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時分日短, 春節(jié)裡大家忙的事又多,彷彿只是一忽兒的工夫,一天也就過去了, 又到了該回房就寢的時候。
沐冰藍這一日都在爲(wèi)了情魅咒的發(fā)現(xiàn)而興奮不已, 直到此時才又想起來, 頭一晚竟曾與江行雲(yún)同牀了呢。
再回想到他一大早起來就四處尋找自己, 見了面又忙著要提到昨晚的事, 她心裡頗感不妙。倆人共事這些天以來,她知道江行雲(yún)已經(jīng)不討厭自己。也許這就是男人吧,只要不是討厭的女子, 他們便都能接受。
然而沐冰藍不是男子,她能接受的, 只能是自己真愛的那個人。
所以, 在這世上, 只有那一個人。
這天晚上,他們倆一塊兒回房的時候, 沐冰藍就有些心事重重的不大說話,直到江行雲(yún)柔聲喚了她一句:“藍兒……”
“行雲(yún)!”一觸即發(fā)的直覺像是一隻巨大的手掌,從沐冰藍身後猛地推了她一下。她急急打斷他,有些呼吸緊促地說道:“我忘了該早點兒讓綠喬去收拾書房,這段時間我住在那裡。”
江行雲(yún)驟然收住腳步, 一把將她的一隻手緊緊抓住, 像是決不肯放開的意思:“藍兒, 你……你這是爲(wèi)何?”
沐冰藍原本想過, 要不要索性攤派, 讓他明白自己已經(jīng)知道秋蘿的事情,也讓他明白自己絕不會爲(wèi)此而對他有絲毫埋怨, 倒只會因此而對他更加欽佩讚賞,他只管堅守他的執(zhí)著就好。
然而話到嘴邊,她終於還是沒有這麼說。仍然是那股本能的直覺,讓她感到也許這個原因在此時已經(jīng)不會再有效,他會有更有力的原因來推翻它,而他將要給出的那個原因,纔是她最應(yīng)該躲避的。
於是,她鎮(zhèn)定了一下,儘量坦然地對他笑道:“行雲(yún),伏魔人在作法期間,不得與男子同房,否則對你我都不好。這件事我會自己去同父親母親和嵐瑄說,你不用擔(dān)心。”
江行雲(yún)聽了她的這個解釋,大約覺得有些牽強,有些不對。他迅速地張了張嘴,像是想要反駁,想要質(zhì)疑。
但他終於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出來,也許是覺得他們倆之間的關(guān)係,還不到能讓他如此主動而強烈地去要求不可分房而居的地步吧。
倆人又走了幾步,他才重新開口道:“那也該是我去住書房,怎麼能讓你去?”
沐冰藍忙道:“不不,我去!行雲(yún),你不知道,我們伏魔人仰仗的是純正陰氣,臥房裡近來有你住了幾日,陽氣太重,倒是書房晾得差不多了,那裡對我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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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當(dāng)然又是託辭。沐冰藍只是覺得這一回是自己要執(zhí)意和他分居,作爲(wèi)妻子,自己是理虧的那一方,自然應(yīng)該承擔(dān)後果,去住比較不舒服的房間。
新年裡家家戶戶千頭萬緒的事情都多。大年初三這天,江府送出請柬,騎南世子沐嵐瑄邀請其他三位世子一起到京郊狩獵。
幾個人書信來往了好幾遭,才終於把時間定在了大年初七。
歷來富貴公子大多對打獵頗有癮頭,這四大世子也不例外,而其中最突出的一位就是紹陽王容紹磬了。他是扈北世子,自小長在北方草原之上,騎術(shù)比其他那訓(xùn)練有素的三個人都更強些,故而接到沐嵐瑄這打獵的邀請之後,向來性格最悶的他反倒是響應(yīng)最積極的一個。
沐冰藍夫婦也跟著他們一起去了。天氣苦寒,大家一路上都是坐在薰暖的車駕裡的,等到了獵場才換乘駿馬。
一到地方,四大世子都迫不及待地下車上馬,只有沐冰藍夫婦仍然留在車裡,只吩咐把暖簾掀開,能夠看得見獵場就是。
一見此狀,玉冕第一個就問出聲來:“藍妹,你是怎麼回事?我可歷來就聽說你是巾幗英雄啊,有實打?qū)嵉墓Ψ蛟谏恚觞N能不來和我們一拼高下?莫不是嫌我們功夫低微,教你看不入眼?”
沐冰藍笑道:“冕哥哥這是哪裡話!藍兒是會得幾路花拳繡腿,可常年養(yǎng)在深山裡,不曾有過騎馬的機會。藍兒本來最怕叫別人知道我不會騎馬的了,冕哥哥倒好,非要戳穿人家不說,還出言譏嘲,真是可惡!”
