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山和胡路二人推我出來當然是用了一翻心思。他們兩個之間,把功勞給其中一個,另一個必定不服。而他們又看不上趙全,就只好便宜我了。既然已經脫離了險境,在前往湯關的路上,我的腦子一直在轉個不停。既然城中有密道,做爲城守的範真和駐軍副將張元也應該知道,就算他倆要殉城,總要安排人報信吧。再者,趙軍好象有意無意之間放鬆了對城西的監控,這個時候絕對應該有大量的探馬在四處遊動,除非他們百分百確定絕對不會有援軍從湯關方向殺來。想到這裡我若有所悟,看看身邊正興高采烈邊走邊談論女人的崔胡二人,我伸手拍了拍兩人肩膀:“兩位仁兄真是福將呀,指點著我等逃出生天不說,這一路上平平安安就連敵人的探馬都躲得遠遠的。”聽到我這話兩個人臉色微變,我臉上立刻浮現出真誠無比的表情又接著說:“小弟以後可要仰仗兩位多多提攜。”一直盡在不言中,我們三個齊聲奸笑,趙全聽到笑聲不由打了個冷戰,回頭看了我一眼,卻識趣地裝無知。
一路上崔山和胡路不停地給我講張楚的風花雪月,尤其是帝都鄞都的奢華和淫靡,讓我這個二十三歲的老處男直聽得是面紅耳赤,心跳不已。兩個人看到我的表情更是哈哈大笑,對我放心不少。我在他們眼中顯然還是個‘雛’,而且慾望又這麼多,自然容易招攬。第三天的下午,我們終於來到了湯關之下。果然是天下有名的雄關、險關呀。關前的山道寬不足兩丈,兩側全是陡壁,而關隘則坐落於陡壁之顛,我看從城牆到我現在處的位置垂直高度只怕在三百米以上。旁邊山壁看得出有人工開鑿的痕跡,當初負責修建湯關之人果然是眼光毒辣,只要有一千人駐守這道雄關,想要從東面突破,就算是千軍萬馬來攻也是不可能的。這裡竟然駐有十萬大軍,恐怕朝庭最初的用意,這十萬大軍也並不是用來守關的,而是爲了策應山東諸城。湯關以東屬於張楚的有三座城,自北向南分別是天化、昔陽和信城,三城規模差不多,只怕如今都已經歸到趙氏王朝去了。
關上守將楚樂接見了我們,楚樂不過二十六歲,已經是副將了,他顯然和崔山極爲熟悉,和胡路也有些交情,託他們倆的福,他對我也還算客氣,對趙全等人可就沒什麼好臉色了,隨便安排下去弄些吃喝的就不再搭理。晚上楚樂設宴把我和崔胡二人請去,言談之間我一打聽,原來這湯關防區總司令、十萬大軍的統帥楚莫是他爹。我心中鄙視口中馬屁連連:“果然是虎父無犬子,少將軍風采迷人,他日必是我張楚王朝的頂樑名將。”楚樂本來不大看得上我,不過我這句馬屁著實拍得不錯,而且‘虎父無犬子’這個比喻他聽著既新鮮又覺得異常貼切,不由對我高看一眼。宴罷之時楚樂對崔山說:“崔兄,我已經按你的安排準備好了馬匹,明日一早我就派人護送你們三位到朔州去。”
崔山衝他敬了一杯:“楚兄心意在下受領不恭了。明天我等就不去打擾大帥了,請楚兄代爲問候。另外還請楚兄安頓好隨我來的那些弟兄。”
楚樂嘿嘿一笑:“崔兄放心。”我看他眼中閃過一縷寒光,不由心中一冷,低聲對崔山說:“崔兄,我看那趙全倒也算個人物,又頗識趣,崔兄若把他收留下來,將來說不定能有些有途。”
崔山看了看我,又轉頭看了看胡路,見他沒有說話,沉思了一下然後對楚樂說:“那就請楚兄多安排一匹戰馬吧。”楚樂點點頭,然後衝親兵喊到:“來人,給我把信城來的趙都尉請來,我要敬他一杯。”
第二天一大早,我們四人在楚樂派出的五十名騎兵的護送下,朝百里外的朔州城打馬而去。傍晚時分,朔州城已經映入眼簾了。要說騎馬一日內狂奔百里,其實也不算多。胡路、趙全和我都是有點根基的,崔山平常表現比較低調,很少露出會武功的樣子,脫了盔甲就是一付書生模樣。這一路上我暗地裡沒少觀察他,他不僅騎術不錯,身體也非常結實,一天的騎行,眼睛裡竟然沒有疲憊的神色。我們進了城,先去了驛館,安頓好隨行來的士兵,崔山帶著我們直接去了城守府。守們的看到崔山,老遠就迎了過來:“見過公子。”另一個忙著推開大門,然後也跑了過來,點頭哈腰地衝崔山諂笑,一邊還彎下身子,揮著袖子,裝模作樣地幫他輕拍鞋面的灰塵。“大人可在府中?”崔山這時候完全是一付公子哥表現,看都不看他們一眼,徑直向府內走。兩個人不以爲意,仍然點頭哈腰跟了過來,回答道:“大人也剛剛回來。”崔山‘嗯’了一聲,來到大門口,然後衝我們換了一付和藹的笑容,伸手作出一個請的姿勢:“胡兄,範兄,哦還有趙都尉,裡面請。”胡路微微一笑,也不客氣擡腳就進了門。我衝崔山拱拱手,跟在胡路後面。趙全從離開湯關就明白自己僥倖又逃過一劫,一路上都是謹小慎微,這個時候哪還敢託大,連連對崔山拱手彎腰,連聲說‘不敢不敢’。崔山不再理他,引著我們向府裡面去。
