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幹嘛啊,讓我穿這個,我找死啊……”
淳祐三年(1243年)正月,在和寧殿內,楊蓁和楊蔳正手忙腳亂地替趙嫣換上謝道清的皇后禮服。而趙嫣雖然嘴上說說,但卻絲毫沒有反抗的意思……就在她一直推辭之時,蕭晴卻從殿外走進來,冷冷地對她說道:
“郊祭在即,你還是別裝了,要不是拜你所賜,朝廷何嘗輪得到你參與郊祭?這下高興了吧,謝道清的位置歸你了……”
“這的確是我的錯,可你也不必一直說我啊……”面對蕭晴的責難,趙嫣顯得有些不耐煩了,自打從中都回來之後,蕭晴就一直沒給她好臉色看,不是指責就是諷刺……好像她的錯誤是難以挽回的一樣。
“是嗎?”蕭晴冷笑,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一絲鄙視的神色:
“好……若是如此,那你就想辦法讓蒙古內訌一場,好讓我有機會要挾一下脫列哥那……”
“內訌……好主意!”趙嫣嘴角微微一翹,霎時,一個計策就浮上了她的心頭:
“聽聞闊端跟貴由、失烈門等人一直在爲爭奪汗位鬧得不可開交,那麼,就從這個下手吧!保管脫列哥那欲死欲仙!”
元旦朝會之後,是朝廷舉行郊祭的時間,和往常一樣,帝后的車駕將經過臨安御街,從西北邊的餘杭門出城前往郊外的八卦田附近舉行郊祭。一路上,雖然禁軍有所戒備,但是圍觀的百姓仍舊絡繹不絕,對此,朝廷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這次,當車駕通過御街之時,道路兩側的人們卻對此次郊祭議論紛紛,而人們口中的“主角”,正是坐在鳳輿裡的那個趙嫣:
“嘿,聽聞朝廷上下有意讓趙貴妃取代謝皇后,可有此事?”
“我亦聽聞此等言語……”
“聽聞此女子乃我大宋宗室,豈能母儀天下?……”
臨安的街市上,關於趙嫣的流言可謂是遍地開花。連小孩子都可以說出幾句……對此,甚至連金雪穎都開始和李毓之炫耀起了自己“準確”的判斷力:
“看吧,我就說趙嫣會擠掉那個叫謝道清的醜八怪,然後自己成爲皇后……如今果然應驗了!”
聽了自己女友有些想當然的揣測,李毓之只是呵呵一笑,反問了一句:
“若是如此,那她置賈似道等人於何地?別忘了這癟三還有個不安分的姐姐呢……”
至於趙嫣,自打從中都回來之後她幾乎就處於“與世隔絕”的狀態,連打理造船廠和商鋪的生意都是由李毓之和劉蘊代爲照辦……不過經營得來的利潤終究還是得歸她所有。這次出宮郊祭,也是她這些天來第一次有機會離開和寧殿,一路上,她好幾次忍不住想要拉開簾幕看看市井上的景象,但卻被坐在一旁蕭晴給摁住了手臂。
“現在你可是皇后,還是忍著點吧……”
“你你你……就不能夠好心點?”趙嫣扶正了一下頭上的鳳冠,並用手仔細整了整繡著紅色雲龍紋樣的外衣鑲緣,待這些都做完之後,她纔回過頭來反駁蕭晴:
“等到謝道清回來,我馬上就將這位置還給她就是了,至於我嘛,還是回去做那個不安分的女史好了,既快樂又自由……”
“做什麼女史?還是回去做你的貴妃吧,那樣也不是挺好的?……”說到這兒,蕭晴頓了頓,冷不防地問了趙嫣一個問題:
“對了,你不是要挑起蒙古的內訌嗎,和我說說,你的計劃是咋樣的?”
“嗯……我準備讓李毓之去找兩個士卒,一個去闊端那裡,就冒充是失烈門的使者,另一個去失烈門那裡,冒充是闊端的使者,反正,我給他們的任務就是,在兩邊都說聯合對方說討伐貴由一事,到時候只要我再派人將這一計劃對貴由和盤托出,並派人勸忽必烈和蒙哥趁機討伐窩闊臺系的闊端和貴由……只要這些事辦成,脫列哥那就可以好好喝一壺了……”
不一會兒,車駕就到達了八卦田附近的天臺,在趙昀下車之後,趙嫣纔不慌不忙地在蕭晴的攙扶下走下了鳳輿,然後穿過人羣,來到了天臺之上。
“我該怎麼做呢?”站在天臺之上,趙嫣顯得有些迷茫,從來沒有參加過郊祭的她根本就不知自己應該做些什麼。還好,聽到了她的自言自語之後,蕭晴就裝出要替她整理衣服,然後上前低聲細語地提醒她:
“沒事,看著官家做便可……”
在禮樂聲中,擔任大禮使的新任參知政事高定子開始宣讀祭文,同時,一個身著公服的官員捧著裝有線香和鉢盂的托盤來到了趙昀身旁,待淨手之後,趙昀這纔拿起了線香,用燃燒的蠟燭將其點燃。之後,趙嫣有樣學樣,將線香拿起點燃,拜了一拜過後將其穩穩當當地插進了香爐。
焚香之後,接下來的儀式就是祈福和宣佈對於朝臣的賞賜。在祈福方面,趙嫣做的可謂是一點都不差,在筆直地跪下之後,她就迫不及待地雙手合十,閉眼祈禱,看起來顯得十分安靜、虔誠。
