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手捧著布包,只覺得沉甸甸的,不由有些奇怪,什么玩藝兒會這般沉重,退到椅旁,將布包放在椅上,回首看了看曹丕,他滿頭大汗,卻仍在微笑,步兒轉過首,不知是什么東西,心中打定主意,要待曹沖回來之后,再一同打開。
吃力的爬到椅中坐下,曹丕滿面疑惑,“你怎么不打開?”
“我待沖弟回來再一同打開,”步兒從袖中抽出綢巾,拭著額上的汗,這天兒這般熱,難怪他的傷一直不好,“我給你的藥方你用了嗎?”
“用了,”曹丕露齒而笑,那張憔悴的臉,顯得更加丑陋,步兒假意垂首看著布包,聽他微笑道:“果然有效,再咳嗽的時候,胸口已不痛了。”
聽他說有效,步兒不由覺得欣喜,“那是奶奶的秘方,我咳嗽的時候,奶奶都煮那個,不像其他藥那般苦。”
看她笑面如花,曹丕心里也覺得欣喜,細細想來,那張藥方的確有效,只簡單的幾味藥,服用之后,自己咳嗽的次數越來越少,胸口的隱痛也好了許多,正想得出神,曹沖從簾后走出,“步姐,讓二哥靜養吧!咱們先回去。”
“嗯,”步兒爬下椅子,指著布包,“這是送給咱們的東西,要打開看嗎?”
目光閃動,曹沖下意識的偷眼看了看曹丕,他正注視著手捧藥盤的卞夫人,滿面的笑,似乎這布包中并非隱藏其他,微微一笑,“不,咱們拿回去細細的看,快走,一會兒父相來了,見不著咱們,又得罰咱們了。”
白色的粗布制成的包,連最簡單的裝飾都沒有,純粹的一個布包而已,曹沖有些厭惡的盯著布包看了許久,這才伸手打開,布包里是幾個石頭刻的鳥兒,形態各異,放在掌心,如同將要振翅而飛一般。
細細翻過,并無特別送給步兒的東西,想必是自己誤解了二哥的心意,看著那些鳥兒,心下著實歡喜,托著其中兩只送到步兒眼前,“看,這是二哥送給咱們的。”
全神貫注于手中女紅的步兒抬目看了看,“我不喜歡,我喜歡珠寶和絲綢。”
“那些東西我自會送你,”曹沖將鳥兒收進布包中放好,雪臉上凝滿了笑意,“步姐,待我長大,你喜歡什么東西,我都送給你。”
“是嗎?”曹操舉步走進房門,一見他,步兒和曹沖忙起身行禮,“珠寶和絲綢,你有多少銀兩可這般送?”
“父相不用擔心,”曹沖笑著執著步兒的手走到一旁坐下,“來日凡是步姐喜歡的東西,無論是偷是搶,我都會送給步姐。”
看著他們明媚鮮妍的眉目,曹操滿心的感慨,這些孩子懂什么?他們一出生,便錦衣玉食,從未受過一點兒苦楚,偏有不如意,便哭天嗆地,非得達成目的不可,絲綢和珠寶,那些奢華的東西,只不過是粉飾權力的小小裝飾,這世間真正重要的是權力,有了權力,無論絲綢、無論珠寶、無論這天下間多美的東西,都能欲取欲求。
從袖中取出錦袋放在案幾之上,微笑著看了看步兒,“這些都是宮里的工具打造的,就算是我代沖兒送給你的禮物,你看看是否喜歡?”
打開錦袋,卻是一堆如同乞巧環一般的東西,步兒和曹沖各執一枝,好奇的對視一眼,兩人一同轉身看著曹操,“這是什么?”
