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媞緊緊地握住了趙珍珠的手,眼里早已經是淚水盈盈:
“珍珠,如今,我們就真要永別了,娘要你發誓,只要有一口氣在,就要……就要終生與忽必烈為敵……”
趙珍珠抬眼看了蕭媞一眼,沉默許久,最后只得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哽咽道:
“娘,你們放心,珍珠就是死……也不會向韃子屈膝投降的……只要……只要還一息尚存,就與韃子忽必烈對抗到底……”
看著哭成淚人的趙珍珠,趙嫣拿起茶杯,抿了口龍井茶,輕聲細語地說道:
“珍珠,以后珍媞就交給你照顧了……她身體不好,還束過腳,你得好好看著她,別讓她和她的孩子挨餓受凍……”
“母妃,你放心,珍珠一定會照做的!”
交代完后事之后,趙嫣就扶著桌案,來到了謝道清面前:
“道清姐姐,你還有什么要交代趙珍珠的?就請快說吧!”
謝道清雖然也是不舍,然而,她卻想起了當年蒙古軍對她的折磨,因而,此刻身陷絕境,她并不打算束手就擒,而是選擇,和趙嫣一起殉節。
“珍珠,你去把趙昰他們帶來吧,我有話要交代他們……”
趙珍珠點了點頭,轉身離去,片刻過后,她就牽著趙昺的手,和楊淑妃一起走進了慈元殿。
謝道清看著兩個孩子,不禁悲從中來,用顫抖的聲音說道:
“你們今晚就要離開臨安府了,眼下,你們與其被韃子擄到天寒地凍的北國去,不如去南方躲避災禍,記得,要聽娘和皇姑的話,做個好孩子喲!”
此時趙昰算來不過九歲,趙昺也僅僅才六歲而已,兩個孩子安靜乖巧地聽著祖母說話的樣子,令在場之人無不鼻酸。
楊淑妃已然哭的死去活來,見此情景,趙珍珠也只能一把抱住了她,任由她將額頭埋在她的懷里。
“珍珠,你說,我們會被韃子活捉嗎?”
“不會的,相信我,我們一定會再次回到臨安……”
雖然,趙珍珠在嘴上這么說,然而,在內心,卻有一個聲音不停地在對她說著:
“趙珍珠,從今往后,縱使成灰,你也不能屈膝投降,生為大宋公主,死為大宋孤魂……”
想到這,趙珍珠抬頭看了楊鎮一眼,問道:
“夫君,我們何時該離開這里?”
身著戎裝的楊鎮放下手里的長劍,蹲下摸了摸趙珍珠的額頭,輕聲道:
“再等會吧,我妹她哭成這樣,還是讓她緩緩吧!”
趙珍珠沉默片刻,將嘴唇咬出了血,半晌過后,她這才哽咽著說了句:
“說實話,我也很不舍……但是我不能哭出來……要不,孩子們都會哭……”
“珍珠,你們還是先回府吧,記得,要快些離開,否則就沒機會了!”
說完這,蕭媞就讓蕭晴和蕭婈送他們回了清湖,并囑咐了蕭晴一句:
“蕭晴,我必須留在這兒,南下的路上,照顧他們幾個,就靠你和蕭婈了……”
“不,求求你了,就和我一起走吧!”
聽著蕭晴的哭聲,蕭媞只是輕笑一聲,拿出了一個精致的紫檀木盒,將其交給了她:
“哎,你當我不想走嗎?如今,我得留下來掩護你們,讓你們順利離開這兒!”
“蕭媞,你也保重!”
蕭晴無奈,只好灑淚而去,看著她離去的身影,蕭媞不禁癱倒在地,就是一陣痛哭。
大宋德祐二年,正月初四。
奉朝廷旨意,右丞相兼樞密使文天祥,帶著降表和玉璽,前去元軍大營請降。
文天祥大義凜然,孑然一身走進了伯顏的大帳,一心想要迫使韃子和談,然而,伯顏卻是心意已決,一心想要滅宋。
“文丞相,如今天命難違,汝還是識時務者為俊杰,降了大元便是!”
聽了伯顏的話,文天祥卻只是冷笑一聲,不動聲色地說道:
“汝等蠻夷之輩,背盟負約,侵我大宋,奪我疆土,所到之處,無城不屠,江南之民,生靈涂炭,無人不深恨爾等!眼下,臨安雖陷,然,我朝還有福建兩廣之地,還有無數忠臣良將愿與爾等死戰,汝好自為之!”
“是嗎?”
伯顏驀然,沉吟片刻,伸手指了指呂文煥,故意問了句:
“文丞相,你可認得此人?”
“不過是一介叛臣罷了,何足掛齒?”
“此言差矣!”
伯顏抖了抖精悍的眉毛,得意洋洋地說道:
“呂將軍一投靠天朝,皇上即以其為大將,高官厚祿,自不必說,倘若,文丞相選擇棄暗投明,則為大元丞相,豈不美哉?”
“要我投降,也可以,不過,需滿足我的三個要求!”
文天祥笑了笑,拱了拱手,而一看有戲,伯顏等元軍將領不約而同眼睛一亮,異口同聲追問了句:
“文丞相,你有何要求,請快說出!”
“水在火里燃燒,長江自東向西流,太陽西升東落,假使爾等能夠做到,我愿意降服于北國!”
