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兵果然到余家坪去了。
到這里燒殺搶掠的是日軍第十六師團。日軍第十四師團土肥原部已攻陷開封,正集結兵力,尋機西進,以切斷隴海路交通要道,堵塞魯西南中國軍隊的退路。十六師團和十師團在左右兩翼配合呼應,迅速跟進。由于進軍速度太快,補給跟不上,日軍便下令就地“征收”糧秣,所謂“征收”,實際上就是掠奪,就是“三光”政策。
日軍第十六師團是一個臭名昭著的師團,對中國人民犯下了滔天罪行,其罪惡如海中惡浪,罄竹難書。他們是攻陷南京的急先鋒,是殺人魔王,是劊子手。著名的“百人斬”比賽,就出在此師團。該師團野田毅少尉和向井敏明少尉,相約在到達南京時,看誰先用日本刀斬殺滿100人。此后,兩軍官開始大肆斬殺,在到達南京城外的紫金山時,野田毅斬殺了105人,而向井敏明斬殺了106人。他們還集體屠殺成千上萬放下武器的中國軍人。對于俘虜,十六師團團長中島今朝吾在日記中記述說:“敗逃之敵大部進入第十六師團作戰地區的林中或村莊內,另一方面,還有從鎮江要塞逃來的,到處都是俘虜,數量之大難以處理?!薄盎旧喜粚嵭蟹斦?,決定采取全部徹底消滅的方針?!薄皟H佐佐木部隊就處理掉約15000人,守備太平門的一名中隊長處理了約1300人。”第十六師團步兵第三十旅團長佐佐木在日記中記述說:“情緒亢奮的士兵絲毫不理睬上級軍官的勸阻,將俘虜一個個地殺死。回想到許多戰友流的血和十天來的艱難困苦,別說士兵了,我自己也想說‘全都干掉吧’?!?
自從在程家莊等幾個村子進行搶掠之后,日本人獲得了不少戰利物資,糧食、豬肉、騾、馬、牛、羊等。不能存放又沒有軍事用途的牲畜一律宰殺,吃不完的便和糧食一起運到師團總部,或調配到其它城區軍事前沿。雖說損失了十幾個人,比起這些戰利物資,還是收獲大于損失,于是又一次次布署軍事搶掠。依然是那位騎大洋馬的日本軍官率領。這是一個日軍曹長,手下有三個小隊。他們進村后,首先就是搶糧食,搶牲畜,**婦女。已入麥收季節,日本兵知道這正是不勞而獲的大好時機,所以前有摩托開路,后有汽車運輸,浩浩蕩蕩,殺氣騰騰。這個日軍曹長生得頭大腳短,膀大腰圓,一臉的胡茬,滿臉的橫肉。他有一個不錯的名字,叫做“矢野一郎”。一次次的搶掠成功,使矢野一郎戰果輝煌,得到了第十六師團中島今朝吾部先頭部隊少佐佐滕智夫的贊賞。于是決定擴大戰果,把程家莊方圓幾十里有名的大村子都劃在搶掠范圍之內。
矢野一郎帶著士兵,殺氣騰騰地奔余家坪來了。這次他沒有騎馬,坐在一輛汽車上,前邊用幾輛摩托車開路,后面是幾輛軍車,車上坐滿了日本兵。如果遇到伏擊,摩托車隊和汽車上的日本兵可互相支持,遙相呼應,汽車上的日本兵能夠迅速到位,在最短的時間內展開反擊。
余家坪在這十幾個村子的偏北部。由于臨近官道,被日本鬼子定為臨時儲糧站。程家莊蘆張村的遭遇,使方圓幾十里之內的村莊大為恐慌,家家封門閉戶,村村堅壁清野。大姑娘、小媳婦和青壯年男人大都逃離了家鄉,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殘。日本兵到后,除了一些老頭老太太,什么也沒有,竟是一個個空癟的村落。矢野一郎大為光火,下令燒毀了許多房屋,又下令士兵在各家各戶掘地三尺,尋找糧食。有的被挖了出來,大部分仍是一無所獲。矢野一郎十分生氣,對著幾個小頭目一頓臭罵,小頭目又對手下士兵們一頓臭罵,耳刮子甩得“啪啪”響。為了與村民更好地溝通,麻痹村民,矢野一郎叫過來一名翻譯官。在村頭的麥場上,翻譯官戴著金絲眼睛,腆著肚子,滿面笑容地說:
“鄉親們哪,”怕鄉親們不信,又走近過去,說,“鄉親們哪,我胡中信這次來,是奉了皇軍的命令,與大家交朋友的,大家不要害怕,皇軍的糧食正在向這里運來,過不了多久就會到達,到時候每家每戶都能分到很多的大米白面,現在皇軍暫時缺糧,希望鄉親們先把自己的糧食貢獻出來,皇軍可是大大的有賞呀。”
一群老頭老太哆嗦著說:“哪里有糧食呀,俺們家早沒有啦?!?
胡中信瞅中了余家坪大戶余老爺余富生,滿面笑容地走過去,客氣地說:“余老爺,你是方圓幾十里有名的大戶人家,要說你家沒有糧食,是怎么也說不過去的,你說是嗎?”
余老爺板著臉,說:“糧食以前有,現在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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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中信問:“為什么呢?”
余老爺說:“以前的賣光了,今年的還沒收呢?!?
