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親已經半月,步兒竭力的適應自己新的身份,她始終搞不懂魯小步和孫夫人之間的區別,常常旁人喚她夫人時,她不知所措的瞪大眼睛,不知道在呼喚自己,常常午夜醒來,她以為自己還在魯府,轉身看見躺在身邊的孫權才省過神來,原來自己已不是魯小步。
比適應身份更快的適應了孫老夫人的挑剔,自進府門始,她無時無刻不在監督著自己的一言一行,哪怕有半步行差踏錯,都會招致她的訓斥。
被雨聲驚醒時,步兒如這半月以來每一天一般默默的回想著自己身在何處,過了半晌才明白自己置身何處,她輕輕將孫權的手移開,靜靜的傾聽著雨水擊打樹葉的聲響,萬籟俱靜,心潮起伏,過往的種種一一浮現在眼前,步兒覺得自己做了一場大夢,在那場夢中,自己不知道自己是過客。
天色微明時,步兒才昏昏睡去,這一睡,睜開眼眸時,已近正午,想必此時老夫人已經氣得渾身發抖了吧在過門的第二日,便聽她派來的侍女再三強調,每日晨間要到她的寢殿去向她請安。
反正已經晚了,步兒悠閑的起身,換了一件新做的夏衣,款款梳洗,用過燕窩粥,才娉婷而緩慢的踏著陽光走向孫老夫人的寢殿,還未走進殿門,便聽見孫老夫人斥責侍女的聲響,她心情如此惡劣,想必一場責罵是在所難免。
跪在厚墊之上,聽孫老夫人厲聲斥責,步兒跪得膝蓋都硬了,才聽孫老夫人冷聲道:“你到祠堂去跪兩個時辰,在這兩個時辰里,你好好兒的想一想自己應該怎樣做人家的媳婦兒。”
在幾個粗壯婆子的“押解”下走進祠堂,又在眾人的威脅之下跪在孫堅和孫策的靈前,從適才跪到現在,膝蓋劇痛無比,待那幾個婆子退到祠堂外,步兒抬首看著孫堅和孫策的靈位,“先先主公和先主公,步兒沒有做錯什么事,只是起得晚了一些,你們都是叱咤風云的大英雄,我想我們不會怪罪我的。”
說完,步兒坐在地上,用力的揉著自己的膝蓋,舉目四顧,只見帳幔低垂,她悄悄的將跪墊拉到帳幔之后,隱身在帳幔后愉快的閉上眼睛,兩個時辰足夠自己小睡片刻。
與孫權緩步走在長廊中,魯肅覺得他的心情愉悅至極,從未有過的歡樂一般,想到他這般的愉悅都是來自步兒,不由有些心酸,直到此時,都無法接受步兒已經出嫁,每每回到家中,總是情不自禁的走到步兒居住的小樓外,要站立很久,才能省起她已出嫁。
“主公,”正談論著荊州,服侍步兒的侍女飛步而來,“夫人不見了。”
齊齊的大吃一驚,孫權滿面的笑容立時僵住,“夫人如何不見的?”
“步兒今日向老夫人請安去得晚了,老夫人罰她到祠堂跪兩個時辰,那些媽媽們送夫人去了祠堂,便一直候在祠堂外,”侍女滿面驚惶,說得又快又急,“可是剛才媽媽們進去祠堂,卻發現夫人不見了,咱們幾乎將府中翻了個兒,都不見夫人的蹤影。”
互視一眼,孫權大步走向府內,魯肅猶豫片刻,還是快步跟隨而去,此時祠堂外已經聚集了許多人,孫老夫人沉著臉站在祠堂外,顯得極為不悅,看見孫權,也只揚了揚眉,“仲謀,你的夫人不知去了何處?”
“母親,”孫權躬身行禮,“我想步兒還在祠堂中,她也許嚇壞了,不敢出來,我這就進去將她帶出來。”
看孫權走進祠堂,孫老夫兒微一猶豫,也邁走進大門,祠堂內一覽無余,完全看不到步兒的蹤影,孫權呆在門邊,有些不知所措,此時魯肅已經趕到,他高聲喚道:“步兒,步兒,你在何處?”