她的這句推辭說得嬌憨嗲糯,女孩子因爲(wèi)不失純真而恰到好處的撒嬌同時在幾個男人的心頭軟軟地撩撥了一下,聽起來好不受用,更令人一時間血脈賁張,一股惜美憐弱的英雄豪情陡然膨脹。
還沒等玉冕說出什麼來,容紹磬就開了口:“藍妹若不嫌棄,讓爲(wèi)兄來教你。藍妹天資聰穎過人,保你不出一個時辰就能成爲(wèi)馬上英雄了!”
他這句話剛說完,鄭修維就嘿嘿地笑了起來:“不錯,磬兄的騎術(shù)舉國聞名,有他這位名師,藍妹必成高徒啊!”
沐冰藍冷耳聽去,心中明白了大半。如若容紹磬果然與凌菡沅有染,鄭修維自然對他惱恨在心,難得見他對別的女子獻殷勤,他不趕緊煽風(fēng)點火纔怪哩。
無論如何,這一提議正中沐冰藍下懷,她當(dāng)下顯出一副歡欣雀躍的模樣來:“如此甚好!能有磬哥哥親自教練,藍兒三生有幸!”
她邊說著就邊從車上下來,還不忘回身問江行雲(yún)一句:“郡附,你要不要一起來?”
江行雲(yún)搖頭笑道:“不了,這騎馬打獵之事,太過激烈了些,爲(wèi)夫應(yīng)付不來,郡主自己小心吧。”
大家都知道江行雲(yún)是書生,難免對他有文弱的印象,聽他這麼說,都覺得是實話直說,當(dāng)下也不勉強,便說說笑笑地各自上馬。
既然是打獵,當(dāng)然總是要看運氣的,雪原裡未必總是有許多動物等著捱打,他們一隊人便緩緩走著,就著容紹磬還在教沐冰藍騎馬,看見了動物就打上幾隻,沒有看見就再換個地方。
這樣到了將近中午的時候,沐冰藍在馬上已經(jīng)甚是得心應(yīng)手,不免又引來大家的一番恭維,有誇她果然聰慧敏黠一點即透的,也有夸容紹磬這位師父畢竟是高人一等的,一時間好不熱鬧。
大概是被誇得有些飄飄然了,再加上新手的癮頭本就大得很,沐冰藍有心當(dāng)衆(zhòng)賣弄一番。正好此時有一匹狐貍打遠處橫著跑了過來,只見它個頭不小,渾身白毛如雪,若非移動得快,襯在這雪地裡還不容易發(fā)現(xiàn)呢。
沐冰藍便大叫一聲“看我的”,一夾馬肚就向那頭狐貍直衝過去。
那狐貍一見有人來追,登時轉(zhuǎn)變方向往獵場盡頭的小樹林裡跑去了,沐冰藍策馬疾奔,緊追不捨。
容紹磬一看她這一人一馬眼看著就要跑到樹林子裡去了,而她顯然還對此完全沒有經(jīng)驗,連忙也打馬追了過去,邊追邊喊:“藍妹快停下來,莫再追了!進了林子你怕是對付不了!”
沐冰藍起先聽他這麼說,倒也沒怎麼放在心上,直到那片樹林子越來越逼近,她看那盤錯糾結(jié)的枝枝杈杈,若是就這麼衝進去,怕是躲避不及,也趕緊想要把馬勒住。
可不知怎的,此時這匹馬竟像是跑發(fā)了性子,無論如何不肯停下來,越是勒它,它就越是嘶鳴著沒頭沒腦衝得更快。
容紹磬跟在後面,聽見沐冰藍遠遠地回過頭來,喊聲裡泛起了哭腔:“磬哥哥,我停不下來啦!磬哥哥救我!”
容紹磬這一早上教沐冰藍騎馬,早已對她有了些兄長對小妹妹的憐惜疼愛之情,兼有幾分-身爲(wèi)人師的責(zé)任,如今再聽她嬌聲求救,更有萬丈英雄豪氣在胸膛裡燃燒升騰起來。他當(dāng)下大吼一聲:“藍妹莫怕,哥哥這就來了!”便揮動手裡的鞭子發(fā)狂地抽著馬臀,拿出最快的速度直向沐冰藍疾衝過去。
他追上沐冰藍的時候,正好見她被一面樹枝掛住,從馬上側(cè)翻下來。她失聲驚喊未畢,容紹磬已經(jīng)從自己馬上飛身往前一撲,剛好在她墜地之前將她接住,他一個漂亮的扭身急轉(zhuǎn),穩(wěn)穩(wěn)墜地。
與此同時,沐冰藍脖子上掛著的一件東西從衣襟裡跳了出來,輕輕地打在了他的下巴上。
容紹磬低頭一看,登時雙目圓睜,眼白上一根根迸出殷紅的血絲來:“這、這是……”
他一個問題尚未問完,忽然覺出不對,連忙生生打住。然而已經(jīng)來不及了,仍被他緊緊抱在懷裡的沐冰藍出言問道:“磬哥哥認(rèn)得這件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