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生的婚事還是沒有著落,他依然不當回事,氣得余惠蘭見不得他回來。一回來就絮叨,濟生也不敢頂嘴,一頂嘴她就發脾氣。濟生沒有辦法,只得偷偷走掉,還是回單位工作清靜舒心。
徐小姐是得救了,徐小姐也還沒有意中人,徐家老爺著急。但是徐小姐卻不急,她放出風說,要嫁就嫁給英雄,一個頂天立地的英雄男子漢。可是,誰是英雄呢?
濟生的公安局里又增加了幾個人,他有了單獨的辦公室,成了副局長。一天,一位女士進來,問:“程警官在嗎?”
一個新警員隨手一指:“在局長室。”
那女士便敲局長室的門,說:“程局長在嗎?”
濟生開門,卻是徐小姐。
徐小姐說:“程同志,你還記得我嗎?我叫徐汐藍。”
濟生說:“怎么不記得,你是徐財主家的徐小姐。”
汐藍不高興地說:“我們都成地主了,還叫什么財主,財產早被分了,我們現在可是普通百姓。”
濟生忽然有些慌亂,連聲說對不起。他把汐藍讓進屋里坐下,卻不敢看她的眼睛。汐藍說:“你不知道我爸的名字嗎?怎么還叫他徐財主呢?”
濟生說:“你爸叫徐增銀,大名鼎鼎的徐半縣,誰不知道啊。”
汐藍又說:“我們現在是普通老百姓。”
濟生說:“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嗎?”
汐藍說:“你把我從虎口里救了出來,我想感謝你。”
濟生說:“那是我的本職工作,不用感謝。”
汐藍說:“救命之恩,怎能不謝,不感謝我就不安心,吃不好飯,睡不好覺。”
濟生笑笑說:“那又何必呢,無論是誰我們都會去救的。”
汐藍有點拘謹,坐了一會,站起說:“我爸說,要你去我家吃飯。你去吧。”
濟生說:“不行,我們不能隨便吃人家飯,我們有規定。”
汐藍說:“你去吧,你不去,我怎么向我爸交待,我是專門來叫你的。”
濟生說:“真不能去,去了就會挨批評。”
汐藍站在桌前,看著濟生,眼圈竟紅了。嚇得濟生不知如何是好。
汐藍說:“去吧。”
濟生無語。
汐藍又說:“你去不去?”
濟生很快就投降了,他受不了汐藍淚汪汪的樣子。說:“我去,我去。”又看看外面,“你先走,不然人家看見……”
汐藍眼睛里溢出光彩,說話也更溫柔:“你可快點啊,我在家門口等著你。”
濟生點了點頭。看著汐藍的背影,卻不知該怎么辦。
12點了,濟生踟躕不定。出了大門,不知不覺,就向汐藍家的方向走去。站在門口,濟生忽然有點慌亂,他們找我究竟要干什么呢。思忖再三,覺得不能違犯紀律,正待拔腿回去,卻被汐藍開門叫住:
“濟生哥。”
人是走不脫了,濟生被請進徐家。徐家早已不是樓瓦雪片的高門大宅,大片房屋被充公,被平分,目前徐家也只有一座兩處廂房的小四合院。
濟生被請進堂屋,堂屋里竟坐著程四爺。四爺說:“來吧孩子,四爺今兒個跟你喝兩盅。徐老兄盛情,卻之不恭啊。”
濟生拘謹的坐下,看汐藍把菜端上,又燙一壺酒,給他們斟上,這才慢慢的垂下竹簾,退了出去。
程四爺滿目慈愛的看汐藍退出去,端起酒杯說:“來吧孩子,為了汐藍,你徐叔念叨好多天啦,今兒個專門把你請來,喝一杯酒,以表謝意啊。”
濟生趕忙說:“四爺,我可不會喝啊。”
四爺說:“喝吧孩子,男人哪能不喝杯酒呢,來,端起來。”四爺說著,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濟生無奈,也端起來,呷了一口。