胡中信追著問:“為什么都賣了,是皇軍一來都賣了嗎?”
余老爺說:“吃不完哪,我家沒幾口人,留那么多糧食干啥,凈讓老鼠糟蹋?!?
胡中信笑道:“可是你家大業大,總不能賣光賣凈吧,你就不怕天災人禍鬧饑荒?”
余老爺也笑道:“就是天災人禍我老頭子又怕個啥?我兒女都不在家,何況賣了糧食還有銀子呢,憑我吃這兩口飯,到哪里買不來糧食,還能餓得著我嗎?”
胡中信連連點頭:“說得對,說得對,你余老爺做事總是有道理的,怪不得你能成為土財主,闊老爺,既然這樣,我想任命你為征糧小組組長,有你為皇軍工作,大家肯定心服口服,你看怎么樣?”
余老爺擺手說:“不行不行,我已老邁無用,自己還顧不了自己呢,哪能再擔此重任,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胡中信說:“我對別人辦事很不放心,在你余家坪這塊地界上,只有你有這個號召力,你還是不要推辭的好。”
余老爺說:“我老余頭有病在身,干不動啦,胡翻譯還是不要強人所難?!?
胡中信冷笑一聲:“笑話,這怎么叫強人所難?我這叫知人善任,在這塊地界上,憑你余老爺的名望,哪個不敬你三分,哪個能不給你余老爺面子?只要你肯干,肯定能干得好,而且,任務完成,皇軍也不會虧待你,我也會讓皇軍大大的賞你。”
余老爺急了,說:“胡翻譯呀,你就別難為我啦,我一個老頭子要什么賞呀,我不稀罕什么賞,你還是讓我安靜幾天吧?!?
胡中信變了臉,口氣也變了:“余富生,我跟你說了這么多,你不要不識抬舉,讓你當這個組長,那是看得起你,再推辭,別怪我不客氣?!?
余老爺抖動著胡子,也生氣地說:“我就知道你肚子里倒不出好汁水,我干不了就是干不了,你強迫我就能干嗎?”
胡中信拉下臉:“對啦,我就是要強迫你,你說干不干?”
“我干不了,還是干不了?!庇嗬蠣斁笃鹆撕印?
“啪”的一聲,矢野一郎一個巴掌揮過去,打在余老爺臉上。余老爺晃了兩下,捂著臉慢慢坐在了地上,嘴角滲出了血跡。
胡中信又問:“余富生,怎么樣,干還是不干?”
余老爺翻起白眼瞟了他一眼,說:“姓胡的,虧你還在說中國話,我還是那句話,干不了就是干不了,有本事你弄死我,我還不想活了呢!”
矢野一郎抽出戰刀放在余老爺脖子上,罵道:“八格牙魯,不識抬舉的東西,看我一刀劈了你?!?
余老太驚呼一聲,兩眼一瞪,昏了過去。老家人余慶奎雙腿一軟,跪在地上,哭道:
“胡翻譯,可不能殺了我們老爺呀,我們老太太已經死過去了,可不能再殺呀!”
胡中信走過去,拍拍余慶奎的頭,笑道:“你的,什么的干活?”
余慶奎哈著腰,哭喪著臉說:“我是他家的長工,也是余老爺的本家兄弟,我們可都是好人哪!”
矢野一郎狠狠地說:“他的,良心大大的壞,不聽話的,死啦死啦的有?!?
余老爺橫下了一條心,梗著脖子,說:“有本事,你就殺了我,反正我也六十多了,活夠了,小日本,你拿刀砍吧。”
余慶奎爬在余夫人身邊輕聲叫道:“嫂子,嫂子,你醒醒呀。”又搖又晃,終于把老太太喚醒了。看到矢野一郎的戰刀還架在老頭子的脖子上,不禁哭道:
“老頭子,你就答應吧!要不然我們都活不了哇,這幫鬼子,殺人不眨眼的的,先應承下來再說?!?
胡中信笑道:“余富生,你聽見了嗎,你的老婆可是要你答應呢,你要是不答應,你的老婆子就會先你而去呀?!?
矢野一郎收起戰刀,晃悠悠走到余老太太身邊,把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回頭問道:“你的,干還是不干?”
余老爺扭過頭,閉眼不語。余慶奎趕緊又勸:“富生哥呀,快答應吧,躲過一時是一時,走一步說一步吧!”
矢野一郎用刀輕輕在老太太脖子上劃了一下,威脅說:“答不答應?”
血順著脖子流下來。老太太閉眼喊道:“老頭子,我豁出去了,你就別管我了?!?
胡中信幸災樂禍地看著余老爺,笑瞇瞇地說:“怎么樣余老爺,答應了吧,和皇軍對著干沒有好處,只有順著皇軍,才有話路,明白嗎?”
余老爺瞟他一眼,又扭過頭去。余慶奎趕快說:“他答應了,胡翻譯我家老爺答應了,你就放了他吧?!?
余老爺“呸”了一聲,閉上了眼睛。
胡中信說:“那好,我就當他是答應了,兩天以后,還是在這里,我要見到三萬斤糧食,如果見不到糧食,他就得死!”說著又指一下余慶奎,說,“你也活不成,明白嗎,你要協助他馬上去給我開展工作,各家各戶的去收,聽見沒有?”
余慶奎趕快點頭哈腰說:“明白,明白,我的明白?!?