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汝。。。”
“汝什麼汝?吾乃堂堂大隋天子,爾等即是漢人,更乃隋臣,豈有上下尊卑不分,淨幹些親者痛仇者快之蠢事的道理?”
見白麪男子將抵在我咽喉上的寶劍,已緩緩放下。我的膽氣更甚了幾分,衝衆人言道,“當然,吾知道諸位都是大隋好男兒,只是受了李懷仙矇蔽,一時才犯了糊塗。若是諸位願意歸降朝廷,今日之事,吾不但不會深究,更會賞諸位一個大好前程,高官厚祿以待,諸位也只管放心。”
這話一出口,不少人就有些不淡定了,包括那個老士人也有了些意動。畢竟,我方纔所言萬里江山都可拱手相讓,多半隻是個噱頭。
開個玩笑說,我即便真禪位給他們,這個皇位是說阿貓阿狗都能接的嗎?這些人,自然也不是傻子。反不如我說既往不咎賞個前程,更有誠意,也更爲實在。
只是這時,人羣中就竄出一個極度俊美年輕之男子,也不說個三七二十一,拔劍就向我刺來,卻被老士子用刀架住攔下。
那年輕男子頓時急道,“阿耶,何故攔某?這廝之話,莫非阿耶也信得過。這廝不過是想暫安吾等之心,以便脫身。若是真歸降了朝廷,就以今日殺了這廝如此之多的親隨,某等豈會有好下場?再者說,郡王已然允諾,只要某等投奔,定然會善待。若有了這廝之項上人頭,想來郡王更會看重。”
這個郡王,照我想來,自然就是指如今的渤海郡王大欽茂了。所以,待年輕男子話語剛落,我便大笑道,“先前,吾以爲諸位只是迷了心竅,爲李懷仙盡些愚忠。不曾想,諸位竟然還想學李懷仙這廝一般,充當大隋之國賊,當真可悲可嘆。吾就實在不明白了,爾等好好漢家男兒不做,爲何非要從賊?自己留下千世罵名不說,還要子孫萬代遭後人之唾棄嗎?”
“衆位叔伯,且莫聽這廝胡說。”
“吾胡說。有漢中行說在前,晉王景略在後,吾何有胡說?吾更是不明白了,大欽茂是許了汝多大好處,自個要當漢奸走狗不說,還要拉各位長輩下水?以爲所有人都跟汝一般,沒有一點腦子嗎?”
“汝。。。汝巧舌如簧。”
“吾巧舌如簧,笑話。吾只是給諸位好漢子,明辨一番是非罷了。那好,吾且問汝,王師與渤海一戰,渤海人大敗,爾等可有知曉?”
那年輕男子不吭聲,白麪中年男子倒是點了點頭。
“所以,若說先前,渤海人還有接納爾等的心思。此番大敗之後,說不準渤海人向朝廷乞降都來不及,豈敢再討朝廷不喜。爾等即便投了大欽茂,莫以爲大欽茂還敢善待爾等?”
“這。。。” 白麪中年男子自然意動不已,於是下意識問道,“吾等此番冒犯聖人,害得聖人犯險。若某等此刻放過聖人,聖人當真不會追究嗎?”
我忙不迭點頭道,“這是自然。諸位都有苦衷,吾又豈能不知?不說吾乃當今天子,金口玉言。若是諸位還有疑慮,吾可對天起誓,歃血爲盟。今日之事,不但不會追究,更會善待諸位。”
看我三言兩語,真把白麪中年男子和不少人說動了,那年輕男子更是著急道,“聶兄,莫不是忘了淄青副將楊瀚之遭遇。這廝要用人之時,萬般好處可以許下,真歸降了朝廷,還不是人如刀俎,某爲魚肉。兄長,切莫中了此人的道兒。”
“這。。。”白麪中年男子聽到這裡,便有了一些猶豫。
我只好再說道,“楊瀚這廝實則咎由自取也。丟了滄州,也怪不得別人。吾卸了其兵權不假,可有曾爲難過此人?”
“淄青軍如何德行,世人皆知。說到底,還不是汝藉故奪其兵權。”
“敗軍之將,不施懲戒,何以服衆?那按照汝這般說法,只要立過功勞,朝廷就不能再追究其得失了,對吧?”
那年輕男子見已引我入甕,就朝白麪中年男子道,“聶兄,這廝的意思可是聽明白了。某等歸降朝廷沒有問題,但萬萬不得犯錯。否則,其處境定不如楊瀚之流。今日之事既已鑄成,與其歸降朝廷日日提心吊膽,還不如殺了這廝以絕後患。只要這廝死了,朝廷定然動盪,更是自顧不暇。如此一來,渤海之困頓解,想必郡王亦是大喜,豈會不看重吾等?”
說完,見白麪中年男子猶豫,年輕男子拔劍再度刺來,卻又被白麪中年男子攔下。年輕男子更是急道,“聶兄,爲何又要攔某?”
“少將軍,此人說的甚有道理。某等投奔渤海人,是走投無路之舉,更是視漢家男兒之臉面於不顧。可即便投了渤海人,依渤海人當下之局勢,未必敢重用某等。既然天子允諾既往不咎,某等又何須自降身份呢?”
