋪內依舊人流涌動。
看到這里,我簡直有種回到后世步行街的感覺。更是忍不住咋了咋舌,好奇問道,“這岳家鋪子,為何不直接擺在洛陽南北二市中去呢?想必,生意亦會更好?”
“客官有所不知,岳家本是益州人氏,在益州之生意便極大,更富聲望,只是人丁卻不興盛。便是其家主岳福,也只有一女存世。后來,好似是聽信風水先生所言,幾年前才舉家搬到了洛陽。當時,南北兩市早已店滿為患,就只好在距離南市甚近的思順坊置業了。”
說完,店小二就問道,“客官,這廂是去岳氏商行,還是岳氏府邸?商行,還需走上一段時間。其府邸,就在此處了。”看來,這個店小二也是個明白人,更知道我們一行人前來此處,并不是換錢的。
順著店小二的指向,我便抬眼一望,果真在這些商鋪中有個甚為富麗的宅院。大門緊閉,門口立著一對碩大的貔貅,似乎還是白玉制成。
他娘的,果然是真土豪。這對白玉制成的貔貅,恐怕價值數千貫。再細細端詳,這處宅院好似整修不久,門樓格局卻是朝廷七品官員之規制,這就與商人身份大為不符了。說大了些,便是僭越之罪,我心中就有些不喜。
哪知,店小二接下去的話,卻讓我不喜之色,頓時煙消云散。
“客官是不是覺得甚為驚奇,一介商賈之流何敢僭越?說了客官或許不信,這岳家在此番朝廷募捐中,可是出了不少力。所以,朝廷便賜了朝請郎之職。說起來,也算給某等洛陽商賈大大漲了臉。”
“哦,竟然是積善之家。嗯,便辛苦小哥了。既然已經到了,便不再麻煩于汝。”
將店小二打發走,我就讓郭懷去敲門。一個老仆迎出來,郭懷便將腰牌丟給老仆看了一眼。
那老仆自然嚇的臉色蒼白,立即大聲傳喚內堂。接著,便有一群仆人紛紛前來,搶著打開中門。
進入院中,我一番打量,也沒有看出這宅邸邊界究竟何處。只是覺得異常富麗堂皇,除了稀奇名貴物件不少,似乎一草一木都精心雕琢過一般。甚至,連大明宮中的布設,也完全落了下風。
那老仆自然知道我身份高貴,更有禁軍將領在護衛,這便將我迎入正廳之內,方才連連告罪。聲稱家主剛剛出去,已命人前去告知,還望我見諒,在此稍等片刻。
我自然說無妨,接過岳府下人端來的茶杯,輕輕飲了一口,竟然還是上好的毛尖。更難能可貴的是,這茶水里竟然沒有添加蔥、姜等物,原汁原味,口感極其不錯。
當然,這也沒有什么過于奇怪的地方?要說,大隋飲茶風氣雖然極盛,但多用煮茶的方式處理。各色食物都有,富裕家庭甚至用鹽巴來煮。只是,我很不習慣這種喝法。等到皇莊茶園的秋茶出來,我就讓宮女們按照后世大致知曉的煎炒工藝進行了加工。自己留了許多,也贈送給了郭子儀等人一些。想必,這種飲茶的方式和風氣,已經慢慢的流向了民間。
等了一刻鐘,見岳福還是沒有回來。我便感覺,腿腳有些發冷,畢竟還是開春時節。那怕屋內已點燃了火盆,依舊難以驅趕寒意。
于是,我便起身,跺著腳在岳府的正廳里轉悠。這一轉悠,我就看見墻壁上,竟然也掛著許多前朝和當朝文人的墨寶。仔細一辨認,還有王羲之、王獻之父子的落款,我自然也不知道真假。不過想想,肯定都是真的。岳家雖然是商賈之流,畢竟也算有頭有臉的人物,假字畫肯定不敢拿出來丟人現眼。
其中,我就看到一副描繪五只牛或行或立,或正或側,或俯或仰,姿態生動,將牛憨態可掬的模樣,描繪得惟妙惟肖之字畫。落款,竟然是韓滉。
我一恍惚,忍不住就想,這難道便是后世號稱鎮國之寶的“五牛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