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采用募兵制的宋軍來說,錢往往是激勵士氣的最佳方式之一,紹興三十一年(西元1161年)時,在阻擊金兵過江的采石大戰(zhàn)開戰(zhàn)前夕,虞允文就曾經(jīng)發(fā)九百萬緡的巨款犒勞將士,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凝聚了全軍的士氣,從而導(dǎo)致金國皇帝完顏亮傾盡國力的南征滅宋計劃徹底破產(chǎn)……
雖說,對于用錢激勵士氣,李毓之一向有些瞧不起,然而,在人人厭戰(zhàn)的情況之下,他也不得不學(xué)習(xí)虞允文故技重施,這才將士氣給提振了起來。
“娘的……現(xiàn)在運河河道都結(jié)冰了……我們可真是寸步難行啊……”
“李大人,每年冬季都是如此……這個還算好的,我們不必親自下河鑿冰開道,若是往年這個時候,只怕小小的凍傷就可以讓我等全軍覆沒了……”
與相對容易提振士氣相反,出發(fā)之后,一路上的冰雪和浮冰卻成為了他們行船最大的阻礙……如此下來,整整一天時間,別說出兩浙東路,他們連安吉州(今浙江省湖州市)的邊都沒碰到……萬般無奈,李毓之只好選擇推遲作戰(zhàn)計劃:
“快,發(fā)電報給淮東制置司,暫且別讓廬州運糧,否則定將便宜了察罕……”
“得令!”
看著已經(jīng)漆黑一片的天空,李毓之只是輕輕地抿了口茶,然后拿起佩劍慢悠悠地走到了船舷旁,看著天上的彎月自言自語道:
“雪穎……因為此戰(zhàn),我們推遲了結(jié)婚時間,你不會怪我吧……”
臨安府,福寧殿。
“陛下……陛下饒命……”
在福寧殿的正堂,柳紫萍正蓬頭散發(fā)地趴在趙昀的腳下,痛哭流涕地向他懺悔著自己曾經(jīng)的所作所為……而在趙昀身后,兩個年輕的宮女則侍立一旁,看得是眉飛色舞,笑而不語……
“大膽!柳紫萍……你早知如此,又何必當(dāng)初?”趙昀皺著眉頭,狠狠地拍了下太師椅的扶手,伸手指著柳紫萍就是一頓質(zhì)問:
“你摸著良心問問,在你主管宮正司以來,收了多少昧心錢?你又欺凌了多少無辜的宮女?你再想想,朕讓你虐待趙皇后了嗎?朕可曾告訴你,你有權(quán)將趙皇后和蕭晴打入大牢?”
“陛下……臣妾知罪……”面對趙昀的質(zhì)問,柳紫萍當(dāng)即啞口無言,除了不住地磕頭求饒外,她連一個應(yīng)對的辦法都想不出來……看著她的這副模樣,趙昀冷笑一聲,宣布了他的決定:
“來人!將犯婦柳氏拖下去,杖脊刺配勃泥軍營……”
“陛下饒命啊……”聽聞此言,柳紫萍當(dāng)場絕望地嚎啕大哭,然而,那些禁軍士卒才懶得理睬她,上前興高采烈地拖著她就往殿外走去。聽著逐漸遠(yuǎn)去的聲響,趙昀卻只是嘴角一翹,頭也不回地說了句:
“趙嫣……你可以出來了……”
片刻過后,一個身著粗布白裙,頭上梳著朝天髻的女子從屏風(fēng)后邊輕手輕腳地走了出來,徑直來到趙昀面前,對著他行了個禮。
“御妻對于朕的處理方式,還算滿意?”
面對趙昀的詢問,趙嫣只是笑了一下,朱唇輕啟道:
“陛下,妾身無話可說……”
“再過兩日就是大年初一了,卿不必再想此事,還是先去歇息吧……”
“我正有此意……”
雖然,此時余晦早已經(jīng)侵吞了她趙嫣的產(chǎn)業(yè),而謝堂等人也在蠢蠢欲動……然而,作為產(chǎn)業(yè)主人的她似乎卻一臉平靜地享受著年前的清閑時光,好似什么事情也沒發(fā)生過一般。
對于自己的產(chǎn)業(yè),趙嫣清楚,自己的那些工場大多使用的是流水線和標(biāo)準(zhǔn)化的生產(chǎn)方式,作為“出土文物”的余晦等人對其中的秘密可以說是一無所知……因而,在巨大的虧損和減產(chǎn)面前,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將這些“無用”的產(chǎn)業(yè)“物歸原主”。
“趙嫣……此次官家召你前去赴宴,你為何推辭不去?”
“我去干啥?你知道嗎,方才有人提出,要在垂拱殿見我一面……”
“誰?”蕭晴不解……趙嫣笑了笑,說出了神秘人的真實身份:
“武林侯郎簡……據(jù)說他和洪咨夔還算有交情呢……”
“真是的,我還以為是誰呢……”蕭晴露出了一副鄙夷不屑的神色,伸出手就刮了刮趙嫣的鼻梁:
“他有個孫女婿,叫做洪起畏,對吧?這可是歷史上最愛說大話的逃兵呢……”
“正如你所言……不過我相信,人性本善,從今開始,或許他也能成為兼濟(jì)天下之才呢……”
傍晚,趙嫣如約來到垂拱殿,卻發(fā)現(xiàn)郎簡早已經(jīng)在此處品茶等候多時了……顯然,沒有皇室令牌,他能夠進(jìn)入戒備森嚴(yán)的皇城,一定是得到了趙昀的允許或是授意。
“趙皇后,臣有一事相求,還望成全……”
“郎將軍,請說吧!”
