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師之後,蘇蕙玨對沐冰藍道:“藍兒,如今你已是爲師的徒兒,爲師該把這一身功夫的來龍去脈與你交代清楚了。
爲師是成年之後方纔入門學藝,當年授我功夫的師父,就是那位吊住芷凝半條性命的高人。她傳給我的這套功夫,出自一部叫做《雲闕素心誌》的典籍。
你道這《雲闕素心誌》是何出處?它同紫淵門中的那部《□□天經》,原是一套全集的上下兩部啊!”
沐冰藍大吃一驚,同時心念電轉,腦海裡冒出的第一個念頭便是:既然如此,先前師父同紫淵門勢不兩立,而他們雙方各保有這兩部書中之一,互相不能知悉,所習定然不全……
想到這裡,她便記起了一個困惑之處,連忙提出來請問蘇蕙玨:“師父,您可曾見過那《□□天經》麼?爲何您當日多贈我一分陰絕草,令我留待己用?
如若您沒有見過《□□天經》,如何篤定那分陰絕草就能被我派上用場?
如若見過,您又怎的不知按照書中所載,它於我並無直接的用處?還是我看書看漏了,那陰絕草原是可以徑直拿來襄助於我的,可是我資質愚鈍,竟不曾發現,才走了彎路?”
蘇蕙玨看著她,這番話她聽得有些懵懂,細想之後,又加上了些新的疑惑,便略略蹙了眉:“我沒見過《□□天經》,對《□□天經》的瞭解,也僅止於這些年來偷窺紫淵門人練功所得。
我猜陰絕草對你有用,是因爲它在《雲闕素心誌》中是極重要的一種材料,許多地方都用得著。這兩本書既是上下兩部,我以爲它們彼此之間是可以互相貫通的……怎麼?並非如此麼?”
沐冰藍腦筋急轉,再仔細想了想,終究還是不能發現自己對《□□天經》的理解有任何錯漏之處,便將那日說給蕭清絕等人聽的自己如何鑽研出散魂香之事坦言相告。
蘇蕙玨聽罷,更是撫掌稱絕:“好孩子!你如此天賦異稟,你蕭師父和爲師都沒有看錯人啊!”
沐冰藍受誇,心下不免有幾分忸怩,連忙低下頭來謝過了。而剛纔的思緒已經得到了蘇蕙玨的親口印證:
果然是在世之人當中,怕是沒有誰曾將這兩本書都見過、更不用說習練過的了。而我如今已經習遍《□□天經》,再來學這《雲闕素心誌》,豈不是合二者之妙爲己用?
想到這裡,她臉上便現出欣喜之色來。
蘇蕙玨見她面色歡喜,便料到她心中正在想些什麼,也微笑點頭道:“孩子,你想得不錯!如今你歸到我的門下,我們師徒合力,定能將兩書一併吃透,把咱們的功夫越發光大起來!”
說完之後,她又回到方纔的話題,續道:“要說這兩部書,乃是上古時期降鬼高人所著。若要說到他們爲何著此二書,那可說來話長了。”
說到這裡,蘇蕙玨頓了頓,而沐冰藍已經急不可耐地眨巴著大眼睛,搖了搖她的袖子,乞求道:“師父快說給藍兒聽吧!”
蘇蕙玨本來也打算把故事說完,而今又見她一副楚楚可憐的小女兒情態,心中憐意肆長,便滿意地擡手呷了一口盞中清茶,開始說了起來。
“話說天地初成伊始,日月皆新,天庭在人間相得一位女子,堪爲月神,便設下了一個引她昇仙之局。
那位女子當時已經嫁爲人婦,夫妻倆頗爲恩愛。有一日這女子忽覺風寒侵染,她丈夫便出門爲她買藥。
天庭派下的納仙使者趁此機會,化成藥店夥計,賣了幾粒仙丹給這前來買藥的丈夫。
那丈夫得了藥回去,餵給妻子服下,不想服藥之後,妻子竟飄然成仙,身不由己,騰空飛去。
丈夫一路追趕,倆人泣血哭喊,卻也無濟於事,丈夫只得眼睜睜看著愛妻絕塵天外了。”
原來這是一個傷情故事,說到此處,蘇蕙玨不免嘆惋,沐冰藍年紀雖小,也已經省得其中情殤之痛,亦不由得唏噓,更問道:“後來呢?”
蘇蕙玨續道:“那女子的丈夫自是不肯甘心。他親眼看見妻子飛入月亮之中,從此便夜夜不眠不休,請人打造了一套強弓勁弩,追月奔逐,誓將月亮射中,待它墜落塵埃,妻子便可重返人間了。”
沐冰藍大爲稱奇:“哦?那他成功了嗎?”