“聶將軍莫不是此時想變卦,歸降於朝廷?”這年輕男子雖是如此問著,劍刃卻徑直對準了白麪中年男子。
這一來,原本親密無間的亂賊,頓時分出了兩撥人馬,還劍拔弩張起來。只是白麪中年男子人數稀疏不少,氣勢更是弱了許多。
而那白麪中年男子,似乎也自知理虧,辯解道,“吾那有歸降朝廷之意,李軍鎮死後,吾等逃出幽州,便與這大隋朝廷勢不兩立。吾的意思是說,吾等爲何一定要殺死此人,爲何不能從長計議呢?”
“從長計議?又如何從長計議?”
“嗯。。。若有此人在手,某等爲何不能奉天子以令不臣,號令天下英雄爲吾等所用。即便再不濟,想必幽州之地亦有吾等容身之所,何須投靠渤海人,寄人籬下不說,更要觀人臉色行事?”
白麪中年男子這一說,倒有不少對立陣營中人暗自點頭。那老士子雖然陰沉著臉,卻也認可道,“聶將軍言之有理,某家只想著爲李軍鎮報仇雪恨,卻沒有聶將軍這般深謀遠慮。此計倒也使得,看來先留這廝一條性命倒也無妨。”
那年輕男子聽父親也幫白麪中年男子說話,更是急道,“阿耶,可郡王以貞孝相許於汝,如此。。。”
話還沒說完,老士子便給了年少男子一巴掌,怒斥道,“汝這個沒出息的東西,日日記掛渤海人那勞什子公主,莫不是真想給渤海人當牛做馬不成?這天下女人多的是,某等只要能夠重新立足幽州,還能少得了女人嗎?”
“可。。。可,兒就喜歡貞孝一人。”
白麪中年男子立即勸解道,“哎,少將軍糊塗啊。吾等以此子自立,只要重新掌握了幽州,依當下渤海國的局勢,渤海郡王說不準更要拉攏一二。屆時,豈有不將貞孝公主許於少將軍的道理。。。”
靠,我這個臉黑啊。先前,我還覺得這老士子一根筋,更以爲說動了白麪中年男子和不少人。哪知,這些人轉眼之間竟然有如此之打算。
真是爹能忍,娘也不能忍啊。各位大哥,你們他孃的,也太目中無人了吧?我就站在你們身邊,這麼光明正大的討論這些話題,是不是該顧忌一下我的感受呢?
這時,就感覺有人忽然碰了碰我,回頭便見景瀾耷拉著腦袋,有氣無力的說道,“聖人,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我神志一清,仔細打量了一圈周圍衆人,見一羣人雖然逐步形成了統一意見,但各自戒備卻是甚深,反而沒有人再注意我們。
最爲關鍵的還有,原本雙方各自騎乘的馬匹,因爲我逃竄入樹林,繼而又被捉拿,反而離的都很遠。倒是我那個玉兒鬃,頗通靈性一般,就遊離在附近。
此情此景,我也有了些逃出生天的把握,可終究還是於心不忍,輕聲問景瀾道,“只是,吾若是逃走,爾等又該怎麼辦?”
景瀾頓時急道,“值此良機,聖人怎生能做些婦人之態?聖人只要無恙,末將等人就算是戰死,也可含笑九泉了。”
我苦澀的朝衆侍衛默許般點了點頭。然後,就躡手躡腳向玉兒鬃的方向摸去。
剛走出幾步,忽聽身後有人怒問道,“汝這廝幹甚?”接著,我就聽見景瀾和衆侍從撲身而上的打鬥聲和吶喊聲。
此時,我自然也顧不得其它,更不敢回頭去看,只是飛身向前狂奔。而身後也出現了越追越近的腳步聲,似乎已不過咫尺,冷寒都要冒出來了。若說方纔被俘,我還能讓一羣人討論殺不殺我?可是此番逃走,再落入他們的手裡,想來我也不會有好果子吃了。
正邊跑邊想著這些心思,就見玉兒鬃竟然高速朝我奔來,我心中大喜。可轉瞬之間,我又開始頭疼,雖然平日騎馬,甚至是馬上廝殺,我都沒有絲毫問題,可我畢竟沒有馬背民族的本事啊,又如何躍上高速奔跑之戰馬呢?
天啊,真坑啊。我該如何上馬呢?一想到這個無解的問題,我的步伐難免就有些減緩。接著,我就感覺衣袍似乎被人捉住,這便拉拽不動了。也就在這時,玉兒鬃已經來到我的面前,忽然從我的頭部凌空飛躍而來,我下意識趕緊低頭。
然後,被拽緊的衣袍瞬間鬆開。而玉兒鬃竟然在凌空騰躍落下後,猶如磐石般急停在我的面前,還彎下腰來。我也顧不得三七二十一,就摟著玉兒鬃的脖子,在低頭的剎那,就見它的蹄下竟然還有一具屍首,想必就是方纔追逐我之人。只是,面目全非**迸裂,已經完全看不清楚模樣。
雖然失神,可我還是順利上到馬背,而玉兒鬃早載著我,狂竄了數百米。身後的追逐聲和打鬥聲越來越遠,我的心神終於安定不少,這纔敢回頭去看。
可剛扭頭,我就看見一道寒光襲來,心中大駭,根本也分不清是何物,更來不及躲閃。直到鑽入胸膛,我這纔看清是一柄匕首。一股尿意,頓時就冒了出來。
我再不敢猶豫,繼續慌不擇路的狂奔,跑了許久才停了下來。當然,也不能不停下來了。周邊樹木更爲高聳,而原本的山路也越來越窄,更爲崎嶇,路邊兩旁還不時能看見深谷。最關鍵的還是,太陽此時已經落山,更不知月亮何時已經掛上了枝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