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匆匆套上衣物,滿臉怒容的走出寢宮,指著殿外大聲小叫的郭懷,臭罵道,“叫喪啊!不知道吾有正事要忙嗎?是天塌了,還是死了耶娘。”
郭懷訕訕不敢言。半響,一旁的黃瀚才低聲道,“圣人,是真出大事了。那李司空,在府中遇刺身亡了。”
“啊。。。當真?”我下意識也愣住了,馬上就回過味來,追問道,“確定是死了嗎?嗯。。。吾是說,李司空現今如何?可還有救活的可能?”
“聽說那刺客甚為歹毒,不但在李司空身上刺了足足九刀,還割去了李司空的頭顱。便是仙人搭救,也斷無救活的道理。只是,楊叔寶將軍聽聞李司空遇刺,便著令右龍武軍左衛嚴守宮門,以防刺客遁入宮中,危急圣人安危。不曾想,北衙禁軍兵馬元帥程蓋不允,更糾集右羽林軍將軍黃湛及其部作亂。如今,楊將軍正率領兒郎們與反賊廝殺,唯恐圣人有恙,特遣末將率眾前來護駕。”
聽到這里,我不由臉一黑。他娘的,在我的計劃里,只要李輔國一死,楊叔寶就可以手持我的密詔,趁閹黨不備,直接率軍沖進北衙禁軍元帥府中軍大營,并奪了程蓋的兵權和虎符授信。如此一來,北衙禁軍可定。
此番,怎生就出了變故呢?又怎么搞成楊叔寶率領右龍武軍左衛守衛宮門,還和程蓋、黃湛等人廝殺在一起了呢?是楊叔寶沒有按照我的計劃去辦,還是出了什么閃失?
關于這個問題,我自然趕緊追問黃瀚。
一聽黃瀚說,程蓋早有防范,楊叔寶不得不行此下策,我的臉色便瞬間蒼白。他娘的,看來我還是低估了程蓋這些人。也是,程蓋這廝雖然是靠著李輔國上位不假,但卻不是一個窩囊廢。
既然不是窩囊廢,李輔國無緣無故死了,即便沒有證據證明是我干的。但多少也懷疑,這事肯定與我有關。既然與我有關,我下一步會干什么?便是用腳趾頭去想,也都猜到了。這自然是先奪回兵權,確保大明宮和長安城的穩定。
而作為李輔國的嫡系,北衙禁軍的直接代言人,程蓋自然也明白,我會首先從他那兒下手。如此一來,是束手就擒,懇求我的寬??;還是放手一搏,贏得更大的可能和空間。被李輔國耳濡目染,已經無法無天的程蓋,自然就選擇了后者。
既然是后者,楊叔寶手持的密詔,程蓋不但自己會矢口否認,恐怕還會污蔑為矯詔,甚至要給楊叔寶套上一個以下犯上的罪名,以蒙蔽視聽。畢竟,那份密詔,同樣也不具備任何法律效力。
至于接下去,程蓋又會干什么呢?還是用腳趾頭去想,我也能猜到了。無外乎,就是攻破楊叔寶的防線,然后行逼宮之舉。甚至,還有可能挾天子以令諸侯。
那么,楊叔寶能抵抗住嗎?想來想去,我自己都沒有信心。說白了,即便前幾日,我以撕毀國庫借條為條件,向李輔國為楊叔寶討要了這個右龍武軍將軍之職,正式掌控了右龍武軍。
可畢竟時日尚短??峙掠引埼滠妰炔?,楊叔寶都沒有完全鎮住。這個,其實從楊叔寶只能率領右龍武軍左衛嚴守宮門,就可以看出端倪。
以一衛之兵馬,對抗程蓋和黃湛數衛兵馬的反撲,乃至于程蓋早就有了防范,敵眾我寡,試問楊叔寶如何應付。開個玩笑說,既然程蓋早有不臣之心,恐怕糾集的兵馬,還不止于此。等到這些兵馬也悉數趕到時,莫說楊叔寶抵抗,不全軍覆滅就算不錯了。
輪到這時,我其實已經開始后悔。倒沒有別的,就是覺得自己太任性,不聽郭子儀的屢次相勸,過于兵行險著,劍走偏鋒了。這個要怎么解釋呢?簡單來說,如果我能處理的更平和些。
比如,就算李輔國死了,我也暫時不動程蓋的手,還要故意穩住他。即便他再有異心,也找不到任何借口。等到郭子儀完全掌控南衙禁軍后,以犒賞三軍的名義,采用明升暗降等方式,逐步把程蓋的嫡系班底,如黃湛之流調整到南衙禁區去任職。
然后,提拔或選調一批我信得過的將領,慢慢把北衙禁軍挖空,最后再找個名頭對程蓋動手。估計,程蓋即便意識到這些危險,也不敢學現在一樣鋌而走險。而這種溫水煮青蛙的方式,同樣也能達到我的目的。而且,基本上沒有什么風險。
所以,要怪,就只能怪我自己,太年輕氣盛,也太沉不住氣了。也怪李輔國,平日里欺辱我太甚,導致行事過于偏激。
不過,還是那句老話,世上沒有后悔藥可買。自怨自艾,更加不是我的風格。面對當下的局面,以及存在的可能,努力去彌補和補救,才是正途。
于是,我立即示意黃瀚馬上帶領幾名侍從,趕往中書、門下及尚書三省,直接將值班官員都擰到紫宸殿。另外,我再安排人手去通知后宮貴人和嬪妃,也悉數到紫宸殿中避禍。
接著,我就帶上董婉娘,在大批右龍武軍將士的護衛下,匆匆回到了紫宸殿中。而此時,李月茹、上官婉兒、浴堂殿諸女,都已抵達殿內。只是,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殿里到處亂竄。直到見到了我,方才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圍在我的身旁,就嘰嘰喳喳的鬧個不停。
李月茹更是急道,“圣人,可出大事了。臣妾方才聽聞,李司空在府中被刺殺身亡了?!?