睡得迷迷糊糊,步兒聽到魯肅呼喚自己,忙掙扎著站起身,“爹爹,我在這里,有東西纏著我。”
看帳幔不住抖動,孫權一個箭步走到帳幔前,輕輕拉開帳幔,果見步兒閉著眼睛站在帳幔后,孫權心情愉悅,“步兒,你藏在此處,真真讓我們好找。”
不及回話,孫老夫人已怒聲道:“我不是讓你跪在此處嗎?你為何到了帳幔之后?這般的不敬……。”
“老夫人,”看步兒怕得厲害,魯肅顧不得孫權在場,“步兒這孩子身子極弱,從前神醫華佗為她診脈時,曾經說過要她有充足的睡眠,所以……。”
看孫老夫人氣得渾身發抖,孫權忙輕聲道:“子敬,母親不會怪責步兒的,母親,既然步兒找到了,天色已晚,母親想必還未用過午膳,大都督送了許多的野味和時鮮蔬菜,我已吩咐他們調治好,母親趁熱嘗嘗鮮”
跟隨在孫權和老夫人身后,魯肅執著步兒的手,聽她講述這半月來的思念,一切仿佛都回到了從前,步兒似乎從未離開過,“步兒,你累了便早些歇息,你看將老夫人氣得渾身發抖的樣子。”
絲毫不覺得有錯,步兒壓低了聲音,“她適才罵了我半個時辰,我跪在地上腿又麻又痛,她又罰我到祠堂跪兩個時辰,爹爹,我可以回家嗎?老夫人總是責罵我。”
看她期盼的眼神,魯肅輕聲嘆息,執著她的手,緩步而行,走到廳外,待孫權轉過身,魯肅前行一步,“主公,老夫人對步兒著實惱怒,我想接步兒回家住些時日。”
不待孫權回應,步兒已經興高采烈的回過身,吩咐侍女收拾東西,孫權明白若強行阻止,定會與步兒發生爭執,綻出笑來,“好,那今日步兒回家去住,明日我去接她。”
一切恍若從前,步兒坐在庭院中,看魯淑擺弄那些從市集上收集回來的小玩藝兒,“你看,這樣就弄好了。”
接過魯淑拼好的車輛,步兒滿面新奇,雖然只是出嫁半個月,她覺得自己仿佛與世隔絕了一般,“步兒,我今日去買東西的時候,聽到一個傳言,劉備將到江東,似乎是想向主公請罪,另外,他還想向尚香求親。”
手一抖,車輛落在石桌上,“求親?劉備已是一個老頭子,尚香還不足二十,他怎會如此厚顏?”
“我也覺得奇怪,”魯淑將摔破的車輛捧起,“但是我聽爹爹說,大都督已經說服了主公,主公已同意劉備到建業來。”
孫權已經同意了?步兒更加的詫異,尚香是他的妹妹,他怎能利用自己的妹妹來拉攏劉備?想到這件親事之后隱藏著的政治動機,步兒不寒而栗,連自己的妹妹都能犧牲,那么有一日是不是他也能犧牲自己?
那般的恐懼,步兒瞪大眼睛,聽魯淑輕聲的道:“步兒,我覺得大都督和主公并不是純粹為了尚香的幸福,步兒,你現在是主公的夫人,尚香與我們青梅竹馬,你能幫幫她嗎?”
這絕對不是大哥會說的話,步兒揚了揚眉,將疑惑強行忍住,“大哥,適才用晚膳的時候沒有見到大嫂,她呢?”
清晰的看見魯淑面上的尷尬,步兒更加好奇,“怎么了?”
“步兒,我和月容半年前就和離了,”這般的震驚,步兒瞪大眼睛,半年前便和離了,自己竟然不知,而且半年前,他與張月容才成親數月,聽魯淑尷尬道:“我覺得自從與月容成親,她總是與步兒爭執,處處與步兒作對,爹爹不喜她,我也煩不勝煩,便與她和離了。”
心下感動,魯淑孩子氣的笑了,“其實我對月容也覺得很抱歉,若當日不是我執意要與她成親,也不會鬧得如此不快。”
“哥,要你勸說我的人是誰?”步兒伸手握著魯淑的手,“哥,你從不會利用我,這個人是爹爹?還是尚香?”
看魯淑猶豫片刻,壓低聲音道:“是綠蘿,她昨日與桃花回來探望爹爹,無意中聽我提到此事,便說現在只有你可以幫尚香……。”
大哥總是這般善良,被人利用了也不知道,步兒微微笑著,“步兒,你會不會幫尚香?”
“會,”步兒肯定的點了點頭,看魯淑孩子般的笑了,“但是我不會去找主公,因為這世上能幫尚香的,絕對不會是主公。”
看魯淑驚愕的瞪大眼睛,步兒恬淡的笑了,“能幫尚香的,只有陸遜,哥,我明天便得回去,趁著天色未晚,你命人去喚陸遜來,我有話要對他說。”
雖覺詫異,但魯淑仍然站起身,“我這就去。”
看他走得這般快,應是非常關心尚香,步兒微微一笑,起身便要走進屋中,卻見魯肅與孫權并肩走了進來,孫權笑容可掬,快步走到步兒身邊,伸手拉起步兒的手,“步兒,母親已經不再生氣了,她要我接你回去……。”
回去?禁不住轉過身,魯淑已經從后門離開,想到銅鏡中的影像,步兒輕輕顫抖,轉身對孫權展顏笑道:“我難得可以回家,我想明日一早再回去……。”
“那也好,”孫權興高采烈,“那我就陪你在家里住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