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齊大驚,站在曹丕身后的侍衛立刻仗劍上前,想要阻止那條火狐,可是它的動作迅捷,眨眼之間已到曹丕近前,眼看著銳利的爪子直撲曹丕的面門,荀彧涌身上前,便想護住曹丕。
那條火狐在空中突然頓住,然后落在曹丕腿側,倨傲的環顧面如土色的眾人,仿佛在嘲笑他們的驚恐一般,驚魂末定的曹丕顫聲笑著,“不妨事,不妨事。”
待曹丕稍稍鎮定,荀彧令人送他回居住,那四條火狐竟然跟隨在他身后,不肯離開,萬般無奈,荀彧只得令事先安排好照顧火狐的人隨曹丕一同回去,連夜寫信告訴曹操火狐選擇了曹丕。
自第二日始,征集的糧草陸續到了許昌,計算時日還有三日糧草便要起運,曹丕這日出了府,也不上朝,繞道去了魯府,天色微明,便已叩響了魯府的門環。
應門的,是曹操送給步兒的侍女繡娘,她一見曹丕,便滿面驚疑,“丕公子,您怎么來了?難道小姐出事了嗎?”
“不,不是,”曹丕滿面謙遜的笑,“過兩日有人要到官渡去,我是特意來問問家里可有信或者一應事物要送去給步兒。”
數月不見,魯老夫人似乎蒼老了許多,她初時還平靜的聽曹丕講述步兒如何隨同大軍出征,待聽到步兒生病,眼淚便止不住,直至曹丕說步兒病情減緩,這才忍住悲聲。
“在下此次唐突造訪,是因為過些時日有人要到官渡送公文,不知魯先生和老夫人是否有東西或者信要帶給步兒?”曹丕滿面的笑,那神情說不出的謙遜,又似是討好,繡娘站在魯老夫人身后,不由大感詫異,這般的神情,從前只在他面對曹操時見過,今日怎會如此謙卑?“在下可以帶回府中,令送公文的人,一同送去官渡。”
“謝謝公子,”魯老夫人站起身,用綢巾拭去面上的淚,“肅兒去城外訪友,還未歸來,咱們沒有信給步兒,只是我為步兒縫了兩件新衣,麻煩公子隨公文一同帶給步兒。”
小小的包裹,提在手中輕飄飄的,恍若沒有一絲重量,曹丕正要告辭,卻見魯老夫人捧著一個錦盒,“公子,雖然步兒與小公子一同起居,但她自幼體弱,燕窩一日都不能少,這盒金絲燕窩是幾個商賈自南邊帶來的,極為珍貴,好容易才購了一盒,請公子一同帶去。”
“這般珍貴?”曹丕將錦盒捧在手中,“我也想見識見識,不知那些商賈現在何處?”
循著魯老夫人指點之地找到了商賈們居住的客棧,掌柜的見曹丕衣著華貴,氣度非凡,著實的巴結,立刻將他迎進二樓的雅座,又命小二去喚了那幾個燕窩商賈。
果然與尋常見到的燕窩不同,燕窩呈絲絮狀,顏色雪白,幾乎看不到其中夾雜著羽毛,掰下一小塊扔到水里,很快便漲得數倍于原來大小,應該是最好的燕窩,曹丕開口便要買,那幾個商賈滿面猶豫,看著隨著他身后那幾個穿著軍服的隨身護衛,猶豫再三才應了。
用了一袋金葉子買了那幾個商賈所有的燕窩,這才急急的趕回府中,荀彧已等得焦急,一見曹丕便忍不住抱怨,“丕公子,你去了何處?丞相催糧的公文就像雨點一般,沒有您的批文,糧車出不了糧庫!”
立刻出了批文,命人拿著批文到城外調糧,又命自己的護衛親自將燕窩和魯老夫人的那兩件衣裙跟隨著糧車送至官渡,這至糧車上了官道,眾人才松了口氣,荀彧回了相府,這才覺得奇怪,這些時日曹丕為了籌糧,寸步不離相府,今日這是去了何處?他的護衛,是丞相自幼便賞給他的,從不曾離身,今日卻命護衛親自背著那幾個錦盒送去官渡,只不知盒中是什么事物?
轉眼到了九月,也曾派兵與袁軍交戰,卻未得勝果,營中漸漸有了怨言,曹操幾經解釋,又命許褚至各營彈壓,這才勉強安撫了軍心。
這日如常巡了營,回到大帳,正逢步兒用餐,眼看她將木勺中的粥吸到口中,轉瞬又吐了出來,無論喂飯的侍女如何懇求,她都不再張口。
心中奇怪,“步兒,為何不用餐?”