“吾知道?!?
“這可如何是好?堂堂朝之重臣竟被刺殺身亡,京師之人恐不人人自危。還有,臣妾聽聞九仙門外北衙軍營喊殺聲不斷,怕是宮中也不安全了。圣人,如今之際,可要找一處地界暫時回避?”
“胡鬧,”我頓時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般,呵斥道,“吾堂堂一國之君,此等小事就要大費周章,天子臉面何存。傳出去,豈不是讓天下人笑話。還有,牝雞豈可司晨,后宮不可干政,愛妃切記。吾自有分寸。”
李月茹聽我如此一通責罵,自然滿臉通紅。還想再解釋,卻被我阻止了。這時,我就見一群文官絡繹不絕的趕來。一眼就看見了韓翃那廝,只見他頭上淤傷尚存,這自然是上次在天香樓時,我留下的。
這群人,當然就是三省輪值官員。于是,我也不跟這些人廢話,徑直走到眾人面前,吩咐道,“今夜李司空遇襲,程蓋之流作亂,朝堂正值多事之秋。請爾等過來,也沒有其他的事情,就是立即傳召吾之旨意?!?
說完,我就指了指中書舍人韓翃,言道,“吾現在怎么說,爾就怎么擬,其余人簽押用印就是。特事特辦,可否明白?”
眾人連連點頭道,“臣等明白?!?
“冊封右龍武軍將軍楊叔寶為北衙禁軍右衛大將軍,節制右龍武軍及右羽林軍。北衙禁軍元帥程蓋、右羽林軍將軍黃湛等人裹挾余部犯上作亂。然上天有好生之德,吾此番只誅首惡,裹攜者一律無罪。同時,梟賊酋首級者,官升三級,賞錢百貫?!?
這個旨意,自然就是我的應對辦法。說白了,在當下的社會體制下,有程蓋這種膽子,敢造反作亂的將士,除了嫡系,必然也只是個別。大多數人,只是懾于程蓋的淫威,聽令行事罷了。甚至,聽程蓋口口聲聲說,楊叔寶手中的密詔是矯詔,也沒有分清真偽,就信以為真了。
所以,我現在這個旨意,除了直接為楊叔寶正名,更是將這些不明真相之輩剔除來。即便一時間內不能引為助力,至少也會瓦解不少的戰斗力。這也就是說,從道義和名分上,先占據上風。
當然,說到這里,有人可能就要好奇了。沒別的,按照你先前闡述的大隋圣旨制作流程,即便我把中書、門下、尚書三省輪值官員都揪來,還用這種制詔的方式頒布,似乎同樣也不符合規矩。畢竟,這些人只是小魚小蝦,還沒有三省令的附名。
對,從嚴格意義上說,這個圣旨還是存在問題。程蓋即便繼續聲稱為矯詔,一樣是可行的。但除非他是傻子,才會愿意在這個問題上較真。
解釋這個道理很簡單。我先前所闡述的圣旨制作流程,其實只是限于朝廷中樞,理解為后世機關部門的內部處理流程和程序就好。換而言之,升斗小米,尋常的軍士,那里懂得這些。
這就好比,一個**部門發布的紅頭文件,還加蓋了公章,在所有人心里,這個就是合法文件。你可以指點這個文件內容不妥當,或者要求解釋。但如果非要說這個紅頭文件的內部處理流程不規范,不是純粹腦袋有包,自己找事。開個玩笑說,你憑什么質疑**的公信力。不是反對**,不是造反,又是什么?
當然,給楊叔寶正名,占領道義的最高點,只是一方面的安排。我總要保證這個旨意的精神,能完全宣傳和貫徹下去,并深入民心,對吧?
如何落實呢?我自然也有考量。這便是安排宮廷樂師隨同宦人去宣旨。敲鑼打鼓去宣旨。讀一遍,戰況太激烈,可能聽不見。讀幾遍,讀無數遍,那些將士們應該能聽見了吧?心里總該打鼓,是不是該跟程蓋一條路走到黑,最終禍及妻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