“起——”
隨著大禮使一聲斷喝,再看看趙昀已經起身,趙嫣這纔不慌不忙地跟著起身,與官家並肩站立,同時束手面對著朝臣。
“朕登位十數載,欲平定天下,中興大宋,然……”
按照傳統,在賞賜朝臣之前,趙昀都免不了說一堆“官腔十足”的“廢話”,然後才能宣佈如何進行封賞。不過這次,絕大多數的朝臣關心的都早已經不是皇帝的賞賜,而是站在皇帝身邊那個身著皇后禮服的趙嫣。按照他們的判斷和之前趙昀要廢掉謝道清另立賈貴妃爲皇后的想法來看,在謝皇后不在之時,替代她參與郊祭的理應是賈貴妃,而不應該是這個潑辣而不守婦道的趙嫣。
“估計……賈貴妃還是難成皇后,最後,或許趙嫣纔會母儀天下……”
“未必,賈師憲乃朝廷棟樑,其地位比趙嫣重要得多,陛下定會考慮……”
“此女擅長奇技淫巧,連韃子都爲之癡狂……若是如此,爲保皇宋而立趙嫣也是有理……”
不等趙昀宣佈完對於朝臣的賞賜,天臺底下的官員們就已經開始議論紛紛,甚至一度引來了諫官和侍御史的干涉……不過,官員們這次卻是蛤蟆吃秤砣鐵了心,不論諫官如何威脅說要彈劾他們,依舊是樂此不疲。
“嗣榮王與芮恩數,視嗣秀王師彌……”
在趙昀宣佈完對自己的親弟榮王趙與芮的賞賜之後,這次郊祭終於宣告結束。不過,正當趙昀準備仿照先帝宋寧宗開禧年間故事,乘坐逍遙輦回宮之時,趙嫣卻不緊不慢地拉住了他的衣袖,提出了一個建議:
“陛下,妾身以爲,此次郊祭已經結束,若是現在乘逍遙輦回宮,則不免時候過早,不如陛下駕臨造船廠,對工匠士卒進行宣慰,妾身亦可介紹軍艦等物之製作進展。”
趙昀聽罷,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然後回絕道:
“卿之言雖有理,然,最近朕無心於武備之事,一切有勞卿了。”
趙嫣無奈,只得先回皇宮,準備再找機會前往造船廠。不過在離開天臺之前,她還是留了一手,將自己離間闊端和貴由之計告訴了宰執鄭清之,示意他想方設法說服官家實行此計,最後,她還補充了一句:
“此計若成,則韃子將死傷狼藉,幾年之內必將無力犯邊,若是再來幾次,則可令蒙古一蹶不振,再也無力進犯東南……”
半月之後,經過挑選用於執行離間計的宋軍士卒被李毓之給召集到了鄭清之的面前:
“報告大人,這些就是在下挑選的士卒,請你過目……”
“甚好……”鄭清之瞄了一眼站在他面前的那些士卒,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神情,不過,一眨眼的工夫,他就發現了異常:
“李大人,這些士卒……怎麼全部都是白皮藍眼的回鶻人?”
“宰執大人有所不知,這些士卒都來自歸順大宋的回鶻人,調入禁軍之前原來隸屬於孟珙編練的飛鶻軍,一向忠勇可靠!而這幾位則是其中通曉蒙古語,且對大宋忠心耿耿之人!在下以爲,在蒙古軍之中,除了蒙古人之外,地位最高者莫過於西域之人,故,在下選擇回鶻人爲使者,更可令其防不勝防!”
“有理有理……”聽了李毓之的解釋,鄭清之不由得撫須讚歎。經過一番交代之後,他當即批準了這次行動……至於目標,則是按照趙嫣所言,那就是挑起闊端和貴由之間的戰爭,從而削弱蒙古軍的力量,並儘量給脫列哥那製造麻煩。
就在趙嫣的計策開始被付諸實施之時,遠在遙遠的北國,經過一個月的雪天跋涉,押送著謝道清和蕭媞母女的隊伍終於到達了哈拉和林。這一路,她們過得苦不堪言,除了飢餓和寒冷之外,病痛更是幾乎奪走她們的性命……感冒不說,就在快到哈拉和林之時,謝道清突然發起了高燒,而且病情兇險,幾天之後,她已經是奄奄一息……如今,治好她的唯一希望,恐怕就是脫列哥那大發慈悲,派出太醫來替她治病了。
“姐姐,我們到了……”
在蒙古兵的馬鞭之下,蕭媞一手抱著趙珍珠,一手還得牽著已經無法獨自行走的謝道清。在她們眼前,是一間破舊的草棚,裡面已經很久沒有人打掃過了,條件比曾經囚禁過她們的暗牢根本就好不了多少……若是在這一直待著,只怕到時候謝道清在這病逝,自己就沒法向官家交代了。
“這……”
被推進草棚之後,藉助從門縫裡透進來的陽光,蕭媞總算是發現了謝道清發燒的原因所在……原來在她的右腳的腳踝處,有一個因爲凍瘡而形成的傷口早已經潰爛,不時還會有膿血滴出……看起來,她發高燒的緣由應該就是來自這個傷口,在確定病因之後,一個可怕的疾病霎時就從蕭媞的腦子裡蹦了出來:
“不好,這是敗血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