“呸,狂妄至極,有本事就贏回來?。俊?
阿術大怒,拔劍就想著要剁了文天祥,然而,伯顏和呂文煥卻不約而同地將他按住了。
“阿術,休得無禮,別讓南蠻子笑話了!”
說完這,伯顏思量著,眼下,絕不能讓文天祥回到臨安,否則,宋廷上下,極有可能在他的號召下團結一致,以臨安府為堡壘,和元軍決一死戰。
“既然這樣,那就請丞相歇息幾日,再來談吧!”
說著,伯顏揮了揮手,幾十個元軍徑直圍了上來,將文天祥給包圍在了大帳正中。
而看著身邊劍拔弩張的元兵,文天祥依舊是無所畏懼,只是淡淡地說了句:
“我乃大宋狀元宰執,如今,只欠刀斧加身,汝等若是想,悉聽尊便!”
“帶走!”
文天祥被押走之后,副使同簽書樞密院事賈余慶捧著玉璽和降表,走進大帳,頻頻向伯顏獻媚,并信誓旦旦地保證,自己回去之后,一定說服趙珍珠也跟著投降,并讓她和趙珍媞親自前來皋亭山,向伯顏請降。
“甚好!”
伯顏瞇著眼,看了賈余慶一眼,撫須淺笑道:
“那,就請你回去勸勸趙珍珠,倘若,她再想著去福建兩廣負隅頑抗,就休怪大元天兵無情了!”
“是是是,小的遵命!”
賈余慶連連打躬作揖,匆忙退出了大帳,而后,他就坐上馬車,返回了臨安府。
……
“二皇姐,求求你,就去勸我娘跟我們一起走吧!”
與此同時,趙珍珠也已經整理好行裝,打算帶著自己的兒女離開舒適的家。與此同時,陸秀夫也來到了清湖宅邸,與趙珍珠會合之后,他們商量著,還是先去婺州(今浙江省金華市)與陳宜中會合,然后,再去溫州建立行朝,抵御韃子南下。
“公主,臣以為,臨安公主不能遠行,還是將她交給江東制置使謝枋得照顧,而我等則帶著吉王和廣王南下溫州……”
陸秀夫話音剛落,趙珍珠就瞪了他一眼,反問了句:
“你怎么知道珍媞不能遠行?況且,駙馬楊亮節也會跟我們一起去溫州,讓他照顧珍媞和她的孩子,不就可以了?”
“珍珠,此次行程,關系社稷延續,還請三思!”
正當陸秀夫還想再勸趙珍珠以社稷為重時,只聽得一陣腳步聲,蕭晴帶著楊蓁楊蔳,徑直來到了她的身邊。
“珍珠,你看看是誰回來了?”
趙珍珠回眸一看,不禁喜極而泣:
“楊蔳,我還以為,你已經不在人世了……”
“公主,沒那事……”
楊蔳苦笑兩聲,一把抱住了她:
“珍珠,我本來也以為,自己轟炸韃子不成,還被韃子擊落,已然是必死無疑,卻不想,韃子愚笨至極,竟然沒有發現我墜機的地方,以至于,我才有逃出生天的機會!”
“好了,沒事了!”
趙珍珠喃喃地說了句,而后,她就換了副嚴肅的表情,問道:
“楊蔳,你想跟我們一起,南下對抗韃子嗎?”
“當然!”
楊蔳不假思索就答應了她的請求,絲毫沒有拒絕的意思:
“珍珠,我全家都被韃子殺了,你覺得,我和楊蓁還有地方可去嗎?”
“嗯,那就有勞你們了!”
趙珍珠看了陸秀夫一眼,再指了指楊蔳她們,說道:
“君實,你就放心好了,她們將和我等一同南下,你就不用擔心這么多了!”
臨安府,皋亭山。
“呂將軍,伯顏丞相有請!”
呂文煥一覺醒來,這才發覺,昨夜的噩夢早已經令他冷汗直冒、渾身濕透。昨天的那個夢,他仿佛又回到了襄陽城頭,看著城底下如狼似虎的元軍,再看看城上死傷相藉的軍民,一股無助之感,涌上了他的心頭。
炮聲平息,阿里海牙騎著高頭大馬,來到了陣前,沖著城頭大喊一聲:
“汝等蠻子,已經退無可退,還不速速投降,以免受天兵屠戮?”
呂文煥猶豫了,片刻過后,他艱難地揮了揮手,隨即,城頭上的宋字旗緩緩降下,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刺眼的白旗。
“呂文煥,難道你要學劉整叛國投敵嗎?”
忽然間,從烈焰之中,走出了兩個渾身血污,身著破舊甲胄的男子,他們手中都提著劍,身上的傷口,仍在“滴答滴答”地往外淌血。
“牛富、范天順……”
呂文煥顫抖著,看著眼前這兩個為了保衛祖國,不惜戰斗到生命最后一刻的勇士,他覺得,自己的良心遭到了譴責,似乎,投降之后,也和自己曾鄙夷不屑的劉整沒什么兩樣了。
“我……我和劉整這個狗賊是不同的!”
“呂文煥,你就別狡辯了!”
牛富怒吼一聲,提起淌血的劍,沖著呂文煥撲來,呂文煥躲閃不及,被刺中了胸膛。
“背叛大宋,為虎作倀,你和劉整又還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