“這原是一頂鳳冠,”曹操微微一笑,心中對自己的設想頗為得意,“就是來日步兒嫁給沖兒時要戴的鳳冠,我已命匠人們將它拆散,你們要依靠自己的力量將它拼裝起來,這是圖樣,你們什么時候拼好,什么時候我就認可這門親事兒。”
走出暖玉軒時,曹操只覺得無比的得意,其實無論他們能不能拼好鳳冠,步兒要嫁給沖兒都是無法阻止的,目的只想將他們綁在暖玉軒中,不再偷跑出府即可,那頂鳳冠構造如此復雜,沒有工匠的指點,就算他們每日花費一個時辰,也需得數年的功夫,想得得意,一路之上都笑容可掬,就連袁紹已設定出兵時日均未影響心情。
花費了整個傍晚才將那些器件分類放好,步兒和曹沖憂愁的看著幾乎堆積如山的零件,不知道要從何下手,商議半晌,均不得其法,不由憂心忡忡,想了許久,曹沖突然道:“步姐,你今歲才四歲,咱們可以成親時,至少還要九年時光,咱們慢慢的摸索,總有一日可以拼完。”
想通了此節,兩人相視一笑,梳洗過后到庭院中乘涼,環夫人命人送了宵夜,是步兒最喜歡的桂花釀湯圓,剛剛要用,卞夫人也遣人送來了宵夜,同樣的桂花釀湯圓,看著兩份相同的湯圓,不由有些發愁,還未開口商議,曹操也派人送來了桂花釀湯圓。
“步姐,”曹沖笑得眼眸彎若新月,“你看娘、卞夫人和父相多寵愛你。”
“那是因為他們寵愛你,才會寵愛我,”步兒從袖中抽出綢巾,細細拭去曹沖額上的細汗,“沖弟,過些時日咱們要進宮去向皇后請安,不如請皇后傳工匠來指點指點咱們,幫咱們理理頭緒。”
“好,”曹沖小心翼翼的舀了一個湯圓送到步兒口邊,“其實父相把這個東西給咱們,是不想咱們再偷偷跑出府去,我聽娘說,咱們出府那一日,父相在宮中急得滿頭大汗,六神無主,連陛下都驚動了,差點兒就派御林軍出皇城來尋咱們,父相不便明言,便想了這樣的一個方法。”
“我知道,”步兒將湯圓咽下,坐在椅中,懸空的雙腿輕輕晃動,“但是那頂鳳冠一定很美,無論如何,我都要拼出來,待我嫁給你的時候,便戴著那頂鳳冠,你說可好?”
“那是自然,”曹沖雙手互擊,顯得自信滿滿,伸手緊緊拉著步兒的手,“步姐,咱們好好兒的努力,一定能夠完成。”
時日如飛,轉瞬又到了秋天,這日從家中回到丞相府,還未進府,便看見曹丕笑容可掬的從府中迎了出來,看他如此興奮,曹沖和步兒不由好奇的頓住腳步,“沖弟,步兒,你們回來了?”
“嗯,”曹沖點了點頭,“二哥,你要出府嗎?”
“是,”曹丕興奮的點了點頭,“今日城中的仕子齊聚城東聽風亭,以文會友,娘這些日子身體不適,父相命植弟在府中陪伴娘,命我到聽風亭參加聚會,我這就得趕……。”
話未說完,便見曹沖和步兒兩眼放光,曹丕暗覺不好,還未開言勸阻,曹沖已轉過身,“許褚,你去回稟父相,我與步姐要陪二哥去城東參加文會,你記得趕來陪我們。”
聽到文會已經老大不高興,一群酸溜溜的腐儒齊聚一堂,還不知有多沉悶,回稟丞相也就罷了,還得趕過去陪他們,許褚只待一口回絕,卻聽步兒笑道:“許將軍只喜歡以武會友,以文會友想必會悶壞他,可是丞相一定不放心咱們去,你說呢?”
看步兒轉眸盯著自己,許褚心中暗恨,這兩個小人精兒,早早兒便將自己的退路封死,話里話外都以丞相為幌子,真不知丞相怎會如此喜愛這兩個煩人的家伙,心事盡被看穿,不去也得去,重重的一頓足,“你們先走,我隨后趕到。”
同坐在車中,步兒和曹沖沒有一刻安靜,兩人如同心有靈犀一般,無論做什么,步調都完全一致,甚至連對視微笑,都是如此,不由對他們的默契大感奇怪。
好容易他們才坐定,看步兒解下腰間的銀壺,仰頸飲了幾口水,再遞給曹沖,曹沖連飲水的姿勢都與她一般模樣,許是注意到曹丕的注視,曹沖抬首對曹丕展顏微笑,“二哥,壺中的蜜水已不多,恐步姐回程時口渴,所以……。”
“不妨事,”曹丕忙將目光從銀壺之上移開,“這銀壺真真的精致。”
“曹丕,”聽上去,步兒的聲音有些興奮,又有些好奇,猜想均來自文會,不由笑著凝視著她,卻見她微微揚眉,“眠月樓的花魁是誰?是那個穿黃衫的女子嗎?”
萬想不到她問的竟然是這個,曹丕張口結舌,久久不能回應,曹沖皺了眉,“二哥,我與步姐討論了許久,均不得結果,你告訴我們吧!我們絕不會告訴父相。”
心念電轉,他們如此詢問,僅僅是為了知道結果吧!在他們心里,眠月樓并非什么污濁之地,只不過若自己告訴他們,輾轉被父相知曉,不知是否還會被重罰,那一百軍棒令自己臥床兩月余,這一次,許不會被輕饒了。
“我許沒有出府……。”這般說著,卻見步兒面上的笑容和興奮漸漸收斂,那平靜之中,似乎隱含著一絲不屑,曹丕眼眸轉動,“但是聽府中的下人們說,花魁是穿紫色衫子的女子,她后兩局都勝出了。”
耳中聽他們興奮的討論,半閉著眼眸的曹丕不由長出了一口氣,不經意間,突聽步兒細細的聲音在一旁響起,“那你一定很失望,你朋友沒有拿到花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