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便從夢中清醒。聽著沙沙的雨聲,曹操再無法入睡,轉(zhuǎn)眼已經(jīng)入冬,江東的細(xì)作最后傳來的消息是諸葛亮說服了孫權(quán),細(xì)細(xì)想來,諸葛亮果真聰慧,他勸說孫權(quán)與劉備聯(lián)合,詳細(xì)的分析了三方的勢力,他認(rèn)為已軍勞師遠(yuǎn)征,疲憊不堪,軍中疾病橫生,兼之天氣轉(zhuǎn)寒,馬無糧草,馬超和韓遂大軍駐扎在關(guān)西,無時無刻不在威脅著許昌,且北方軍士,陸路雖然冠絕天下,但不習(xí)水戰(zhàn),兼之?dāng)?shù)年征戰(zhàn),已方不過十五六萬,軍士厭戰(zhàn)。荊州歸降的水軍雖有七八萬人,但軍心不服自己……。
真真的透徹,即使是自己,也佩服得五體投地,可惜了,他投效了劉備,否則自己一定要將他請至帳中,即使不助自己,也不讓他相助劉備,可惜了!
天微明便已起身,站在船樓之上向江面張望,此時晨霧還未散開,視線不及五步之遠(yuǎn),心下郁悶,站了片刻,轉(zhuǎn)過身,卻見許褚站在遠(yuǎn)處,手中拈著一個東西,“許褚,你手中拿著什么?”
“丞相,”許褚上前三步,“是步兒派人送過江的書信。”
書信?伸手接過許褚手中的信函,雖然不是步兒的筆跡,但紅漆封印卻是熟悉的,拈著信緩步走進大帳,在這樣的時候還能將書信送過長江,想必是周瑜所為吧!能夠說服周瑜并非易事。只不知步兒這孩子是如何做到的,想到此次見他,那張精致的小臉上凝著的笑意便覺得心中一暖。
展開書信,就著燭火瀏覽一遍,信上的筆跡龍飛鳳舞,看字形應(yīng)是一個坦蕩的君子,這樣的好字,想必放眼江東也只有一人,那便是臥龍先生諸葛亮,心中一動,已然明白步兒的用意,真不愧自己自幼將她帶大,這孩子的心還是向著自己的。
“丞相,步兒在信中說了什么?”許褚伸頸看著案幾上的信函,“她是透露江東的軍情嗎?”
“當(dāng)然不是,”曹操搖了搖頭,“步兒要我保護沖兒,那孩子在信中對我是耳提面命,仿佛只要沖兒出了一點兒差池,便要唯我是問,你看看。你看看,簡直把我當(dāng)成一個糟老頭子,連自己的兒子都無法保護。”
口中感嘆,伸手將信收回懷里,曹操垂首凝想片刻,“許褚,去喚曹丕來。”
忐忑不安的凝視著閉目養(yǎng)神的曹操,曹丕在心里猜測突然被傳喚的原因,正想得出神,卻聽曹操輕聲道:“丕兒,沖兒回到許昌沒有?”
“稟父相,昨日收到信函,沖弟還未回到許昌,”曹丕心頭一松,“但是荀大人已經(jīng)派人去接他了。”
“嗯,”曹操點了點頭,“我聽說步兒在離開大營之前,曾經(jīng)單獨與你交談了半個時辰,丕兒,你們在說什么?”
剛剛落下的心重又懸起,曹丕不敢隱瞞,“步兒擔(dān)憂沖弟,要兒子立誓保護沖弟的安全。”
許是早已得到回報,曹操淡然一笑,“這孩子究竟在怕什么?丕兒,適才我已命人飛騎趕回許昌,自許褚麾下?lián)芰藘蓚€侍衛(wèi)貼身保護沖兒,這般一來,步兒也該放心了吧!”
滿頭的冷汗。曹丕不敢伸拭擦拭,“父相心思周密,兒子……。”
“好了,”曹操站起身,伸手拍了拍案幾,“你記著對步兒許下的誓言。”
綿綿細(xì)雨一直未停,秋風(fēng)吹過,只覺得寒意迫人,步兒走出小轎,魯淑撐著油傘擋在她頭頂,“步兒,連下了兩日雨,一日冷似一日,你到?jīng)_步閣做什么?”
“我不想呆在家里,”步兒走進沖步閣,斂眉道:“哥,我總是覺得很不安,仿佛有什么不祥就要發(fā)生一般。”
“什么不祥?”不待魯淑說話,孫權(quán)突然走了出來,滿面笑意,“步兒因何覺得不安?”
“主公,”步兒與魯淑一同向?qū)O權(quán)行禮,步兒站直身子。向?qū)O權(quán)身后看了看,卻不見魯肅的身影,想必正陪伴諸葛亮,“ 主公怎么突然來了,爹爹呢?”
“子敬送孔明先生回官驛了,”孫權(quán)笑著隨步兒一同走進帳房,“我左右無事,猜想你會到?jīng)_步閣來,便到此處與你相見。”
冷眼看去,孫權(quán)坐在帳房觀賞那兩盆菊花,看他悠閑的神情。仿佛全然忘記了曹操的大軍還在江北,不由覺得奇怪,大都督已經(jīng)回到軍中,按理推論,孫權(quán)此刻應(yīng)該留在府中,焦急的等待軍情。
“主公,”步兒看完帳本,“大都督去了軍中,主公也要一同前往嗎?”