看濟生真不會喝酒,程四爺和徐增銀就沒怎么勸他,倒是不斷的勸他吃菜。吃了飯,程四爺拉濟生去廂房看汐藍的畫。濟生沒怎么見過畫,突然看到這滿墻的梅花,心底忽地生出一種敬意。他不明白一個人怎么能把梅花畫得這么細膩,這么傳神,這么有靈氣。雖然和見過的梅花顏色不同,但是那種意境和韻味讓他無從品評。他看不出一點毛病,只能一個勁的說好。四爺就意味深長地說:
“這都是汐藍畫的啊,別看她是個女的,她的內心很豐富,心靈手巧。”
濟生走時,汐藍卷了兩軸梅花送出來,說:“濟生哥,沒啥送你,給你兩幅畫,算我的一點心意。”
濟生想推辭,看四爺正期待的看著他,就接過去,說:“那就謝謝了。”
正式的見了一次汐藍,濟生的心里發生了變化。這個姑娘從言談舉止,到衣著打扮,甚至說話聲音,都讓濟生暗暗產生了一種莫明的興奮。躺上床上,房頂上就出現了汐藍淡淡的笑容,畫軸上的梅花也一幀幀向他眼前飄過來。
肅清了土匪,濟生在局里輕閑了一些。他想回家一次,又怕老媽不依不饒,閑來就在街上轉轉。一個星期天的下午,濟生來到醫院程四爺的制藥室,看見滿屋都是切好的藥片,生地熟地,黨參麻黃,一股中藥香撲面而來。程四爺正在切白芍,熟練的動作中,白芍一片片從他手中飛出。
四爺停下來,抖抖圍裙,說:“你終于來了,我知道你會來的。”
濟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坐在一只條凳上。四爺說:“怎么樣,感覺汐藍還行嗎?”
濟生沒有出聲。四爺又說:“我說過,汐藍是個好姑娘,四爺幾十歲的人了,眼光不會錯。”
濟生說:“汐藍會看上我嗎?”
四爺不高興地說:“這是什么話,她看不上你怎么會叫你去家吃飯,她本來就看得上你,是你不同意呀傻小子,去年我就給你介紹,是你不愿意嘛,這次又救了人家,人家感恩戴德還來不及,她咋會不愿意呢。”
濟生無言的一笑。四爺又說:“她早就放出風,說非英雄不嫁的,你在她眼里分明就是個英雄嘛!”
濟生自嘲地說:“我算是什么英雄啊。”
不管怎么說,濟生和汐藍雙方是都同意了,四爺也就躊躇滿志地去向雙方家長報喜。
一九五七年八月的一天,一頂花橋在一群年輕人的簇擁下,喜氣洋洋的被抬進了程家小院。徐汐藍身穿大紅棉襖,下穿藍色棉褲,頭戴紅花,腳蹬皮鞋,被幾個中年婦人攙扶著下了轎,腰身款款,步步蓮花地走到堂屋門前。人們議論著汐藍的長相,說她文雅漂亮,舉止得體。也有人說汐藍這么有氣質的女人,穿著大紅襖,藍棉褲,俗氣了。可她腳下的一雙皮鞋卻讓鄉親們看傻了眼,那一雙黑亮的皮鞋竟是個高跟。碎步輕移間,高跟皮鞋把汐藍映襯得亭亭玉立,鶴立雞群。相比之下,兩邊的女看客們便顯出許多呆板和猥瑣。
濟生和汐藍在家呆了三天,便回單位上班去了。三天里他們夫妻恩愛,相敬如賓。一個大家庭驟然間生出許多溫馨和熱鬧,余惠蘭高興得合不攏嘴,雖說是大齡男娶了老姑娘,但是老姑娘也是絕壁逢春,獨一無二的。所以,余惠蘭走路也輕快,干活也有勁。再看小三,再看汐藍,怎么看都怎么順眼了。
可是好景不長,兩個月后,兩個人都黑著臉,疲憊地回到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