“臣聽聞李與義(即李毓之)開辦水師學(xué)堂,故讓臣之孫女婿洪起畏前去報考……然其實在不爭氣,沒能讓李大人錄用……”
郎簡此言一出,趙嫣當(dāng)即就露出了一臉詫異的神色:
“郎將軍,這個……這個事情你應(yīng)該去找李毓之吧,我一介女流,又何以影響他呢?”
趙嫣話音剛落,郎簡就咳嗽了兩聲,撫須淺笑道:
“趙皇后此言差矣……臣曾聞,所謂步槍山炮,鐵甲軍船皆出自皇后之手……若有你的幫助,李大人定會網(wǎng)開一面的……”
“這個郎簡,還真是個克格勃(注:克格勃是蘇聯(lián)間諜機(jī)構(gòu),20世紀(jì)50—60年代時,中國人借用其的名字來稱呼那些愛打聽別人私事的人)……”
雖然趙嫣對于郎簡把她和李毓之的關(guān)系摸得一清二楚覺得有些不滿,然而,表面上她還是裝出了一副樂意幫忙的樣子:
“嗯……我看看吧,待李大人回來之后,我自會去勸他……”說著,趙嫣卻是話鋒一轉(zhuǎn),聳聳肩,攤開手故作無奈地說了句:
“不過嘛,要是李毓之不聽勸,我這個女史對他也是沒轍……畢竟,海軍官校的并不歸我,后宮不得干政的祖訓(xùn)亦是言猶在耳。”
“圣人所言極是……”
待郎簡離開之后,趙嫣這才收起微笑,換上了一副憂郁的面容……看著束手而立的蕭晴,她只是上前抓著她的手,輕聲問道:
“蕭晴,你恨我嗎……”
“哎呀,你都問過多少遍了……恨你有用嗎?能把謝道清和趙珍珠弄回來嗎?”
趙嫣會心一笑,提出了一個聽起來并不算過分的要求:
“元旦剛過,街市依舊太平,我們不如回里仁坊玩玩,順便吃點御街上的小吃?”
“你自己去吧,但我希望你能小心一點……”
這天,金雪穎本來打算煮些面條來吃,自打來到臨安府以來,不知不覺已經(jīng)過去了幾年。在這些日子里,本來已經(jīng)八十高齡的何正文身體狀況可謂是每況愈下,眼看就要到了病危的階段了……為此,她曾經(jīng)幾次讓李毓之轉(zhuǎn)告趙嫣請宮中御醫(yī)前來診治,只不過,由于這些月里趙嫣都自身難保,因而,何老的病情就這樣被耽誤了。
“開門,我是趙嫣……”
“你怎么才來……”
“怎么了?”趙嫣不解,相反,不等金雪穎說出究竟發(fā)生了何事,她就上前揪住了對方的衣袖,將其硬是拉上了自己的馬車。
“快,去金波橋外的風(fēng)月樓……”
風(fēng)月樓,是臨安府?dāng)?shù)一數(shù)二的私營酒樓之一,在臨安,為了吸引顧客,私營酒樓往往都會請名廚掌勺,并將酒店裝飾得雕梁畫棟,宛如仙境一般……至于歌姬舞女,自然也是這些酒店的“必備”。
“趙嫣……我……”
“沒事啦,陪我吃個飯又會怎樣呢?”
在趙嫣的拉拽之下,金雪穎不得已,只能和她一塊走進(jìn)酒樓。在一個伙計的引導(dǎo)下,她們徑直來到了一處靠著西湖方向的包廂;緊接著,侍者們陸陸續(xù)續(xù),將豐盛的飯前菜點給端上了桌案。
“嗯……來個洗手蟹、鱘魚鲊、海鮮頭羹、鵝粉簽、再來兩碗烏梅湯和米飯!”
“好嘞——”
看著房門被侍者關(guān)上,金雪穎這才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對著趙嫣一字一句地說道:
“說實話吧,我只想問問你,最近你究竟去哪了?”
“我被人誣陷了……在冷宮里勞作了幾個月,連命都差點沒了……和你們自然就沒有辦法聯(lián)系上了。”
“是嗎?”金雪穎不信,她冷笑一聲,用手指甲敲擊著桌案,一邊說:
“如今,何老得了重病,你卻在這里吃喝玩樂……你整慘了謝道清也就算了,難道連自己人都不放過?”
“什么——”趙嫣手中的茶杯怦然落地,霎時頭腦里也是一片空白:
“你……你為何不告訴我?”
“都怪你,連說話的機(jī)會都不給……”
“好啦,我們走……”說著,趙嫣就推開房門,和金雪穎準(zhǔn)備離開返回里仁坊,豈料,一個侍者卻忽然上前,微笑著問了句:
“兩位,菜肴都已經(jīng)下鍋了,爾等要去哪?”
“妾身老父急病,需要趕緊回去……”
聽了趙嫣的解釋之后,侍者先是一愣,然后就上前抓住了她的衣角:
“小娘子,還是先付賬再離開吧……”
“你們……你們可別欺人太甚……”金雪穎剛剛想要大喊大叫,趙嫣卻伸出手,一把將她的嘴給牢牢捂住了……接著,她輕輕地點了點頭,恭謹(jǐn)?shù)溃?
“這是我的過失,敢問,究竟是在那兒付賬?”
“樓下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