“是,”孫權(quán)回首微微一笑,“我雖已將軍權(quán)盡數(shù)付予大都督,但曹操親自出戰(zhàn),我也得到濡須,只是出于禮節(jié),子敬與孔明先生會隨我一同前去。”
“主公,”步兒放下手中的筆,看她滿面的興奮,魯淑突覺不好,“步兒也隨主公一同去濡須可好?”
“步兒也要去嗎?”孫權(quán)仿佛并不覺得詫異,反而笑意盈盈,“若我說服子敬帶步兒一同前往,步兒如何感謝我?”
“我隨主公一同前往濡須,是在保護主公,為何還要步兒感謝主公?”步兒嘟著嘴,顯得異樣不悅,“而且爹爹一定會答應(yīng)帶步兒一同前往的,夫人不也隨大都督一同去了樊口?”
“步兒與大都督的夫人可不一樣,”孫權(quán)斂袖坐下,伸手捧起茶杯,“若步兒一定要去,我也不阻擋,但是步兒得陪我去買一件禮物作為母親的生日禮物,步兒可愿意?”
“好,”步兒一邊回應(yīng),一邊轉(zhuǎn)首看著魯淑,“哥呢?主公,哥可以一同去嗎?”
看步兒與孫權(quán)一同走進綢緞莊。魯淑這才苦著臉轉(zhuǎn)過身,真真不明白步兒,明明可以留在建業(yè),卻偏偏要去濡須受苦,以爹爹性子,只要主公開口,他定然同意,一旦戰(zhàn)事開啟,步兒在軍中,只會礙事,真不明白主公為什么要順從步兒的意愿?
看步兒認(rèn)真挑選綢緞,孫權(quán)命侍從摒退了魯淑,只說一會兒會親自送步兒回家,魯淑不敢久留,便匆匆回府,只待步兒歸來。
挑好幾塊綢緞,孫權(quán)極為滿意,出言邀步兒到城中最好的酒樓尋芳閣觀賞菊花,步兒本要去客館找魯肅,可是孫權(quán)開口相邀,不便回絕,只得應(yīng)了。
果然滿園的好菊,在秋雨之中,盛放的菊花不僅僅飄逸清雅,而且華潤多姿,幽幽的清香盈滿了整個酒樓,步兒只覺得心曠神怡,孫權(quán)也頗為沉醉,叫了幾樣小菜,又命人溫了一壺好酒,與步兒相對小酌。
聽孫權(quán)談?wù)撚螝v江東各縣時的趣聞,不時會意的微笑,孫權(quán)見她高興,也覺得異樣的興奮,用過小菜,這才意猶未盡的走出酒樓,不曾想雨越下越大,一陣風(fēng)吹過,吹得步兒滿面的雨水,孫權(quán)忙伸袖擋在步兒身前,又返回酒樓,看步兒滿面的雨水,忙從袖中取出絹巾幫她細(xì)細(xì)擦拭。
面上的粉被拭去后,露出額上的桃花胎記,那朵桃花令步兒精致的容貌有一種說不出的妖艷,突聽身后有人贊嘆,孫權(quán)剛剛抬起首,只見一個男子粗大的手伸向步兒,想要撫摸她的面頰。
大驚之下,孫權(quán)將步兒護在懷里,轉(zhuǎn)身避開那男子,怒斥道:“你做什么?”
“這般美貌的小姑娘真難得一見,”即使看不到步兒的臉,那男子也沉迷的盯著步兒的背影,“這位小兄弟,看樣子這小姑娘是你的侍妾吧!小兄弟好福氣,只不過美貌的女子是禍水,我愿出一萬兩黃金買下她,小兄弟意下如何?”
聽他這般說,孫權(quán)憤怒欲狂,心中動了殺機,伸手便去摸腰間的長劍,那男子仍不自知,滿面不懷好意的笑,“小兄弟,你若不愿,二萬兩黃金如何?”
“來人,”孫權(quán)的聲音幾乎從咬著牙齒縫中透出,“拿下這狂徒。”
“只是拿下嗎?”步兒氣惱不已,漲得滿面通紅,又覺得委屈,雙目盈淚,“為何不殺了他?”
“傻瓜,”孫權(quán)伸手執(zhí)著步兒,慢慢走身車駕,“那人只是喝醉了,若當(dāng)眾斬殺他,定會引人非議,這個人自然是要殺,但是得找一個天衣無縫的由頭,我答應(yīng)步兒,這個人絕看不到明日的太陽。”
坐在車中,看孫權(quán)微笑著的臉,輕言細(xì)語的下令以通敵的罪名殺死那個男子,那男子所有的家財充做軍餉,步兒突然覺得害怕,仿佛他在下令斬殺魯肅一般。
“步兒,你怎么了?手這般涼,”孫權(quán)將步兒的手捂在掌中,“步兒在想什么?”
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步兒眨著眼睛,“主公,為何這幾日未見到夫人到?jīng)_步閣買脂粉?”
“她病了,”孫權(quán)仍然滿面淡笑,關(guān)切的凝視著步兒,“她病得很重,暫時不能出門,步兒若有空,便去探看探看她吧!雖然平日她不喜歡你,但她在病中,時時想念你。”
病了?看孫權(quán)探身到車窗外與隨從說話,步兒滿心的疑惑,徐夫人身子康健,為何突然沉疴不起?雖然孫權(quán)平日并不喜愛徐夫人,但畢竟是他的妻子,他的妻子病重在榻,他卻能毫無異狀的與自己在城中漫步,真真的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