我們在客廳候著,崔山進了內堂,顯然是向城主彙報去了,胡路陪著我和趙全慢慢喝茶。胡路不時指著四周牆上懸掛的字畫和我閒聊,我哪懂這個,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應付。趙全坐在那裡也沒人理,心裡面七上八下地沒個著落。過了一陣子,裡面傳出腳步聲。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從裡面出來,一個丫鬟扶著他,崔山在後面跟著。我們馬上站起身來,待他在主座上坐好,一起上前躬身行禮,崔山則在右側上首的一張椅子坐下。這顯然就是朔州的城守,剛纔胡路已經告訴過我了,他是崔山的堂叔,名叫崔綸。崔綸揮揮手,示意我們落座,然後接過侍女手中的茶杯,抿了一口,又將杯子放在旁邊的小桌上,這才緩緩開口。我心中暗罵:老東西,裝模作樣。
“諸位是我張楚的功臣良將,”他頓了頓,倒不是在斟酌字句,要說的話肯定早在後面準備好了,我看他那樣子,分明是故意放慢速度,以顯示其沉穩,不過他這句話我著實愛聽。“信城失守之事我會立即上書稟告宰相大人,爲了避免引起百姓恐慌,還請各位不要張揚。”崔山首先帶頭起身,我們幾個也立即站起來,衝崔綸表態:“請大人放心,我等絕不會多說一個字。”崔綸滿意地點點頭,繼續說道:“我已經上書爲諸位請功,諸位遠道而來,想必已經乏了,就由山兒陪同,你們在城中好好歇息,等候朝庭的封賞吧。”唉,屁股還沒坐穩,又得起來表示謝意,跟當官的打交道真不是一般的累。
就是弱智也明白是該告辭的時候了,在崔山帶領下我們又回到了驛館。這崔山果然是條地頭蛇,帶著我們和幾個兵將一路來到一家酒樓前。小二老遠的就瞧見了,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其打扮還真是電視劇中小二哥的經典行頭:“公子爺,您可真是稀客。掌櫃的,有貴客——各位爺,裡面請”酒樓裡又衝出一人來,不用他自我介紹,我一眼就認定他肯定是掌櫃的,看來這拍電視劇的也不全是胡來,有時候還是有點靠譜地。
“崔爺,您老稀客,最近忙得沒空照顧小店生意了。”
“掌櫃的,我今天帶幾個朋友來,你可不能下了我的面子,最好的酒最好的菜給我上來。”
“放心吧您。諸位爺,樓上雅座請。”
“書香閣可有人?”崔山邊走邊問。
“瞧您說的,那書香閣就給您備下的,您不來,我們就是讓它閒著,也不能給別人用呀。”不愧是做生意的,這掌櫃的果然是個人才。
崔山聞言頓覺大爽,伸手拋出一小錠銀元寶,“算你會說,去準備吧,我親自帶客人過去。”
這書香閣果然是個好地方,透過臨街的窗子,朔州城盡收眼底,只見數不盡的燈火閃爍,這城市的規模只怕要比三個信城還要大。樓下街道的另一邊,卻是煙花彙集之地,一個個的庭院外面、燈籠底下,老鴇帶著姑娘們在拉客,果然是熱鬧非凡。一會的功夫酒席就擺了滿桌,崔山介紹起朔州的名菜:“這道菜名叫金玉滿堂,其主料是朔州金鯉,爲了保持魚鱗的色澤,做菜的時候不去鱗,只去除內臟,然後用特殊手法入味後上鍋蒸,味道鮮美無比;旁邊配的是去殼的蝦仁,一個個白白嫩嫩的,如同羊脂白玉一般剔透。此菜因此而得名。再看這道富貴無雙,說白了其實就是一塊豆腐,此豆腐不僅製作手法特殊,更是用桂花蜜以秘方調製,嫩香無比。再看這道菜,名曰青雲之上。外面一圈擺的用黃瓜做的碗,裡面剩的乃是牛尾羹,中間用蘿蔔青雕成的陡峰,用朔州最有名的白雲糕圍起來。還有這個……來來諸位,最後請看這道菜。這可是朔州最有名的菜:朔州烤鴨。此鴨不僅色澤鮮黃,皮酥裡嫩,切片後再配以薄薄的蒸餅,圈上蔥絲,蘸上鴨醬,吃起來絕對是口角生香。”“暈,整個就是北京烤鴨的盜版,我都快吃膩了。”我一邊撇嘴,一邊把注意力轉移到了小二剛打開的酒罈上。“好酒呀!”我讚歎一聲。我之所以喊好,是因爲他一開壇我就聞到了濃例的酒香。
“你倒識貨。”崔山看了我一眼,然後得意地說:“此乃五十年的竹葉青!”一聽是五十年的竹葉青,胡路也終於坐不住了,連聲催著小二上酒。崔山搖頭晃腦地說:“今天晚上讓大家喝個爽快,不盡興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