聽到曹操的聲音,那侍女已嚇得面色煞白,渾身發抖,捧著碗跪倒在地,一動不敢動,步兒抬首看了看曹操,撅著嘴,“不是尋常用的粥。”
立刻命人傳來平日負責步兒起居的卞夫人,她聽曹操問完,滿面的詫異,“燕窩沒有了,只有些碎末,今日便是用碎末熬的粥,已打發人到附近的鎮子采買去了,只是此處偏僻,想也沒有好的燕窩。”
皺了眉,曹操無奈的看著步兒,她眨著眼睛,全然明白發生了什么,曹操自侍女手中接過木碗,“步兒,已命人去買燕窩了,先用些粥,待燕窩買回來,再……。”
“不要,”步兒固執的側過頭,連看都不看曹操手中的木勺,“我不要。”
“你不用粥,難道你不餓嗎?”曹操將木勺送到步兒口邊,“乖乖喝一點兒……。”
“不要,”步兒堅定的搖著頭,“餓也不喝,不是尋常的粥。”
愁眉苦臉的看著步兒,她與委屈的和陪她一同不用餐的曹沖在絹巾上亂畫,這孩子怎么這般的固執,若買不到燕窩,難道真的眼睜睜看著她餓死嗎?這般的寧死不屈,真真不討人喜歡。
越想越惱,起身走到帳外,正準備命張遼快馬到附近的市鎮采買燕窩,卻見一溜的煙塵,許褚已飛馬而至,看他手中的錦盒,曹操只覺得高懸的心立刻落回了腔子里,想必許褚已得知消息,主動為自己分憂去了。
果然是燕窩,看成色也算是上品,立刻命人送給卞夫人熬粥,曹操欣喜的看著許褚伸袖抹著滿頭的汗,“許褚,這些燕窩是從何處來的?”
“回丞相,是末將搶的,”許褚說得理直氣壯,全然沒有一絲愧疚,“那些奸商,無論我出多高價錢都不肯買給我,說是大仗在即,各類事物的價錢飛漲,如燕窩這類的東西,是有價無市,我惱了,便搶了回來。”
“搶得好,”曹操全然忘了自己下令不許擾民,“這些奸商,也得好好兒的整治整治。”
喜笑顏開的持著木勺,細心的喂步兒飲粥,看樣子是著實餓得緊了,連喝了兩碗粥,這才作罷,看她將養數月之后,因病消瘦的臉漸漸恢復了豐滿,烏溜溜的眼珠骨碌碌的轉動,那神情說不出的可愛。
“步兒,”曹操抽出袖中的綢巾想為步兒拭去臉頰上的米粒,“你如何知道那些燕窩是碎末?”
步兒側過首,飛一般的跑回內帳,又跑了回來,手中拈著一塊淡青色的綢巾,“送你的。”
四方的綢巾,用水紅色的絲線絞著邊兒,綢巾的右下角,繡著一個奇怪的東西,兩團黑色的圓圈中間有一點白,胖胖的的身子,長長的尾巴,從未見過這般奇怪的事物,不由好奇的盯著步兒,“這是什么?”
“你不知道嗎?”步兒滿面的失望,“這是金魚,你拿反了。”
交綢巾翻轉,現在被步兒稱為金魚的東西變成了右下角,看了看兩側的金魚,曹操不由暗暗吃驚,才不過一年的時光,步兒的繡功竟然進步得如此神速,連自己都無法分清背面和正面。
“你看,”步兒伸出手指指著綢巾上的金魚,“這突出來的是眼睛,大大的肚子,還有長長的尾巴,就像裙裾一般,喜歡嗎?”
看她得意的笑臉,曹操點了點頭,將綢巾塞進袖中,仍用舊的那面綢巾為她拭去臉頰上的飯粒,“步兒,這金魚是你家鄉的東西嗎?”
“不是,”步兒搖了搖頭,“是我在夢中看到的,沖弟先選了,這塊便送給丞相。”
看她雪臉上凝著的笑意,心中一動,“步兒,在這世間,你喜歡什么?”
“最喜歡?”正在玩兵符的步兒一愣,側首想了想,“沖弟和爹爹。”
“除了沖兒和你爹爹,你還喜歡什么?”曹操壓低了聲音,似乎害怕被站在帳門旁的軍士聽到一般,“你說說吧,還喜歡什么?”
“還喜歡奶奶、哥哥、華美的衣裙和珠寶。”
“除了這些呢?”
“丞相和烤兔子。”
萬想不到自己在步兒心里,竟然和烤兔子是同一個級別,自己連鳳凰臨世都厚顏搶給了她,自己竟然和烤兔子是同一個級別?越想越惱,曹操不由為之氣結,過了半晌,這才強壓著氣,“除了這些呢?”
“許褚和時鮮小菜。”
聽到步兒將許褚和時鮮小菜放在一塊兒,曹操不由莞爾,許褚這樣的赳赳武夫,如何能讓人聯想到時鮮小菜,步兒的想法真真的奇怪,禁不住的笑出聲來,“嗯,除了這些呢?”
“沒有了,”步兒聽到曹操的笑聲,奇怪的抬首看了看他,看他刻意的兇神惡煞,毫不在意的垂首看著手中的兵符,“其他步兒都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