蘇蕙玨搖頭苦笑道:“有好幾次,他都險些命中,這便驚動了天庭。天庭派出遊說長老,勸他作罷,對他說:‘你娘子是到天上擔任月神一職去了,這是你們二人的榮耀啊!’”
沐冰藍憤然道:“什麼榮耀!人家不願意,便等於是收監之辱啊!”
蘇蕙玨沒有料到沐冰藍小小年紀便有了如此珍視真情不貪圖虛榮的見地,不禁望了她一眼,目光裡透出朗朗一片欣賞來:“正是這話!那位丈夫便是如此回答那遊說長老的:‘你們天庭之事,與我夫妻何干?你們一羣酒囊飯袋,沒人有本事管理月宮,倒有本事做出拆散人家夫妻這等下作的勾當來!’”
沐冰藍輕呼一聲:“罵得好!”
蘇蕙玨點頭贊同道:“不錯!那遊說使者躊躇滿志地下凡而來,卻灰頭土臉地狼狽而去,天庭無奈,只好將月亮擡高了一寸。”
沐冰藍奇道:“一寸?”
蘇蕙玨臉上露出苦笑來:“就是這一寸,已經突破了人力的極限。任這丈夫再怎樣勤學苦練、打造出絕世神弓,也不能使他的箭再射高一寸了!”
沐冰藍咬著牙,情不自禁地在茶幾上狠狠捶了一拳:“真是欺人太甚!他們還不如索性將月亮再擡高一些,叫人死了心呢!這般行事,豈不讓那男子捶胸頓足,含恨受屈?”
蘇蕙玨嘆道:“誰說不是呢?凡是知道這個故事的人,都如此憤懣不平,何況那位丈夫的妻子了。她自升爲月神之後,相思難言,還要夜夜看著自己的丈夫如此折磨煎熬,要她情何以堪?
故而自她來到月宮第一日起,便終日垂淚不止,淚水滔滔流入天河,使得天河水位漸漲。待到月亮被擡高一寸,她丈夫再也無力施爲,她更是大悲至極,放聲一慟,終於哭倒了天河的堤壩,天河大水頓時瘋狂奔瀉,沖塌了天的一角,那一角狠狠砸下來,洞穿了地面,啓開了陰間大門。”
聽到這裡,沐冰藍倒抽了一口冷氣:“啊?那豈不是……有許多鬼靈都被放了出來,爲禍人間?”
再一想,她更爲驚奇,失聲低呼道:“師父!當年我初入紫淵門,被大……鹿子驍強行關入靖忠祠之後,受驚過度,連做了那幾日噩夢。上次藍兒來求陰絕草之時,曾將此事說與師父您聽的,您可還記得嗎?”
蘇蕙玨頷首:“爲師記得,怎麼?”
沐冰藍大大喘了口氣,說道:“我的那些噩夢裡,有一個就是夢見天降不明之物,砸穿了地獄,放了許多惡鬼出來四處濫殺無辜!”
蘇蕙玨聽她這麼說,也挑了挑眉頭,大爲稱奇:“天下竟有這等巧事!不過……藍兒你頗有慧根,無論是在紫淵門內還是我這裡,都是這兩部書的傳承之地,你身在其中,觸發靈念,竟於冥冥之中感知上古往事,那也十分說得過去。”
她一邊揣度一邊剖析,想到這裡,更是欣喜:“如此說來,你是天降奇才,將來必定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爲師後繼有人了!”
見師父這般誇獎自己,沐冰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紅著臉略略扭捏道:“師父,您接著講那件往事吧。那些鬼從地獄裡出來之後,可是如我夢中所見那般,爲害人間,致使天下大亂?”
蘇蕙玨點頭道:“正是如此!陰陽混亂之後,天庭和人間派出許多高人,同陰間惡鬼大戰了足足百年,纔將所有逃逸到人間的鬼魂都重新收束,押回地獄,封好地門。
而經此一役,當時的幾名領袖大有心得,便將戰中總結出來的經驗編撰成書。
當初大戰當中,人間的軍隊不能同天兵天將相比,凡人肉身沒有神仙那般與生俱來的降鬼之術。好在鬼魂也分兇靈和庸靈——
所謂兇靈,便是地門洞開之時,會自行逃竄出來害人的;
所謂庸靈,自身並無明確的意志,未必害人,因而可以招來爲人所用。
當時的一些奇人,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琢磨出了一套以鬼制鬼之術,就是馭使這些庸靈,去對付那些兇靈。這套法術被統一整理到《□□天經》當中,專事馭鬼。”
在學習《□□天經》將近兩年、且已將其中要義盡皆銘記於心之後,沐冰藍這纔是第一次聽說《□□天經》的來歷,心中大覺痛快。但她原是心細好學之人,並不急於沉浸在既得的知識當中,如今令她更爲好奇的,是那套書的下半部——《雲闕素心誌》。
於是,她催問道:“那這《雲闕素心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