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師,”在睡夢中聽到趙云的呼喚,諸葛亮睜開眼眸,卻見趙云滿面惶急,“軍師,江東水師大都督魯肅病逝于資水。”
如同雷擊一般,諸葛亮初時滿面疑惑,隨即省過神來,“你說子敬病逝了?”
“是,”趙云低聲回應,卻見兩行清淚自諸葛亮眼角溢出,知他向來與魯肅交好,乍聞魯肅病逝的消息,定然傷心,忍不住低聲安慰道:“軍師,請節(jié)哀。”
“子龍,你不知道,在這世間,子敬既是我的敵人,又是我的知己,”諸葛亮長聲悲嘆,淚流如注,“我要親自為他發(fā)哀致祭,明日我要奏請主公,三軍為子敬戴孝。”
靜靜聽他悲嘆,趙云雖與魯肅交往不多,但從他折服關(guān)羽之事來看,此人定然是個了不得的英雄,過了半晌,諸葛亮突然轉(zhuǎn)過身,“子龍,子敬病逝,步兒一定非常傷心,我要寫封信給她,我現(xiàn)在就要……。”
“軍師,”趙云低聲打斷諸葛亮,“荊州也有消息傳來,自大都督病逝之后,孫夫人悲傷過度,嘔血不止,在消息送出時,她還在昏睡,聽聞江東的醫(yī)士們束手無策,也許孫夫人……。”
清晰的看見諸葛亮面上的驚恐,這是相識十數(shù)年來,從未在他面上出現(xiàn)過的神情,無論何時,他總是淡泊而超然,胸有成竹、智珠在握,這世間的一切都掌握在他手中一般,可是這一刻,他卻在怕,仿佛他數(shù)十年積蓄的恐懼都在這一刻爆發(fā)出來一般。
“你說……,你說……,”諸葛亮聲音顫抖,心神完全散亂了一般,“我得到江東去……。”
“軍師,”趙云忙伸手拉住諸葛亮,“主公此時本就忌著你,若此時你去江東,主公心中越加不滿,軍師,你可不能因為孫夫人就放棄自己的前程。”
刻意的將孫夫人三字加重,提醒他那女子是旁人的夫人,可是諸葛亮面上的神情卻告訴趙云,他完全無心顧忌那女子的身份,“前程?我還有前程嗎?子龍,你不用勸阻我,我要立刻去江東,我想主公不會留我。”
說著,諸葛亮轉(zhuǎn)身便要走進內(nèi)堂,門人卻飛奔而來,“主人,主公前來探你。”
趙云大喜過望,他猜劉備此來就是為了留住諸葛亮,正要迎出門去,見見諸葛亮淡然一笑,“主公是來送行的吧請主公至前廳,我立刻就去。”
這般的忐忑不安,軍師從未出錯,難道此次主公真的不準備留他嗎?如果他去了江東,想必再也不會回來,雖然鼎定了西川,可是北有曹操,南有孫權(quán),原來川蜀的老臣是否果真對主公忠心?內(nèi)憂而外患,若果真主公送走了軍師,那川蜀何去何從?
走進前廳,劉備冷淡的坐在上首,諸葛亮含笑躬身行禮,“主公……。”
“孔明,我聽說孫夫人病得很重,她嘔血不止,江東的名醫(yī)束手無策,也許她將不久于人世,”劉備的聲音從未有過的泠漠,他目光冷然,仿佛對步兒充滿了憎惡,恨不能她立時便離世一般,“我想你會到江東去探望她,怕你路上出事,我特意命漢升送你出蜀道。”
心下大震,趙云揚起眉,轉(zhuǎn)過身,卻見諸葛亮仍然笑容可掬,“臣謝主公,臣已經(jīng)準備妥當,隨時都可出發(fā)。”
“孔明,”劉備猛的站起身,“你此去江東,準備何時歸來?”
“臣,”諸葛亮猛的垂下首,沉吟片刻,仰首笑道:“臣不準備再回來了,江東的風光如畫,臣準備尋一山清水秀之地結(jié)廬而居……。”
“那地方想必是魯小步的墓地吧”劉備突然微笑了,“軍師難道要將滿腹的才華作為陪葬嗎?軍師還記得當年離開臥龍崗時曾對我說的話嗎?”
敏感的覺察到劉備的稱呼變了,趙云終是明白他并不想軍師離開,只不過他知道軍師意志堅定,為了魯小步,無論如何都會去江東,他此刻以進為退,只是希望軍師能從江東歸來,“軍師說過……。”
“主公,”諸葛亮滿面堅定,斷然道:“臣對主公說過的話只字未忘,只不過臣一定要去江東,若步兒果真不幸,臣一定會在江東陪她,主公請勿多言。”
沒想到他的意志竟然這般堅定,劉備神情黯然,“既然如此,那我送軍師出城,我只希望魯小步平安無事,軍師能夠盡快歸來。”
并肩走出府門,卻見黃忠喜氣洋洋的打馬而來,遠遠便舉鞭道:“軍師,軍師,魯小步醒了,她醒過來了。”
整條街的人都一齊轉(zhuǎn)首注視諸葛亮,此時黃忠已經(jīng)趕到階前,飛身下馬,“軍師,江東飛鴿傳書,魯小步三日前已經(jīng)清醒,呂蒙找到了華佗的弟子,數(shù)劑藥之后,她便清醒了,那醫(yī)士說魯小步因為傷心過度,所以嘔血成升,加之她體質(zhì)虛弱,又有胎病,開了一劑藥,真真以人參作飯……。”
沒想到此事竟然峰回路轉(zhuǎn),趙云喜上眉梢,諸葛亮斂著眉,“漢升,飛鴿傳書是誰送來的?”
“是夫人,”黃忠有些忐忑的看了看劉備,聲音情不自禁的放低了,“夫人怕軍師因為關(guān)心魯小步而去江東,引起不必要的誤會,所以特意飛鴿傳書。”
此事定然不是孫仁所為,諸葛亮伸手接過信函,快速瀏覽,信函之上的字跡略顯稚嫩,但絕非出自女子之手,孫仁自己并未子嗣,聽聞魯淑有一子,細想下來,這封信應是假借孫仁的名義送來的,送出這封信的人,不是旁人,正是步兒,她不想自己去江東,并不是害怕孫權(quán)誤會,而是她希望自己能夠留下來幫助她。
面無表情的將書信收回袖中,劉備卻大喜過望,而他的喜悅顯然并非來自收到孫仁的消息,在此刻,他面上的笑容是真誠而又深刻的,“軍師,既然孫夫人無礙,那么軍師便沒有必要到江東冒險?軍師安心留在成都可好?”
明明知道與他之間已經(jīng)有了罅隙,但他畢竟是主公,是中山王之后,是自己的明主,諸葛亮淡然一笑,躬身對他長施一禮,“謹尊主公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